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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阳光和阴霾 ...

  •   肖蒙楚视线变得模糊,五感渐渐消失。耳中只剩下诡谲的笛音,仿若魔音入耳,让他几乎要发疯。

      “阿楚,你信我,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我不能看着你死在这里,跟我走,我会保护你。”

      肖蒙楚尽全力调动内力,抵抗着那令他惊恐的冰寒和痛觉。一个人将他揽进怀里,笛音停下,肖蒙楚稍稍睁开眼睛,眼前赫然是秦慕朝的面孔。

      “太子殿下,要让郡王听话,您这笛音可要时不时的吹一吹。”聂元青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放心,不会有事,只会让您得偿所愿……”

      “不……太子殿下……你不要信他……”肖蒙楚努力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笛音断断续续,他脑海一片混沌。身体仿佛掉进深海一般,随波逐流。

      那一刻,肖蒙楚好想硕阳城外那个人。他原本是不希望那人做什么的,他想真的以身殉国。但是现在……他疯狂的想着那个人,想他将自己从这痛苦的深渊里救出去。

      “阿淮…………”

      肖蒙楚猛地醒过来,太阳已经偏西,屋里变得昏暗。肖蒙楚气息混乱,冷汗顺着脖颈淌下。

      噩梦,即使醒来,也依然会纠缠……仿若地狱,一旦沾上,便永不超生。

      兰地陵水郡,昆楚楼总舵。

      满地狼藉,不止杯盘,还有残破的桌子。

      荣承鲲的面色发青,眼中压制不住的震惊。

      那裂开的桌子是酸枝木的,肖蒙楚喜欢结实沉重的家具。荣承鲲给肖蒙楚的东西都是顶好,那桌子的物料也必是顶好。现在,硬如石板的桌子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皆因承受了秦慕淮愤怒的一拳。

      简威从外面匆匆进来,带了军医。军医目不斜视,只拿药箱径直走到秦慕淮旁边,仔细地将他手上扎进去的木屑清理干净,上药,敷纱布。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言语。然后,干净利落地退了出去。

      屋里一片寂静,荣承鲲差不多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忍不住看一眼旁边端坐着的元文,想看看他是否还在喘气。

      “天清丸……”秦慕淮咬咬牙,仿佛这三个字要说出来,都需要很大的力气:“秦慕朝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荣承鲲轻轻地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但因为紧张,发出来的声音依然略显沙哑:“据说靳国太子,是后来才知道。他初时,只以为是普通的控制心智的药。但知道实情之时已经回到靳国,聂元青跟肖蒙安早就到达了北桑藏身的地方。”

      秦慕淮的声音冷冷地在房间内回响:“秦慕朝就这么任由那两个人逍遥?!”

      元文赶忙接话道:“王爷,卑职认为,此事没那么简单。太子那边还有聂氏,聂元青背靠的可是坂州聂氏,太子妃本家。聂氏和太后的展氏渊源颇深,太子当初估计也因为这个渊源,才能救出三殿下,而聂元青和肖蒙安得以顺利逃往北桑。”

      秦慕淮眉毛拧起来,目光沉冷,似乎想到了什么。简威看着秦慕淮的神色,谨慎地道:“王爷,这就说得通了。咱们当初没有追踪到三殿下,是因为没想到他会被太子殿下带走。”

      沉默了片刻,秦慕淮的声音再次低低的响起:“阿楚自己从秦慕朝那里逃出来的?”

      “是。”荣承鲲回答说:“殿下想必知道,阿楚那些年在列国也埋了线。他用半年时间逃出来,跟靳国的人联系上,找到了霍格。”

      “他用什么办法逃出来的?”

      “他从来没有说过,草民也没有问。”

      秦慕淮冷眸熠熠地盯着荣承鲲,荣承鲲仰仰头:“阿楚不想说自然有原因,草民断不会逼问他。对草民来说,能再看到活着的阿楚,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秦慕淮被这句话触动,眸子闪了闪,垂下眼睑:“天清丸的解药,除了找医仙后人,没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天清丸在聂元青手里其实只有那一颗,若不是为了活命,聂元青应该不舍得给靳国太子。肖晟死的时候,整个天道宫走水,烧成一片灰烬。连同肖晟豢养的那些天师道士和所有丹药都付之一炬,世上再无天清丸,也更无解药。”

      秦慕淮没有说话,天道宫走水的事,他比荣承鲲更清楚。火光冲天的时候,他正在硕阳城外,想尽办法要将自己最爱的人留下来。

      秦慕淮心中一阵绞痛,他从没有象现在这样,觉得无能为力。

      这时候,外面护卫示意有事,简威出去查看,须臾回来在秦慕淮耳边说了句什么。

      秦慕淮微蹙下眉头,低声道:“去买,要快,要新鲜。”

      西梁国,边城客栈。

      “公子,刚才店家说,今晚旁边戏台有唱戏的,据说是很有名的戏班,您要不要去看看?”霍格将盛好的粥放在肖蒙楚面前,试探着问道。

      “戏?”肖蒙楚顿了顿,笑道:“你还记得吗,以前在硕阳,我常带着你偷偷溜出宫去看戏。那个戏院的老板跟咱们都熟识了,放咱们去后台。”

      “自然记得。”霍格道:“我还是跟着公子才学会看戏文的,认字读书也是从那时候学起。”

      肖蒙楚的眸子浮上一层湿漉漉的雾气,沉默了片刻道:“反正闲来无事,今日身体大好,就去看看。”

      天色渐渐暗下来,戏台两头的大红灯笼被点亮,霍格让客栈老板帮忙订了个前排的座位。

      露天的戏台,好座位就是前两排放几把椅子,后面几排放些凳子,剩下的人或站着,或自带板凳坐在周边。

      肖蒙楚打量着四周的人群,每个人都因为看戏,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神情。灯笼不亮,但足以照出人们脸上的笑意。

      开戏前的热闹,衬托着这里平和日常的氛围。

      肖蒙楚倾听着那些声音,看着这场景,心却飞向跟西梁国相邻的地方。那里现在被靳国称为越地,应该也跟眼前的氛围一样,喧闹而平和了吧。

      客栈的老板没有说谎,戏确实不错。因为是在市井表演,戏文都不会是细水长流的文戏。边城这种地方,自然最合适的戏文是战争戏。

      台上的武生,演绎着单挑敌军十八将领的剧情。肖蒙楚的思绪忍不住飞回到八年前。那个几乎是一切灾难开始的春秋宴,唯一一件让他还愿意想起来的事情,便是跟秦慕淮的相识。

      …………………………八年前………………………………

      青牛宫,春秋宴会场外。

      肖蒙楚跟秦慕淮坐在山坡上,看着那灯火辉煌,极尽奢靡的会场。

      “以后还得多出来长见识,我都不知道南越竟然如此富裕。你父皇那行头,还有九天登云,天道显灵的仪仗,简直令人大开眼界。”秦慕淮道:“永盛宫中办过多少宴会,都不及今日春秋宴的一分。”

      肖蒙楚面色冷漠,语气淡然:“乘肥衣轻,炊金馔玉。盛极一时,不过颓势开始。内务府账册我偷偷看过,此次宴会花费了南越两年收入,国库现在用空虚这个词来形容,都夸张了。”

      “如果三皇子要领军功,现在就可以带兵攻打南越,绝不会失败,因为军费这种东西,更不会有。”

      秦慕淮看着肖蒙楚眼中的冰冷和绝望,心下不忍,说道:“靳国和南越要联姻,不会开战,你放心。”

      肖蒙楚冷笑了一声:“姐姐能换来几年的和平?南越小国,公主和亲也不过是彰显靳国的大度和善意。南越……就算真想依靠和亲,恐怕也未必能靠得住。”

      秦慕淮沉默了,肖蒙楚的话他无从辩驳也无从解释。

      毕竟,在这之前,秦慕淮也从来就只将这些小国当成靳国的囊中之物。他作战,杀敌,从不多做考虑。更未想过,即使是国力衰弱,即使是弹丸之地,人们也会有象肖蒙楚这样的思虑和抱负。
      十六岁的秦慕淮,头一次明白了,父皇秦旭用很多功夫都没有让他明白的事情:世界宏大,不只胜负。

      “阿楚,若将来战场相见,我会尊重你所率军队,不会有任何手下留情。”秦慕淮沉稳而郑重地道:“你若能领兵,必是良将。”

      肖蒙楚惊讶地看向秦慕淮,许久转回头,看着灯火辉煌的宴会现场:“……阿淮。真是奇怪。我们认识时间这么短,为何你说的,都是我想的。”

      “因为,你我的灵魂相通,你信吗。”秦慕淮转过脸,看着肖蒙楚精致的面部线条:“见你第一眼我就有种奇怪的预感,这是真话,阿楚。那感觉,就像看见世上的另一个我。”

      ……………………现在……………………

      肖蒙楚陷入旧思,面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世界上另一个我……阿淮,是不是就像一件事物的阴阳两面,你是阳光,而我是那一面的阴霾……”

      “公子!”霍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子,方才襄王的暗卫送了东西,让我即刻拿给您。”

      肖蒙楚转头,看见霍格手上拿着个红木雕花的盒子。盒子长方形,外面镶着螺钿花样,似乎很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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