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他超凶》圣城

47、Chapter 47

　　“唐国的奴仆都对主人怀着那种龌龊的心思吗？”
　　少年睨着容湛，幽绿色的眼睛像是护食的狼，威势逼人。“容公子，你不说破，小翠也不说破。”

　　这句话不仅辱没了容湛，更辱没了李初白。
　　后者是容湛绝对无法忍耐的。

　　烈日当空，照得少年焕焕然，当真像是壁画飞仙。但容湛看透这童子劣性，早已不会被他的外表蒙骗，他怨气深重，麻木无情，根本就是个小魔头。
　　与之理论，本就没有任何用处。容湛的怒气化为一声不屑的哼声，从那张薄唇里吐出。

　　“区区娼妓，所见皆淫。丈夫不与之为伍！”

　　“娼妓”二字犹如一跟钉在他心里的刺，但凡有人触碰，必痛彻心扉，少年瞳孔蓦地放大，失去了聚焦，似是忽然愣住了，用仇恨的眼神望向无垠黄沙——

　　这个词……他甚至无法反驳。说什么都没有用，都无法改变他下贱、恶心、腐烂的出身和过去。

　　归队的时间到了，容湛越过他，径直走向魔兽牵引的囚车。

　　李初白尝试了许多种打开圣火珠的方法，而他指下愈发快速的动作则说明他已经有了头绪。只见他手握一根木簪，在那掌心大的珠子上反复戳按试探，忽地眉目舒展，用簪子点了点球面上的一根经线，展颜道：“我解出来了，这枚珠子的奥秘与地理有关。”

　　“这么快就解出来了？”小翠惊讶道，尽管事先调查过李初白的身份，以为他是机械宗师慕容嘿之徒，但也没想到李初白仅仅花了几个时辰的时间就解开了他两年都没解开的谜题。

　　唐国有一种叫做机械球的东西，其原理与此珠相似，都是通过解开环环相扣的机关打开一个看起来密不透风的铜球。李初白幼年最喜欢的玩具就是机械球，约莫十岁的时候，大匡城就造不出他一天之内解不开的机关了，于是他变成了制作机械球的人，他做的谜题新奇而难解，一度在唐国年轻男子之中十分畅销，为李家赚得满盘。

　　也正是知道若连李初白都解不开，那放眼唐国也没有谁有把握做到这件事，容湛对于他的迅捷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微微一笑，“公子何解？”

　　李初白摊开手，胜券在握。容湛与之协作多年，默契自是无需说的，只需李初白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便心领神会。容湛将水壶递到李初白手上，李初白就将水顺着簪子倾倒，流进了这枚珠子上一个微不可见的小孔里。

　　“这个机械迷宫的题眼就在于流水。”

　　待流水汇入圣火珠后，铜球表面便弹出了一个极小的机括。

　　一般的机械球都是用推、拉、戳、敲等方式在球体的表面用功，若局限于他们的经验，那便绝不会想到将流水引入球中。

　　纵然天纵奇才，也很难说，一拍脑袋，就想出引流水为钥匙的办法。容湛问道：“公子，你怎么想得到用水的？”

　　李初白用簪子在铜球表面划过，划过几道交错经纬，最终停留在一处凹进去的地方。

　　李初白挑眉轻笑，“想到了？”

　　容湛果然立刻明白了，欣然颔首，“……原来如此！”

　　小翠见他们之间默契非凡，自己却听得一头雾水，咬着牙低下了头。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思最是敏感细腻，尤其是他这般内心矜傲的，更是无法忍受自己没有一处配得上仰慕之人的事实。尤其当他看到李初白在与容湛讨论谜题之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那是真正的热爱才会有的表情，那么快乐，那么着迷。一个念头冒出来：我要追上他——今生一定要追上他。
　　少年的性情偏执，竟真的为了一个极不理智的理由、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苦修机械之术。

　　“小翠？”李初白唤他。
　　小翠受宠若惊，“啊”了一声。
　　“多谢你的簪子。”李初白将木簪在他眼前晃了晃，“帮个忙呗，替哥哥用这枚簪子开启圣火珠好吗？”

　　其实，簪子是谁的根本不重要，但李初白一定要小翠一起分享这份成功。他看到小翠刚才迷惑的表情，显然没有这方面经验的他，不可能像自幼长于大匡城的容湛有悟性，所以李初白牵着他的手引到铜球上。“来，小爷我带着你，很好玩的。”

　　小翠顺着叠在一起的手看去，李初白的手型非常好看，掌心和指腹都带着一层薄茧，触碰的时候会摩到他的手背上，感觉沙沙的，竟瞬间让他从耳根到脸颊，全部烧起来。
　　小翠连话都不好意思说，只是慌张低下头，尖尖的下巴轻点了几下。这哪里还是那个众妙院千金一笑的头牌、阴险狠辣的亡命之徒，脸都红成了虾子，仿佛被这个男人碰一下，就烧起了他心中的三十三城狼烟烽火。

　　李初白抓着他的手用簪子在铜球上指点江山。“任何谜题的出题者，都一定会在谜面上留下线索。你看，这三条凹进去的印记实则是化用了地图上的经线，代表着灵界大陆上的三道龙脉，小翠知道是什么吗？”

　　“不咸山、洛桑多吉、泰岭！”
　　“这边，是五条与经线叫错的纬线，代表……”
　　“五岳？”
　　“对啦！聪明！”

　　“可是，光凭这几根线，哥哥是怎么联想到山川的？”

　　“想要知道山川的位置，先要推断出这几根弯弯曲曲的凹槽代表着什么。你看，这些弯线的轨迹都和代表山川的线有呼应，我一开始也没有想联想到水脉，是这跟线提醒了我。”
　　簪子顺着轨迹滑到了一处断层，李初白接着解释道，“这是著名的洛河天堑。隔绝了南国与北国，以南是大唐，以北便是寰北了。只要发现这个端倪，再结合几条主要水脉之间的相互位置的常识，就能推理出这些线条代表水脉，而水脉旁边的线条代表三山五岳。”

　　小翠点了点头，可又陷入了另一重迷惑，“然后呢？知道了这些凹槽代表什么，又根据什么破解这里面的机械？”

　　李初白道：“这里就需要一些背景和运气的猜测了。因为这颗珠子是魔教的宝贝，所以，解谜的关键一定也与魔教的背景有关。”

　　小翠道：“圣湖崇拜？”

　　“没错！西域诸国信奉圣湖是水源交汇之处，所以，这个位置——”李初白的手带着小翠来到了球面上的一个交汇点，摸上去并不是完全平滑的表面，而是有一丝微末的凸起。“代表了圣湖。根据圣湖所在，推测出破解这个机械球的关键，就是模拟出水流从最高的洛桑多吉雪山流过山川抵达圣湖、再以圣湖为起点留到各处河水最终汇入东海的路径。”

　　听罢醍醐灌顶，小翠由衷佩服，“那哥哥方才倒入水流的那个小孔就是洛桑多吉雪山了！”

　　李初白握着他的手，沿着水流的方向在机械球表层的沟壑上走了一遍，走到圣湖，用簪尖戳入机关。

　　“小翠，你来按一下刚才汇入流水后弹出来的机关。”

　　小翠好奇地用手指轻轻按了下去，而后不由自主“啊”了一声。那表面上平平无奇的铜球，竟然自动打开了，如同一朵瞬间盛放的莲花，外层的金属花瓣徐徐展开，露出了神秘的中芯。

　　只一眼，小翠就深深震慑于这精致的、繁复的器械美学！

　　“竟然……打开了……”他瞪大眼睛，嘴巴久久合不上来。

　　在这一刻，小翠恍然，难怪他解了两年都没能解出母亲的遗物的奥秘。

　　三川、五岳、河流、海洋，他都没有见过，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

　　从来他的世界是看不到尽头的荒原，是尔虞我诈的青楼，是幼年高烧时呆过的猪圈，是练武误伤到自己后偷偷疗伤的地窖。他懂得生存之道，却不懂得生存以外的东西。读到“小荷才露尖尖角”，不识荷，“碧毯线头抽早稻”，不识稻。读到“门泊东吴万里船”，不知泊舟湖上是何种光景，看“独钓寒江雪”又不理解冬日苦垂钓美在何处。“西出阳关无故人”，何为故人，“此夜曲中闻折柳”，何必折柳。

　　在李初白轻快的声音里，万里河山仿佛在这枚掌心大小的珠子上徐徐展开。

　　“喏，你自己打开的钥匙，自己收好，明日我们可全仰仗小翠啦。”

　　李初白一步步带着他亲手打开属于他的、通往自由的钥匙。他真诚地夸赞他，也由衷地为他高兴。

　　看得出来，李初白很宠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个小骗子，李初白知道吗？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大概率是知道的，那就是真傻了。
　　不过……容湛嘴角轻扬，默默接受了这位机械大宗师本质上傻乎乎的事实。

　　小翠收好圣火珠，一把抱住了李初白的胳膊，用雪白的脸颊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像只邀好的狗崽子。

　　“哥哥对小翠真好，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地待我。”

　　李初白摸摸鼻子，干笑道：“温柔？这个词该更合适你容哥哥，你蹭他胳膊去。”

　　容湛的笑容确实令人如沐春风，谦谦君子不外乎如是。

　　“小翠，初白他一贯如此。李家家风崇尚侠义与怜悯，但凡看到落难之人，绝不可落井下石，有能力则助之脱难。”容湛冰寒的蓝眸淡淡扫过小翠的脸，“所以，初白遇到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弱者，都会在力所能及之内助他一臂之力。”

　　言下之意，便是少年并非特别的那一个。
　　他和所有人都一样，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弱者罢了。

　　小翠暗中咬紧了牙关，将李初白的胳膊抓得更牢，一边用小孩子的语气问他：“哥哥，是这样的吗？”

　　光是听容湛这么说，又不晓得前情，肯定以为容湛的意思是让别人不要把这种小恩小惠放在心上。是以，李初白理所应当回答：“差不都吧，反正容容和我都喜欢看别人高高兴兴的，不喜欢看人过得惨，遇上能帮衬的帮衬几把都很正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小翠不必放在心上。”

　　听到这话，小翠若是生了一双毛茸茸的耳朵，此刻一定是耷拉下来的。
　　圣火珠之谜终于解开了，哥哥更可爱了，为什么他又丧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