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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灿烂花火 ...

  •   肖与哲至今还不知道,那段过分清晰的对白,还有那个过分真实的吻,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说是现实吧,这几个下午收工回来的陈珂,只字未提那晚的事,他和平时一样在下课时间开车过来肖与哲学校门口接他回家,肖与哲心里有鬼,坐在副驾驶位,看都不敢看陈珂。而旁边人,坦坦荡荡,完全没事人似的。

      可要是说是梦境,仔细深究,这几天的陈珂,似乎又和之前不太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肖与哲也说不清楚,一言以蔽之,他就是比以前更肆无忌惮了。以前他都在厨房里边玩手机边指挥肖与哲做饭,这几天他都不玩手机了,就靠在洗手台旁边看人,肖与哲做饭做得像做贼,全程心跳如擂鼓,紧张到手抖脑子空,好几次快要放错调料,都被旁边人喝止。

      “你怎么了你?”陈珂还问,“心不在焉的。”

      你怎么了你!

      你怎么还好意思问啊?

      可不管怎样,那天晚上的表白,被酒精弄得一塌糊涂。经过这几天的思考,肖与哲还是决定,要再来一次郑重的表白。大概是上次预备表白,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紧张,这一次,他反倒冷静了下来,认真地设计了好几天。在距离上次醉酒整整一个星期后的这个周五,肖与哲坐上陈珂车子的副驾驶位,他鼓起了他所有的勇气,在车子开过两个路口之后,终于开口唤道:“陈珂啊。”

      “嗯?”

      “你今晚有空吗?”

      “没有诶。”

      他这句话像天上掉下来一块巨大的陨石,一时把肖与哲后面紧跟着一大堆话的路都封了。看肖与哲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某位恶趣味的人笑得很开心:“骗你的。”车子正好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他看向肖与哲:“怎么,今晚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肖与哲心跳有些加速,“就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而已。”

      ……

      两个人在小区停车场里把车停好,接着便开了两辆共享单车,一路骑到附近的码头。傍晚六点半,两个人正好赶上了最后一班渡轮。他们推着单车,跟一众下班回家的人一起上船。渡轮的船票价格和它本身一样上了年头,开船的时候除了听见轰鸣的引擎声,还闻得到引擎老哥散发出来的柴油味。船离港而去,陈珂和肖与哲两个很少坐渡轮的人,好奇地找了个边边位站着。船上每天坐渡轮上班下班的人都在玩手机,只有他们俩放眼去看江上的夕阳。这会儿是十二月,太阳落得早,这个时间,大半轮落日已经隐没在地平线之下,只剩下小小一块太阳边角,在周围环绕的红色火烧云里,寡不敌众地冒出些昏黄的光来。江上的风因为混着水汽,不像陆上的风一样干燥又冰冷,吹在身上,倒是十分舒适。

      肖与哲不由自主又往旁边看了一眼,陈珂靠在栏杆上看江景,风把他的围巾掀起,长长的一条拖在肩后。肖与哲伸手替他把围巾搭回,手刚碰到围巾,他就看了过来。他站的位置背光,昏黄的暮光里,只看得清他颀长的轮廓,和一双似乎带着些笑意的眼睛。肖与哲的手在空中停住,愣了两秒才把围巾从陈珂背后扯回前面。陈珂说了声“谢谢”,而后又转过去看江。

      看着他的侧影,肖与哲忽然想,他温柔了好多,好像……自己也记不清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下船之后,两个人在附近随便找了个饭馆吃饭,之后又骑上单车,在夜色中赶路。陈珂跟着肖与哲后面,跟着他在小街巷里东绕西绕,绕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了,在后面问:“我们要去哪啊?”

      “等等你就知道了。”

      “等等我就不骑了,快说!”

      在陈珂的追问下,肖与哲终于松了口:“好好好我说,去‘军火库’。”

      光听名字陈珂就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但陈珂居然还真跟着去。他跟着肖与哲还绕了一段时间,昏暗的路灯灯光里,一排关了门回家吃饭的小店中,现出一个灯火通明分外显眼的所在来。店里花花绿绿地挂了好多东西,不过是些扫把拖把水桶盆之类的生活用品。老板在灯下看报纸,见远处陈珂和肖与哲停了单车,他立马站起来,热情地招徕:“两位想买什么?”

      肖与哲来到店门,人家问话他不吱声,老板登时明白,回到柜台后面,翻翻找找,翻出来另外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这会儿陈珂算是明白为什么肖与哲说这里是“军火库”了,因为老板翻出来一堆烟花爆竹之类的东西。肖与哲一看就是那种很久没玩过烟花爆竹的人,因为他已经认不得这些换了包装的军火,既然一个都认不得,他干脆各种要了一些,和陈珂一人提了一大袋,骑着单车又往前面去。

      骑车的时候前面的肖与哲显然有些兴奋,他的声音从风里传来:“整个广州市区,就只有这里管得不严。过年的时候除了白鹅潭,能看到烟花的就是这里了。以前小的时候我们有个亲戚住在这边,每年过年我们来他家,都要违反一下管理条例,违规燃放烟花爆竹。前几年他搬家了,我都快忘记这里怎么走了。”

      陈珂在后面附和,人却在肖与哲身后禁不住笑。肖与哲跟他住一起久了,都忘了他家不在这里,而在天高皇帝远的小镇里。每年过年,陈珂都被小孩子拉着一起去玩烟花,从小到大玩了二十几个春节,他都快玩腻了。可现在肖与哲这么高兴,他没忍心拆穿。

      看着前面人的背影,陈珂忽然想,肖与哲真像个小孩子,他的喜欢也像小孩子一样干净又纯粹,把最喜欢最珍贵的东西分享给自己,这大概就是他表达喜欢的方式。

      他们就两个人,买的都是些便宜耐玩的小家伙。肖与哲说要带人来玩烟花,他自己玩着玩着就玩上瘾了,一个人在那里拆包装,包装上的烟花名字都很夸张,同时又很写实,有种真若假时假若真的魔幻。肖与哲点了个“飞天火箭炮”,地上的小东西滋啦滋啦几声,忽然冲天飞起,吓得没见过世面的肖土著险些跳起来,而后飞跑到陈珂旁边。陈珂笑他:“你跑什么跑啊这么小一个。”肖与哲争辩:“它忽然飞起来吓人啊!”

      点完“飞天火箭炮”,肖与哲又拆了个“霹雳风火轮”,因有了火箭炮的经验,肖与哲点完人就跑老远,地上的风火轮吱吱吱喷火花,而后高速旋转起来,在地上乱窜。果不其然,肖与哲又被烟花追着跑,玩了一盒风火轮,肖与哲满头是汗,还把身上穿的外套脱下来,往一旁淡定得仿佛在看戏的陈珂手里塞。

      陈珂刚开始还陪他玩,后来就站在旁边走神。看着肖与哲,他忽然想,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感觉很放松,很开心。现在自己喜欢他,固然是如此,从前和他还是朋友,甚至还是偶像和粉丝的时候,似乎也是如此。以前陈珂对他还有戒心的时候,确实怀疑过他。在这个时代,很难想象还能有肖与哲这样赤诚的人。他并不笨,只有聪明的人才能像他那样,让每个和他相处的人都觉得轻松自在。他对每个人都坦诚,但对不同的人,坦诚的程度不一样。在陈珂面前,他几乎没有秘密,他像个透明人,放任陈珂将他看透,放任陈珂将他一切情绪掌控在手心。陈珂也是到了他醉酒的那个晚上,才终于明白,他的放心,源于肖与哲对他的毫无保留。二十六岁了,他很难再对除了肖与哲之外的任何人放心,而世上也再没有人,会像肖与哲那样,将自己的所有真心都毫无顾忌地交到他手里。

      陈珂又想起自己还在赛场上的那些年。那时候他光芒万丈,但没有人知道,他暗地里其实有多惶恐。家里的父母是典型的中国式家长,喜欢给孩子谋划人生,一旦孩子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走上预定的道路,他们就开始恨铁不成钢。陈珂从小就生活在过高的期待和过多的失望里,渐渐地他便觉得,只有做得好,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一旦他没做好,就算是得到了的东西,也终究会失去,甚至包括他的朋友,或是恋人……一切一切。

      而后来他决赛失利,一个人过着困顿的生活,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已经摔下来了,再也不用有“某一天将会一无所有”的恐惧。他就任由自己这样放纵堕落地生活着,而居然就在这时候,他遇上了肖与哲。他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任由肖与哲看到他混账的一面,让他看到自己坚不可摧的外壳下,敏感脆弱还易燃易爆炸的灵魂。但肖与哲和他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对他的宽容没有限度,他接受他的一切不好,甚至喜欢他的一切缺点,就像他喜欢赛场上那个叱咤风云连逃跑都很帅的Echo一样。在肖与哲这里,陈珂可以放心,可以放心地做一个平凡普通,甚至还有些混账的人,因为他能够百分之一百地相信肖与哲,相信明天、后天、乃至以后每一天的肖与哲,都会像今天的肖与哲一样,喜欢他包容他,毫无保留地将真心交给他。除了肖与哲,或者说肖与哲出现之前,他从来不敢想象,他可以有这样完全放松的一刻。

      沉迷和霹雳风火轮赛跑的肖与哲,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陈珂看着他这边走神,他还问:“你在看什么?”

      两个人离得有点远,陈珂十分放肆地喊:“看你啊,你被烟花追得鸡飞狗跳的样子很好看。”

      肖与哲不满:“你语文怎么学的!你怎么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我呢!”

      最后两个人靠在江边的石栏杆上,人手一根仙女棒,看着它们在黑色的江面映衬下,滋滋啦啦地冒火花。买的烟花已经快要烧完了,这个晚上也快要走向尾声,肖与哲看着茫茫的江面,夜晚的江风吹在他身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他忽然唤了隔壁人一声:“陈珂啊。”

      “嗯。”

      预备了好久好久,在脑海里循环了好多次的话,总在最关键的时候忘掉。肖与哲这回总算没像上次一样说出“你喜欢怎样的男生”一类的胡话来,但其实也差不多。

      问的时候他有些小心翼翼的:“如果你有个朋友忽然跟你表白,你会怎么样?”

      “看是怎样的朋友吧,”陈珂回答得很随意,看向肖与哲的目光却很认真,“如果是你——”

      肖与哲没想到陈珂会如此精准如此直接地把问题转到他身上,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陈珂神情放松,轻轻地笑了笑,道:“——我就答应。”

      肖与哲足足愣了几秒,才忽然反应过来。

      这算什么啊?

      我还没表白呢!!!

      他像个傻子一样问了陈珂一句:“你在跟我表白吗?”

      陈珂下意识反问:“你说呢?”

      这三个字仿佛咒语一般,恍然将肖与哲带回到那个迷醉的夜晚里。原来那不是一个梦,而是一个梦一般的晚上。他向陈珂表露心迹,在他问陈珂是不是喜欢他的时候,陈珂也是这么回答的。表白是真的,吻……也是真的。

      肖与哲这一刻的脑子很乱。他好像重新认识了陈珂,他认识高冷的他、随和的他、烦人的他、温柔的他……还有口是心非的他。嘴上嫌人烦,嫌人粘人,在人喝醉酒的时候,却借酒行凶吻他,吻完还假装没事发生,让人以为自己做了个过分的梦。他应该开心,但是这一刻,他比较想打人。难为陈珂忍得住,他能在那个晚上情不自禁和他拥吻,却还能若无其事地再等了一个星期,非要等到他准备表白,才揭开最后的答案。

      ……不愧是电竞选手的大心脏。

      陈珂靠在栏杆上,就看着肖与哲像个石像一样站在那里复盘。“至于吗,肖与哲,”他还笑,“被表个白,就这样了?”

      肖与哲老半天没说话,忽然间抓过他的手,就往回跑。夜晚的小街巷,路灯很稀疏,前面人跑得又快,陈珂被拖着,只隐约感觉,他们似乎在往军火库的方向跑。果不其然,没跑多久,军火库那个明亮的店面又出现在眼前。只不过这次老板没坐在店里看报纸,他都准备拉闸关门了,肖与哲拖着一个陈珂忽然出现在面前,两个人一个满脸兴奋,一个跑得面青口唇白,老板有点懵圈,站在那里,这回倒轮到他不说话了。

      肖与哲:“有没有大烟花?”

      肖与哲:“超大的那种。”

      肖与哲:“过年放的,江对面都能看到那种。”

      这会儿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老板虽然不解,但还是给他翻出了店里最大的烟花,肖与哲花了整整四百块将烟花买下,一手拿着烟花,一手扯着陈珂,又要再跑。陈珂在后面哀嚎:“你好好走路行不行,我一把年纪了真的跑不动。”

      两个人最后走到江边,肖与哲把烟花放下,点燃,拉着陈珂跑到远处看。烟花罐子里喷出金色的焰火,像好多颗流星逆向飞行,重返天空,炸开成星星点点金色的亮光。燃放烟花时的声响惊动了附近的小孩,好些孩子好奇地跑出来看烟花,好些好奇的家长托辞看着孩子,也踢着个拖鞋跟着出来,看看是谁十二月就开始烧钱放烟花。

      肖与哲第一次放这种大烟花,他看着夜空里的焰火,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在笑。他自顾自地在那里说:“我要放个大烟花,让整个芳村,连带着对面整个黄沙,都知道今天,我喜欢的人跟我表白了!”旁边看烟花的陈珂听得也跟着他笑。

      一簇簇烟花飞向天空,炸开,又慢慢落下,在天上画出一棵棵金色银色红色蓝色的花树。听了好一会儿烟花声,又听了好一会儿附近孩子们大惊小怪的欢呼声,肖与哲总算是从刚才爆发的喜悦里清醒了过来。在漫天的星火里,他转身看向身边的陈珂,陈珂也看他,两个人的目光接触后便再也分不开,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在烟花的轰隆声里对视了好一会儿,肖与哲忽然张开双臂,将面前人抱住。

      陈珂一愣。

      这一次,他选择回以同样热切的一个,恋人间的拥抱。

      肖与哲将头埋在他的肩颈间,他的声音连带着气息,暖暖地拂在耳边:“我好喜欢你。”

      “我也好喜欢你。”陈珂回道。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这短暂的停顿,让他接下来的话比原来更郑重了几分。

      他说:“我想和你永远永远,永远这样在一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灿烂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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