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他总在演我（电竞）》潜渊

3、第一次交锋

　　【微笑的鱼：早！】

　　微笑的鱼，鱼君，是陈珂的一位元老级粉丝。鱼君和陈珂认识的时间可以追溯到两年多之前，那时候APG俱乐部还是个初代配置草台班子，人员短缺，经验也不够。鱼会剪视频，还能稍微写写文案，在APG还没有像样的微博运营之前，为爱发电的鱼算是帮了大忙。

　　陈珂也是在这时候知道他的。那时候APG有些新英雄玩法答疑一类栏目，经常由陈队负责讲解。鱼作为陈珂的忠实粉丝，常年在陈珂发微博瞬间出现，抢占评论区首位。他问的问题算是比较能代表路人玩家的，因此陈珂每次都会特别认真地回答，两个人一个认真请教一个耐心作答，场面一度十分和谐。鱼也因此被拉进了vvip粉丝群，成为APG下一条答疑微博选题的重要参谋。

　　鱼君刚进群，陈队假装很温柔：“Hi。”

　　聊了两个月之后，陈队的回复变成：“你读书但凡有打游戏一半用心，清华北大都不配收你。”

　　聊了半年之后，陈队：“打不了，挂机，下一把。”

　　一年之后，鱼要高考，很少再用手机。

　　再过一年，噩梦般的三天来临，此后陈珂因伤休假，从此Echo淡出大众视野。

　　今年三月，陈珂在某个睡不着的夜晚，打开了自己久未登陆的Q/Q。2019年了，现实中认识的人不会在Q/Q上找他聊天，这软件里还活跃着的，隔着网线看不见摸不着的用户，也就只剩下鱼。

　　从鱼备战高考之后，陈珂就没再跟他联系，将近两年过去，陈珂再次打开Q/Q，看到的是鱼单方面给他发的好多条信息。

　　【微笑的鱼：解脱！】

　　发送于2017年6月8日，高考结束当天。那时候陈珂在备战季后赛，没有回复。

　　之后，每一场比赛过后，鱼都给他发一条信息。信息都很简短，根据信息内容，陈珂能判断出这久远的比赛是赢是输。赢了，鱼发一条“Nice！Echo牛批！”，输了，鱼发一条“加油！”

　　而最长的一条消息，发送于2018年夏天，决赛落败的那个晚上。

　　鱼是这么说的：“虽然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过，我也不会安慰人，我就想跟你说一句，我追竞一共两年，这两年都在看你。去年的年度，你拿年度最佳选手的时候说的话，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你说，‘今年大家看到了最好的我，明年大家看见的，会是最好的APG！’。今年才过了一半，下半年，我等着看最好的你和最好的APG！加油！”

　　陈珂自然是没有回复。

　　后来，也就只剩了鱼孤零零的节日祝福。

　　【微笑的鱼：圣诞节快乐~】

　　【微笑的鱼：新年快乐~】

　　【微笑的鱼：除夕快乐~】

　　还有鱼的日常吐槽和求教——

　　【微笑的鱼：又被爆锤了。】

　　【微笑的鱼：又双叒叕被爆锤了。】

　　而最近一条消息，竟然就发送于十分钟之前。

　　日常在游戏里被暴揍的鱼发来这么一条——

　　【微笑的鱼：求教，开局被抱团反野，队友不闻不问任我自生自灭，还开始疯狂吵架，这时候要怎么继续打？很急，在线等。】

　　明明上次回复这个鱼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但看见他又在游戏里被虐了，熟悉的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快乐，又油然苏生。他几乎没有思考就给鱼回了过去。

　　【Echo：打不了，挂机，下一把。】

　　鱼见他回复，仿佛见人诈尸，立即“正在输入”，陈珂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回过来一句——

　　【微笑的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轮土拨鼠尖叫之后，他又开始“正在输入”，这回倒像是真要说些什么，因为他输入又取消，如此重复好几次。陈珂看不过去了，给他回了一句。

　　【Echo：说。】

　　【微笑的鱼：也没什么，就是见你回来了很高兴。】

　　【微笑的鱼：晚安！】

　　自那天陈珂再一次让鱼君挂机之后，鱼君成了他的第二个家庭群。鱼君每天早上一个“早”，晚上一个“晚安”，其余时间和从前一样，经常是版本更新问问新英雄怎么玩新装备怎么选，以及日常“啊啊啊我又被暴揍了”请教大佬如何应对各色烂摊子。陈珂一般看心情回复，吃宵夜等上菜的时候给他耐心地复一下盘，要是鱼来的时间不巧，陈珂已经开吃，他就回一个“打不了挂机下一把”。如此这般多次之后，鱼算是摸清了陈珂的回复规律。

　　【Echo：打不了，挂机，下一把。】

　　【微笑的鱼：OK。】

　　【微笑的鱼：你今晚点的啥宵夜，给我参考参考。】

　　陈珂向来是对所有人都平等地不太好奇那种人，认识鱼两年有余，他对鱼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他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知道他现在在读大学。平时鱼君日夜颠倒，今天七点多给他发的“早”，估计今天又是个早八上课的日子。

　　陈珂人还躺着，手先回复了。

　　【Echo：早。】

　　鱼君秒回。看来今天这节应该是无聊水课。

　　【微笑的鱼：你今天起好早。】

　　【微笑的鱼：给你个惊喜！】

　　然后鱼君发来一个多啦A梦掏口袋表情包，他这一掏足足掏了快五分钟，掏到陈珂差点再次睡着并且把手机砸脸上，手机才“叮”地响了一声。睁眼一看，鱼君发来一个视频。

　　【微笑的鱼：[视频]】

　　【微笑的鱼：破校园网。】

　　【微笑的鱼：祝你KPL登场900天快乐！】

　　陈珂一怔，过了两秒，才点开视频。里面是他的赛场精彩瞬间剪辑。那些亲身经历，曾经熟悉的瞬间，他有多久没见过了。

　　看完之后百感交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思来想去，他只回过去短短一句。

　　【Echo：谢谢。】

　　【Echo：不过为什么挑900这个数字？】

　　【微笑的鱼：其实不是特意挑的900。】

　　【微笑的鱼：本来我是打算两周年给你发的，结果那天在考四级，我受了莫大的打击，把这事忘了。】

　　【微笑的鱼：后来就返回来修了一下，修着修着就这时候了，就给你凑个整数吧！】

　　【Echo：所以你四级过了没？】

　　【微笑的鱼：……】

　　【微笑的鱼：你可真关心我，就是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珂自问是个幸灾乐祸之人，收到视频略有快乐，鱼君不快乐他就很快乐。陈珂给发过去一个“没事下一次四级很快就来了，祝你不再白给三十六块”，之后愉快地丢下手机溜之大吉。刚关了空调准备出去，手机就又“叮”了一声。鱼君又给他发了条消息。

　　【微笑的鱼：请问，我能发到微博上吗？】

　　【Echo：准了。】

　　【微笑的鱼：领命！】

　　……

　　自从昨天临时玩了几局打野之后，太子爷就趁机把这个又费脑子又费手，狗都不玩的位置的堂而皇之地塞给了他。昨天在一众人的大嗓门里指挥了几局，陈珂喉咙都不好了，他今天宁愿狂点信号，都死活不开麦。幸好今天他们运气还不错，没碰上职业队，这一天顺风顺水无惊无险，几个人打五排速推，打到八点就完成任务，收钱兼收工。

　　这几天分明是台风要来的气候，外面又闷又热，热得人连胃口都没有。陈珂自己在家里随便煮了个面，开着大空调，正准备开电视看看球赛，脑子里忽然闪过昨天接的单子，闪过“山风”两个字。他把电视遥控器放下，将自己的手提电脑从房间里抱出来，顺手就打开了山风的直播间。

　　面很烫，今晚很闲，因而陈先生今晚分外有兴致，他就架着个面碗，看人家的直播下饭。

　　山风的游戏ID叫“山风Lo”，直播平台的头像是一只戴着红领结，看起来很乖的哈士奇。而游戏界面边角处的摄像头画面里，山风穿得很随意很家常，短头发好像还有点没整好，支棱起一小撮呆毛。他好像就在家里，他背后拉了个墨蓝色的帘子，挡住身后房间的布置。两局游戏的间隙里，时不时会听见一两声似乎来自门外的狗叫，声音大概来自他头像那只二哈。而声音一响，山风就会下意识往旁边门口瞄一眼，之后又将目光收回。

　　陈珂慢吞吞地边吃边看，山风在打巅峰赛，赛季刚开始没多久，他打得比较佛系，因而现在还在牛鬼蛇神云集的一千五一千六分段。而他这个人，脾气和耐心也实在是太好了些。多文明的人，打游戏遇上技术拉胯嘴上还不干净的队友，都要气得大嚷大叫。而这个山风，脾气奇好无比。陈珂刚好赶上好戏，他们开局被对面摁着锤，而队内吵成一锅粥。山风刚开始开着“收听全队语音”，听见吵架，他把语音关掉，自己打自己的。

　　队友们估计已经开启大战，文字信息里的不雅用词会被屏蔽，聊天区的记录，含“*”量越来越高。

　　而山风今天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他们吵他们的，他还看自己队友的热闹。看他们吵得热火朝天，他来一句“听一下他们的战况”，然后把听筒打开。一阵激烈的互相问候从麦里窜出，声音大得连门口外面的哈士奇都听见了。哈士奇在外面一阵吠叫，吵得正起劲的几个队友听见狗叫，一时愣住。山风赶紧把听筒和麦都关掉。

　　直播间里的弹幕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微信用户3178：队友：谁在叫？】

　　【Lucifer：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而山风虽然看起来一副脾气很好人很安静的样子，但他这局玄策，打得那叫一个激进。

　　一般主播：“全部留了留了！全是残血！”喊得震天响，人群里击杀双C，那就差不多了。

　　山风：“可以打。”玄策从侧面切入，给后排挂个二技能，人群穿梭，击杀一个触发被动，游戏里的红毛小狼崽进入狂暴状态，他打得入神，没记起来要说话，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一个接一个地杀。

　　这时候的陈珂，很难不想起以前他们队里的十六岁上单艾晓。艾晓打比赛，喊得能把剩下四个人的声音全盖过。一个吵得爆炸的艾晓，加上他们某位大招还没放出来，就开始跳预言家报对面状态的说“五个全大残”的中单张扬，陈珂陈队，每到这时候都觉得，这指挥狗都不当。要是他们艾晓能学学别人，安静打比赛，陈队不至于打一场喉咙痛一次。

　　第二把巅峰赛打到一半，陈珂正好把面吃完，他起来光速刷了个碗，一回来就看见直播间里的弹幕，从刚刚的“哈哈哈”和“666”，变成大量五颜六色的“solo”。陈珂算是第一次看他直播，不明情况的围观群众陈某在沙发上坐下。第二把巅峰赛刚结束，时间去到八点半，直播间里的山风退出巅峰赛页面，打开好友申请界面。

　　“又到了星期三八点半solo时间，老规矩随机抽个观众打1v1，英雄你挑。”

　　说着，他调了一下设置，将游戏好友添加功能打开。没多久，他申请列表就全是人了。山风把一个随机数生成器拖到屏幕中间，点击开始。数字一轮滚动之后，他点击停止。12。他从上往下数，数到第十二个的申请的人，通过好友申请。

　　这是个边路玩家，他选择拿出自己的本命英雄花木兰和山风单挑。

　　能当主播的，基本都是老玩家了。山风虽然主玩打野，但上单当然也会。对面人是个小金标花木兰，操作起来明显比山风要熟练一些。但山风对这个英雄的理解并没有比对方差，花木兰的轻重剑CD，不同状态下技能的前摇，技能范围，蓄力时间，一闪后摇……每个细节点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对面人虽然大秀操作，但实际对线并没占到便宜。对面是个老上单，对兵线补刀血量算得更精准一些，两波兵下来，他压了山风一个小件装备。这时候第三波兵线已经相遇，对面人状态比山风好，他站在前面卡线，山风强行出去补刀，对面人盯到机会，立即轻剑起手发起进攻。

　　对于一个高手花木兰来说，见面沉默是基本操作。但对面没想到，山风出来补刀，原来是故意骗他技能，在对方丢出二技能轻剑的一瞬间，山风就交闪了。对面轻剑一套空掉，技能进入CD，他反应过来要被反打，还准备切重剑状态减少所受伤害，等待时机反击。而山风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立即回头轻剑沉默，切重剑将人推进塔里，一技能收掉人头。

　　后面兵线都在，一波单杀之后，山风带着兵线直推水晶。

　　挑战他的花木兰玩家，输了也没有不高兴，他还进直播间送了个礼物，并且附加一条弹幕：“路过好奇加了一下，666，关注了哈哈！”

　　陈珂本来纯属看戏，但今晚他难得很闲，见山风拿出了自己最近总玩的花木兰，陈珂略有手痒，反正闲来无事，他登上自己微信区的账号，搜索玩家ID“山风Lo”。

　　虽说此人不是专职当主播的，但粉丝还真不少，这一搜，搜出来全是一些“山风L0”“山风Lo丶”之类的李鬼，陈珂在一堆李鬼中间翻找半天，才找出来哈士奇头像正牌山风Lo。

　　点开头像，申请添加好友，发送。

　　陈珂这个号是他自己开着玩的，连着他自己的微信号。他偶尔打打排位，打上王者就停手，拿个赛季皮肤满足一下收集欲就滚蛋。这号十分随便，随便到连名字都没有，游戏ID是系统随机起的，叫和平或黄河13。本赛季战斗场数37，胜率97.3%，输掉的一局为二十连胜后系统制裁——排了四个人，两个选射手两个选辅助，陈队摆烂，选了个蔡文姬打野。

　　山风又启动了随机数生成器，这一次，数字停在了27。山风打开申请列表，数到27，好家伙，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第27号玩家，正好是陈珂本珂，和平或黄河13。

　　山风显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他点击同意，打开聊天页面，发送——“你好，抽到你了，你挑个英雄吧。”

　　陈珂：……

　　真邪门。

　　买彩票倒不见得有这手气！

　　他被山风拉到1V1界面里，山风以及他直播间里的观众，都在等陈珂挑英雄。

　　陈珂往沙发上一瘫，反正顶着个路人ID，他唯恐天下不乱。

　　他上来就是四个字：“百里玄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