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他总在演我（电竞）》潜渊

22、陈珂的外婆

　　陈珂老家在省内的S镇，虽说没出省，但是S镇太小，交通不太发达，要想回去，只能坐几个小时的大巴。

　　陈珂一早就拖着行李箱出发了，本来车程就有点远，广州市区还塞车。旅游大巴里总有一股特有的怪味，陈珂在这怪味车厢里闷了好多个小时，一直到了快下午三点，大巴才终于进入了S镇地界。陈珂摸出手机想给陈珊打个电话，这高速上还没信号的，足足打了好几次，他才打通了陈珊的电话。

　　“喂，我快到了，你叫那个谁开车来车站接一下我吧，东西有点多。”

　　话说出口陈珂才忽然想起，他喊了好多年的“那个谁”，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姐夫。他正要改口再说，那边陈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雀跃，一场姐弟二十几年，陈珂当然知道，他姐不可能因为他回来而兴奋成这样。他有些不祥的预感：“你干嘛？”

　　“那个谁跟朋友打球去了，我开车来接你。”

　　陈珂忙道：“别！你这不是刚拿的驾照吗，你千万别——”

　　话说到一半陈珊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陈珂如坐针毡，他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的时候，四处张望，在周围搜索那个谁的车。车站门口等着的搭客仔看见一脸彷徨的他，一个个都上来喊：“靓仔，上车啦——”陈珂低着头，赶紧从搭客仔中间穿过，好不容易走了出来，他一抬头，便看见那个谁——正确来说现在是他姐夫——的车子停在马路对面。而陈珊正坐在驾驶位，她摇下车窗，看见陈珂这个大包小包一脸懵圈的样子，她还幸灾乐祸地笑。

　　陈珂走到陈珊旁边，陈珊从车里探出头来：“看见没，我自己考的驾照，就你跟你姐夫两个人，整天打击我说我不会开。”

　　陈珂“哦”了一声，故意朝她没进库的车尾瞄了一眼。

　　陈珊：“……那是后面的车没停好，不关我的事。”

　　陈珂把行李放到车尾箱，接着就敲了敲车门，道：“你去副驾，我来开。”陈珊虽然面上不情不愿，但还是下了车。换了位置之后她还死鸡撑饭盖给自己争辩：“谁刚开始开都是这个水平的啊，开多了不就好了，就你们俩，整天不给我练。”

　　陈珂发动车子：“给你当司机你还不乐意了。”

　　三四点钟的小城市，路上几乎没有车。感受到陈珂心情愉快，陈珊来了一句：“广州是不是天天塞车？”陈珂回：“何止天天，从早到晚没有不塞的，半夜醒来拉开窗帘，那些趁着夜晚开放进来的泥头车都在排长龙。”陈珊伸个懒腰：“所以说在这种小地方生活还是有好处的，虽然比较落后，但至少不用人挤人——”

　　正说着，一辆大货车从他们的车子旁边窜过，路段限速80，陈珂开到80，旁边货车这个飞人姿态，速度至少100。货车经过遵纪守法的陈珂旁边的时候还耀武扬威地摁了一下喇叭，陈珂恍然惊觉那些整天在自己楼下瞎按喇叭的，就是这么些玩意儿。

　　反正这里小城市，没监控，没交警，没有禁鸣喇叭令。在广州生活那么久没按过一次喇叭的陈珂，此时哪里还容得区区一个货车司机这般挑衅，他跟着也按。

　　货车司机才不跟他玩，人家早就踩着油门绝尘而去。陈珂按了几下喇叭，但觉身心舒畅，这么久以来的压力，都跟随这刺耳的喇叭声释放出来了。他简明扼要地感叹一句：“爽。”

　　陈珊：“喜欢按就按呗，反正附近也没人住。”

　　于是陈珂一路上就狂按喇叭，车子哔哔叭叭响个不停，旁边陈珊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在大城市住久了心里憋，想发泄一下，后来发现他玩上瘾了，根本停不下来。

　　陈珊：“放屁吗你？”

　　陈珂：“对。”

　　一拍方向盘，车子发出尖利弥长的一声“卟”。

　　陈珊：“陈珂你几岁了你？玩喇叭？”

　　陈珂：“比你小两年，你说我几岁？”

　　陈珊：“……行，你玩吧。”

　　还没走到家门，陈珂就已经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小孩子打闹的声音。陈珊解释：“表哥表姐家的崽听说你回来，都闹着要过来玩，现在估计已经到了。”

　　果不其然，陈珊刚拿出钥匙开门，屋里不知道是哪个崽，听到了声音，他吼了一嗓子：“是不是回来了！”楼上几个娃，就蹬蹬蹬地跑下来，陈珂刚把箱子提上台阶，一抬头就看见几个晒得黑不溜秋的小东西像导弹一样向自己飞过来。

　　混乱之中陈珂只感觉到好多只小手抓住了自己的衣服，几个小朋友同时发话，陈珂只听到叽叽喳喳乱七八糟的一片“你回来啦”、“上次你说回来就带好吃的有没有嘛”、“带我吃鸡”……以及，“珊姐都结婚了你女朋友呢”。

　　陈珂：“零食带了，问女朋友的没份，谁问的？”

　　全体小朋友顿时闭麦。

　　虽然陈珂嘴上说着“这群小屁孩真是好吵好烦”，但其实一个人住了这么久的他，还是挺享受这种热闹的感觉的。几个小朋友跟陈珂上了楼，陈珂把行李箱打开，整个行李箱里就只有五分之一位置放的是他自己的东西，其他全是他给小朋友们挑的零食。一群小朋友仿佛过生日，他们人手一个大袋子，七手八脚地分零食。

　　最后，小朋友们个个都抱着一大包零食，跟着陈珂欢天喜地地下楼。他们爸妈都在客厅里，陈珂看了一下，表哥和表姐夫凑在一起，拿着手机在抖音看美女；表嫂和表姐凑在一起，表姐充了视频会员，两个人一人分一边耳机，津津有味地看着甜出糖尿病的网剧。小朋友们把零食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接着就挤在沙发上看电视。小城市的孩子没那么多的“赢在起跑线”，放假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出去撒野和在家看动画片，经典的动画片重播又重播，播到他们都知道后续剧情了，但他们还是看得很开心。

　　他们的生活就是如此，简单又普通，平凡却幸福。

　　陈珂坐在旁边看表哥和表姐夫，几年不见，他们俩不知不觉都已经快三十五岁了。年纪渐大，脑门开始秃，皮肤开始油，啤酒肚渐见雏形，但两个人依然同以前一样，最大的爱好是看球赛看美女，最大的困扰是孩子作业写不完考试不及格被老师投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就过着这样的重复无聊的生活，也不需要费多大心思去设想，便可以看见他们十年后的模样。

　　陈珂想起，几年前自己毅然决然不顾家里人的反对，非要跑去打职业，那时候的他，就是不希望自己过上这样一眼能看到头的无聊生活。

　　但如今，他在几年之内经历了人生的高光时刻，又被命运无情地从云端摔到谷底，他看着家里吵吵闹闹的一群人，反而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还不错。

　　想起自己以前的事，他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那时候的他对“平凡”这个词有着本能的抗拒，然而，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家庭背景普通，学习成绩一般，特殊技能没有，他所能做的离经叛道之事，不过抽烟喝酒翘课去网吧打游戏。唯一能算特长的，大概是游戏打得好。靠着代打，他还赚了不少钱。

　　陈珂进王者坑的时候，这游戏还不叫现在这个名字，它叫“英雄战迹”。陈珂本来就是玩LOL的，王者操作简单，装备又少，节奏又快，陈珂一天就上手了，没过多久，他就打上了王者。以前的王者段位含金量比现在的王者段位高多了，陈珂一路打到全区天梯第一，没多久，他就收到了APG战队的邀请。

　　那时候才2016年，KPL还刚准备办第一届呢，这个游戏，以及这支给他抛来橄榄枝的战队，最终会走向何方，陈珂一无所知。但年轻人总是有着很多的勇气和很多的盲目乐观，他一收到邀请，就断定这是自己改变命运的一个机会。当时陈珊刚跟“那个谁”恋爱，“那个谁”那时候还在打零工，收入不稳定，陈珊又是恋爱脑，只看当下不管以后，非要跟他在一起。家里所有希望都交给了次子陈珂，结果，陈珂忽然站出来说，他要去广州打职业。

　　家里人根本不知道什么电子竞技，什么是职业选手，他们的观念里，打游戏就是不务正业。陈珂非要去，爸妈都反对，所有亲戚都加入唠唠叨叨，陈珂就是不听。爸妈没办法，打算不给他经济支持，让他走投无路自己滚回来，结果，陈珂丢下一句：“我有钱。”接着，收东西走人。

　　陈珊后来跟他说：“那时候我还以为你说有钱是吹牛的，还跟你姐夫盘算着怎么偷偷资助你，没想到你比咱俩还有钱。”

　　说完她又笑，笑得大有宫斗剧里翻身当大佬的女主角的气派：“你那时候把比赛奖金打回来的时候，哈哈哈，你不知道附近那群八婆有多眼红！而且连你姐夫也争气，辞了工做生意越做越大，让那群死八婆整天说我们家怎样怎样，气死她们！”

　　家里有一群小朋友，整个气氛都变得热闹起来。吃过晚饭之后，小朋友缠着陈珂玩层层叠。陈珂喊着“玩的就是心跳图的就是刺激不爽不要玩”，专门抽那些边缘的积木，每次轮到他，小朋友都一脸紧张，后面陈珂妈切了西瓜拿过来，冷不防说了句“过来吃西瓜”，几个聚精会神看陈珂作死的小朋友便吓得哇的一声弹起来。

　　不知不觉的，时间已是晚上九点。陈珂那边的积木塔已经快要倒了，表哥家小胖正小心翼翼地抽积木，表哥在后面拍了拍他：“九点啦，回家啦——”小胖手一抖，积木塔登时倒塌，哗啦哗啦一阵响声过后，小胖回过头去，嘴撅得能挂豉油樽。“你拍我！搞到我输了！”小胖气鼓鼓地控诉。

　　陈珂安慰：“没所谓啦，下次过来再玩。”

　　表哥闻言，忽然想起点什么：“诶，珂啊，明天你有空不？不如过来我们家坐坐，阿嫲老念叨着你，趁着回来，过来陪陪她嘛。”

　　表哥的阿嫲，就是陈珂的外婆。陈珂小时候不爱学习老打游戏，是这一片家喻户晓的没出息代表。在个个长辈都争着管教他对他指指点点的时候，唯有外婆坚持说，他是个有毅力的孩子，以后肯定能成大事。当时他要去打职业，所有人都阻挠他，唯独外婆，虽然老观念告诉她，打游戏是不务正业，但她还是默许了陈珂的决定，陈珂临走前去她家跟她告别，她还悄悄往陈珂书包侧边塞了皱巴巴的三百块钱……

　　一听到表哥说起外婆，陈珂眼里不觉便有些温柔的笑意。“好啊，那我明天过去吧。”答应下来之后，他又忍不住问了句，“外婆现在身体好吗？”

　　平时负责照顾外婆的表嫂接话：“还好啊，挺精神的。不过当然啦，年纪大了，和以前没得比。特别是上次车祸住院之后——”

　　几乎在最后那句话说出的一瞬间，表哥、表姐、以及陈珊三个人，便同时紧张地看向了表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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