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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硬茬 ...

  •   今日登门前,为了不刺激苦主秦氏特意卸去钗环,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固定发髻,而此时那支素银簪已不知甩去了何处。

      她摔倒在了地上,脸随脖颈歪向一侧,迟迟未能抬起,凌乱的发髻半绾半散糊在脸上,显然是被打懵了。

      “夫人!”随行的丫鬟也傻了眼,连忙上前搀扶。

      两个丫鬟将秦氏扶起,齐齐抬脸怒瞪那打人者,原是想斥责她的大胆,却见她眼射怒火,毫无后怕悔过之意。

      所谓哀兵必胜,两个小丫鬟立时便怂了,逃兵败寇似的缩着脖子垂下脸去,只小声关切:“夫人您没事吧?”

      缓了半晌,秦氏终于回过劲儿来。

      打小她便出身在高门,没见过市井妇人间的撕扯,纵是人在后宅明争暗斗了半辈子,也皆是拼得心机手腕,没哪个会鲁莽的真去动手过招。被人打一巴掌这种事,更是从未经历过,也从未想像过,以至于刚刚发生时整个人都反应迟钝,僵住了一般。

      这会儿缓过来,自然大为光火,半边脸上火辣辣的痛感瞬间升腾为滔天的怒气,秦氏猛地推开左右正搀扶自己的丫鬟,回头就要找人算账!

      然而先前还站在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已回了灵堂。

      堂堂伯夫人被一介商贾之妇打,自是难以咽下这口气,秦氏怒极,一时顾不上自己是来为子求情的,提步便要去讨回来!

      却被几个男丁拦在了灵堂之外。

      他们恨意凛然的看着她,像要吃人似的,秦氏心知他们已然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可也正因着这层身份,他们竭力压着怒火,不敢太过造次,只一人持着一柄白幡架在她眼前,不使硬手腕,却令她顾着忌讳不敢硬冲。

      对峙半晌后,秦氏也渐渐冷静下来,乜了眼自己身侧的两个瘦弱丫鬟,心想若真逼急了他们动起手来,自己定是要吃个眼前亏的。巴掌已然挨了,倒不若趁机换取些实惠。

      于是她抬手理了理发髻,朝着堂内妇人的背影不卑不亢的说道:“这一巴掌权当我替子受过,我不会究你之责,也请夫人高抬贵手,莫要再纠告我儿。”

      说罢,秦氏微侧过头给抱着黑檀木匣的丫鬟使个眼色,小丫鬟便上前将怀中沉甸甸的木匣递给拿白幡的那个男人。那人连请示一句都不肯,就冷哼一声翻了她一记白眼。

      秦氏亲手接过那木匣,俯下身子搁在地上,朝着堂内灵柩颔了颔首转身离去。

      人才刚走出数步,便听身后传来“砰”一声闷沉沉的响,接着便是硠硠礚礚金石陆续撞击的动静,甚至她的脚后跟儿也被东西撞了一下。

      她没回头,知道是他们将那木匣踢翻了,里面的银锭子掉了个遍地。

      很显然,这事谈不拢了。

      既然自己收拾不了这烂摊子,秦氏只得回府求助于自家二爷,毕竟沈二爷就在刑部任职,而此案经大理寺主审后,最终也将交由刑部复核,插手起来可说是近水楼台,顺手得力。

      *

      早上从父亲的书房出来后,沈姮便带着翠影往西市去了。

      沈兆的事自有大理寺卿操心,她懒得多想,留在府里还要佯作恻然态,累得慌,倒不若出来逛逛。

      她撩着车帘四下里张望,似是看什么都新奇,翠影在一旁问:“姑娘可有想买的东西?这里我熟的!”

      西市卖的尽是日常所需之物,比不得东市里汇聚着四方奇珍,故而平民来西市的居多,像沈姮这等千金贵女平日不大会来此处,倒是翠影这种经常采买的下人对此地颇为熟悉。

      沈姮转过头,压低了声量一脸认真道:“我想买飞爪百练索和迷烟,你可知哪里有卖?”

      翠影愣了一下,不由皱眉:“姑娘买那些玩意儿做什么?”

      “当然是逃命时用。”提及这些敏感话题,沈姮下意识的将车帘放下。

      明日便是万寿节了,她也要奉召进宫为太皇太后贺寿,至于贺完了寿还能不能被放出宫来,心底多少有些没底儿。

      如今的她就是那六月里的蒲公英,风来则飘扬,风去则静安,许多事都不是她能左右的。她当下能做的,无非是早早备下逃跑时能用到的一些家伙什,诸如百练索、迷烟这些都是好东西,马术和箭术也得勤加练习。

      这是实打实的正事,可翠影却知这些东西在西市是买不到的,遂劝道:“姑娘,飞爪百练索可不是这里能有的,药铺掌柜我倒有相熟的,不如咱们先去药铺看看能不能配到迷药吧。”

      马车又行过两条街,在一间药铺旁停下。

      迷药这东西也不是寻常能买到的,故而进药铺后翠影悄悄拉了掌柜大叔往里屋去,谎编了理由,又掏出一张足够令对方双眼发光的银票,对方才终于答应试着帮她配一配。

      沈姮则在药柜前等侯,随意翻看着一本书。

      书上食补的方子刚看了个开头,就听见街上有哭声传来,浮夸的哭腔里不时还夹几句泣诉,沈姮有心仔细听了听,奈何太远没能听分明。

      不多时掌柜终于将一包药配好,做贼似的先勾头看了看外堂,见无人进铺子,才从门后悄悄将药包塞到翠影的袖子里去。

      翠影裹紧了袖口,称心而出,走到沈姮跟前抖了抖胳膊,得意道:“姑娘,东西到手了,咱们快走吧。”

      上了马车,沈姮叫马夫循着哭声去,越往那个方向走,便能看到越多的百姓手里拿着一张书满字的纸,细细品读。

      “这是看的什么?”翠影也禁不住好奇。

      沈姮摇摇头作不知状,“过会儿你也去取一张来。”

      很快她们就来到今日西市最热闹的一间铺子前,是间布庄,铺面极大,只是今日却并不做生意。他们将一个高高的柜子横在铺门前,上头铺着白布,掌柜的亲自站到柜子上,头扎孝带,一身缟素,冲着人群大放悲声。

      “各位南来北往的客,请你们驻一驻步,听听这长安城天子脚下昨夜刚刚发生的一桩惨案!但凡听完肯在我们请愿书上按个手印的,东家赠布两匹!”

      掌柜的拊心泣血站在柜子上哭诉案件始末,铺前挤满了人,身影幢幢,比肩叠迹,不时有人走到前面两个汉子拉起的白布幅上按下手印。

      沈姮一个姑娘家不便硬往上凑,站在层层叠叠的人群外什么也看不见,索性回到车里等。片刻后马夫拿回一张纸来,从车窗递进,翠影接过念了念,主仆二人霎时脸就变了色。

      不管是那掌柜哭诉的,还是这纸上所书的,皆是昨夜沈兆杀人一事的经过。

      然而纸上不只提了沈兆的名字和安信伯府,甚至连父亲名谁,与谁交好,二叔名谁,何处就职,三叔名谁,与何人生意来往密切……全都一一注明。

      此事莫说拖了安信伯府所有人下水,就是整个沈氏一族也无一能幸免避嫌。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翠影越看这张纸越觉纳罕,“沈兆杀了人,他们去找官府判案便是,也不是路人能说了算的……”

      沈姮深深吸了口气,冬月的凉风顺着喉咙侵进体内,令得她身上有些发冷。

      她语气平静,没有一丝起伏:“看来苦主一家是豁出去了,拼上万贯家财也要换一个以命抵命。”

      将沈家所有的门路公之于众,用长安百姓的双眼双耳编就一张无形的网,这张网束缚住沈家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令得那些人明哲保身,不敢插手。

      民之上是官,官之上是君,而君之上则是芸芸众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无人不晓,便是天子,也不会犯着众怒行事。而百官,自然是依着天子脸色行事。此事闹得越大,便越无人敢公然出来徇私。

      想到此处,沈姮的眸中陡然掠过一道深湛,似乎这情况也不算坏。

      “母亲这回,是遇到硬茬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硬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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