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她臣服》萌堂

28、晚安

　　凌嫣离开会议室，到隔音练习室去找顾竟成。

　　可是练习室里已经没了音乐声，只剩下一个伴舞，一边给自己打着拍子，一边在对着镜子使劲儿练习。

　　在看到凌嫣后，那小伙子脸红了红，立刻停止动作，转头喊了一声：“嫣姐。”

　　凌嫣看过他们四个的履历，知道面前的小伙子其实比她还要大几个月，一声“嫣姐”是非常尊敬的称呼。她点点头，问：“顾竟成呢？”

　　小伙子抹了一把汗：“顾先生半个小时前就结束复健，先回去了。”

　　“这样啊……”凌嫣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回手把空矿泉水瓶和用过的毛巾从地上捡起来。

　　小伙子赶紧上前：“这些保洁会做的，嫣姐你放这吧，一会儿我弄也行。”

　　“没关系。”凌嫣把东西都收拾好，关掉多余的灯，走到门口：“别太辛苦了，注意休息。”

　　小伙子呆愣愣地点点头，待凌嫣走了以后，瞬间满血复活一样，练习又有了干劲儿。

　　玻璃门外，凌嫣刚走出两步，便看到了窗边的王誉。

　　他像是在这站了好久，只为等她。

　　凌嫣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你怎么在这站着？”

　　“我就知道，散会以后你第一时间就得来找JC顾。”王誉歪着脑袋笑了笑，伸手在她肩膀一拍：“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家。”

　　外头冷，凌嫣早早掏出黑色的口罩罩在脸上：“不用了，我坐地铁就行。”

　　王誉却一把将她的口罩拉了下来：“你跟我走，我有事儿告诉你。”

　　凌嫣还想挣扎，王誉又补了一句：“是关于顾竟成的。”

　　凌嫣闻言，动作僵了僵，最终还是妥协。

　　她余光瞥见玻璃室里，伴舞的小伙子还在看她，于是偏过头去，跟他挥了挥手。

　　小伙子一怔，转头继续练习。

　　凌嫣跟王誉一路来到地下三层的车库，坐上他的副驾驶。

　　王誉把安全带系好，才偏头问她：“说是顾竟成的事儿，你就信，你不怕我骗你？”

　　凌嫣撇撇嘴：“有话快说。”

　　王誉笑了笑，便敛容正色：“好了，我不逗你了，我听说你今天跟陈荷当众立下赌约了？”

　　凌嫣知道，公司的消息一向传得快，可她没想到会传得这么快。她叹了口气，问：“怎么，你要劝我别跟股东过不去吗？”

　　王誉伸出手指摆了摆：“No,no,no.我要劝你，提防陈荷。”

　　凌嫣的眸色动了动：“提防他什么？”

　　“我给你讲个事吧。”王誉一手撑着方向盘，一首搭在档把上，努力地组织语言：“原来，陈荷跟其他人也立过一样的赌约。那时候，吴晋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流行。付费试听也是刚开始做出来的点子。陈荷为了帮吴晋抢一个压轴的位置，跟另外一名经纪人打了赌，一模一样的方法，用付费试听比下载量。”

　　凌嫣认真地听着他蹩脚的中文，问：“然后呢？”

　　“然后，在两首歌的试听版发布那天，吴晋的对手为了下载量，居然自己把试听版泄露了出去，试听从付费版变成了免费版。粉丝们见是免费的，就疯狂下载，那位歌手的下载量便远远超过了吴晋。”

　　“什么？”凌嫣吃惊得张大了嘴巴：“还能有这种事？那公司最后怎么判的？”

　　王誉露出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Cheating.公司当然判了那个人为下载量作弊，把压轴给了吴晋。”

　　凌嫣听懂了他的意思，却还想正面问他一遍：“你想说，歌曲不是吴晋的对手自己泄露出去的，而是陈荷跟吴晋动的手脚，把对方的歌儿放到了免费版本？你认为这是陷害？”

　　“吴晋跟流媒体那边特别熟，你可千万要小心。”王誉压低了声音：“他会用一模一样的方法对付你的。”

　　凌嫣听言，又想起了陈荷刚才在会议室里，望向她的最后一个眼神。

　　志在必得中，藏着几丝阴狠。

　　凌嫣沉吟片刻，问他：“王誉，你为什么总帮我？在我印象里，如果不是陈荷，你也不会有今天这么红的吧？明明第一次见面时，你还拼命找我麻烦……你是因为逐渐被吴晋取代了地位，反过来要报复他们吗？”

　　“你会这么想，是因为我的演技真的很好。”王誉眯起眼睛：“在中国，大家都很会隐藏。这是我回国以后，被上的第一课。所以我学会了。”

　　他的说法没什么破绽，眼神也很坚定，凌嫣信他。

　　“谢谢了，下次我会好好帮你听新专辑。”凌嫣转头去拉门把手，准备离开——她本来也没打算坐王誉的车。

　　“凌嫣。”王誉在她身后开口：“你的认真，还有JC顾的认真，你们让我想起了我刚刚出道的时候。我也想，找回那时候的我自己。”

　　凌嫣顿住动作，回头看他。

　　她在他浅浅的茶色眼睛里，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的确，和顾竟成对音乐的那种执着如出一辙。

　　凌嫣扬起嘴角：“你已经找到了。”

　　得到她的肯定，王誉露出了比专辑大卖更得意的笑容：“回去吧，我要是执意送你回家，JC顾会打我的。他最近复健很努力，我打不过他。”

　　凌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身拉开车门。

　　车门不轻不重地关闭，王誉坐在自己的车子里，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有最后一个原因……当年被陷害的人，是我的亲弟弟。”

　　回到家后，凌嫣打开电脑，上网查了一下王誉说的这件事。她搜了很多种关键词，却没有任何收获——想必当年，盛唐并没对外公布这件事。

　　忆起王誉告诉她，事情发生时，付费试听才刚刚流行起来。于是她找到付费试听开放的时间点，并列出了所有陈荷送去流媒体付费试听的单曲，再拿这些单曲的发行时间跟盛唐的其他艺人发布免费试听的时间进行比对，核对了将近一晚上的时间，终于找到了疑似王誉说的这个人。

　　如果她没有找错的话，跟陈荷打赌的那位歌手，自从作弊事件之后，就被盛唐雪藏了，再也没得到什么好机会。两年之后，他自己支付了巨额违约金，只身飞往国外，现在已经鲜少露面了。

　　那位歌手最后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是被一位粉丝拍到，在国外一家酒吧驻唱。

　　凌嫣关掉网页，插上U-Key，打开了盛唐的OA系统。她在负责流媒体接洽的公关部找了很久，最后，锁定了一位高管助理——秦铭理。

　　她抄起手机，发微信给刘君柠：“明天一早，帮我查查秦铭理这个人。”

　　退出跟刘君柠的聊天界面，她对着顾竟成的微信头像发了会儿呆——他们俩上次发消息还是两天之前，商量的也都是工作方面的事情。她想发个“晚安”给他，又怕他已经睡了，提示音会把他吵醒。

　　就在这时，被她置顶的顾竟成的消息却多了一个红红的小“”。

　　顾竟成：【晚安，明天见。】

　　聊天界面的另一端，顾竟成向右滑动屏幕，退出跟凌嫣的聊天界面，映入眼帘的是最勤奋的那个伴舞给他发的消息：“嫣姐开完会过来了一下，现在已经走了，王誉送她回家了，您放心吧。”

　　顾竟成锁了屏，嘴角涌上了一些苦涩。

　　今天太过漫长了。枯燥乏味的复健，结束时却没有她。他洗完澡换了衣服打算等她散会，半路又接到李奔的消息，说当年害死他父母的那个人疑似暴露行迹，被警方盯上了。

　　随着那个人的脸出现在警方的监控里，尘封的记忆慢慢被唤醒。

　　二十几年了，那个人第一次出现时，顾竟成只有六岁。

　　那时，他的父亲已经被毒枭残忍杀害，母亲也被迫染毒，进了戒毒所。他失去双亲，住在年迈的外婆家。

　　那个男人闯进他的家，打晕他的外婆，提着他的衣领，逼他说出他母亲的下落。

　　只有六岁的男孩子，在一个成年男人面前，一丁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那男人说，如果他还不老实交代，就打断他的腿。

　　年幼的顾竟成每个月被允许去探望母亲一次，从外婆家到戒毒机构的路，他要走一个半小时。可是那么远又曲折的路，他却记得比去哪里的路都熟。

　　他被提得双脚离了地，依旧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他咬紧了牙关，拼了命也想保护母亲。

　　那男人恼羞成怒，从腰间掏出了一根棍子，一猛子砸下去，他的双膝全毁了。

　　后来，外婆带他去了医院，他在医院里住了很久很久，久到那个人又找到了他的母亲，将她残忍杀害。

　　现在，男人终于要落网了。

　　顾竟成淡淡地看着监视器，难以想象几条人命在身、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痛苦与仇恨的人，还能在世界上逍遥自在二十年。

　　而他，不得不回忆起最黑暗痛苦的少年时期，如同已经愈合多年，却依旧隐痛的伤口被硬生生撕裂开，又被撒上了最烈的酒。

　　黑暗、孤独和痛苦在一瞬间将他吞没。

　　似乎坠落万丈深渊，无论他如何呐喊、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那片黑暗。

　　顾竟成像疯了一样想见她。他想抓住自己人生中这最后的一缕光。可赶回盛唐时，她已经下班了。

　　一晚上没有她的消息，现在已是深夜，她想必是睡了吧。

　　顾竟成拿起手机，想放在床头，可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居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凌嫣回了一个“晚安”，后头还跟着一个“么么哒”的颜文字。

　　顾竟成绷紧的神经陡然松开。

　　他阖上眼睛，躺倒在床上。

　　她发着可爱的表情，说着晚安，抚平了他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