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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共眠 ...

  •   庚桑画喉嗓间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薄唇微颤,眼皮似乎有千钧之重,撩了几次,都没能睁开眼。

      原胥原本也不想迫他。指腹轻移,按压在庚桑画的额角,然后沿着这人的墨发一路往上,小心又小心地,轻轻碰触那块被强行嵌入庚桑画天灵盖的异骨。

      “……唔,”庚桑画疼的浑身发颤,断了的筋骨寸寸都疼,疼得他神智几近于昏迷。

      原胥叹息。“师尊……”

      庚桑画发出更加痛楚的轻吟声,倏然睁开眼,眼底一片赤红。“放了我!”

      庚桑画声音尖利,浑似从地底深渊冒出来的恶魔。

      原胥不动声色,他陪着师尊熬过这几年,早已习惯了每逢朔夜入魔师尊就会变成迥然的另一个人。或许,也不是人,而是那块异骨真正的主人——那只来自地渊深处的恶魔。

      “放了我!”庚桑画声音越发地尖,凄厉地盯着原胥痛骂。“你们不过是拿我做筏子,你们谁都不敢承认那道魔大战的真相,却要拿我做筏子。凭什么?!”

      原胥指尖微顿。

      几年来,这是庚桑画第一次在朔夜时提及道魔大战。

      “师尊,”原胥哑着嗓子诱他。“道魔大战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谁伤的你?”

      庚桑画并不答他,直瞪瞪睁着一双血色桃花眼怒骂。“尔等皆战死,为何偏要留我独活?师尊,你不公!”

      白室山现任师尊只有一个,就是庚桑画本人。

      所以庚桑画说的应该是千年前——那时的白室山尚且不是修仙界执牛耳的位置,籍籍无名地窝于此处,却在群魔纷出时遭遇灭顶之灾。白室山所有人,连同执扫帚的外门弟子在内,一并罹难。

      庚桑画口中的师尊么?原胥想了想,大概就是藏在明月小楼后头那片禁地内的秘密之一。他只听说那位师祖唤作炎道人,余下的,他便一无所知。

      庚桑画从不肯提过往。

      原胥微觉头疼。他手指缓慢地按压在庚桑画天灵盖异骨处,微芒从他指尖迸出,真气一缕缕,都供给庚桑画吞食。

      从前这招很灵,可惜最近几次却收效甚微。

      今夜尤其。

      庚桑画忽然挣开雪棺,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竟然抬起半身,刚昂头,咔嚓一声,颈骨便发出碎裂声。

      吓得原胥立即紧紧地抱住庚桑画。

      “师尊,你莫动。”原胥嗓子哑的像是被刀片刮过,喉结不自觉轻咽。“你……”

      “唔,唔唔……”庚桑画也疼。他疼的眼底赤红,神智不清醒,却还晓得在原胥怀抱中挣扎。

      两人都刚沐浴过,不着一丝,此刻摩擦间便觉异样。

      原胥窘的脸皮滚烫,手中抱着的这个人是他师尊,虽然他从前不读小说,也晓得在古代师父如父,师徒间大概是不能相恋的。他身为徒弟,绝不能肖想师尊。可……可要是庚桑画再在他身上这样蹭下去,他就快控制不了二十岁身体内的血气方刚了。

      不行。师尊现在做出的举动,出于逢魔时的昏乱。师尊大概是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

      他必须替师尊维持体面。

      原胥气沉丹田,狠了狠心,强行控制体内蠢蠢欲动的荷尔蒙,双臂如同铁箍般竭力压制住庚桑画。

      这个动作立即引发庚桑画更加猛烈的挣扎。

      原胥猛地一闭眼,长腿一抬,突兀地压死庚桑画腰部以下。庚桑画不甘地挣动,咔咔咔,腿胫骨立刻断了。

      这声音听的原胥额头青筋直跳。

      不,这不是他要的结果。眼下师尊庚桑画既不晓得自己在胡乱撩火,也不晓得拼命挣扎会伤及原本就脆弱不堪的肉身。庚桑画不清醒,他就必须速战速决!越拖下去,庚桑画越痛苦。

      朔夜至,庚桑画已经失去了意识,他是眼下唯一能控局的人。

      原胥狠了狠心,抬起庚桑画脆弱的右臂搭在自己脖颈,然后将人抄腰抱起,俯身覆了上去。

      腿压腿,身贴身。
      十指交扣。

      庚桑画忽冷忽热的身体忽然不动了,体温冷凝,睁着一双赤红之瞳。

      几秒后,呼吸声也停了。

      原胥不可置信地俯身贴近这人鼻息,没错,确实没呼吸了。

      血沿着庚桑画破损的身体往外溢,起先是一缕缕红丝,将原胥用真气凝结成的白雪棺材洇湿成霞绯色。在原胥俯身贴近时,血漫成了溪流,汩汩爬过庚桑画的身体。

      庚桑画大半个身子被泡在血河中。

      “师尊!”原胥急了,沐浴后的长发从脑后垂落,胡乱地扫过庚桑画面颊。“你……你莫要吓唬我。”

      搁前世,要是从前原胥带过的兵见到老大这副模样,大约是不能信的,至少眼睛珠子得脱眶。原胥从不在人面前慌乱,天生肤色黑,看起来总像是沉着脸,所以前世哪怕他也生的俊俏,却从没什么人敢招惹他。

      男人,女人,一个都没。

      前世更没人见过原胥会说这样的软话。毕竟是刀枪血雨中锻炼出来的人,手指扣动扳机时从不曾眨眼,更不会心软。

      但今夜原胥就是慌了。

      “师尊……你,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哪里?你说句话。”

      原胥胡乱地用喊着庚桑画名字,俯身,更紧地以自家胸膛贴紧庚桑画心口,试图用体温温暖这个人。他甚至不断起身,拿掌心按压庚桑画心口,试图做心脏起搏。

      一时间,原胥甚至忘了自己现在是个修仙者。

      银雪楼内,被原胥压住的庚桑画一动不动,血色瞳孔内似有残阳余烬。肉身内每寸肌肤都被血染红,筋脉俱断,那两片永远笑吟吟讥诮的薄唇此刻也泛起不祥的灰紫色。

      “师尊——!”

      在又一次心脏按压起搏失败后,原胥颓然地闭眼,喉间几近哽咽。

      更漏迟迟,风雪忽来。

      从不燃烛火的银雪楼内风声乍起,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钟鼓声随风声送入原胥耳内,似乎山谷中居住的内门弟子有人正在练习琴咒术。

      这咒术声唤醒了原胥。

      原胥抬头,勉力定了定神,重新将庚桑画抱在膝头盘膝而坐。一炷香后,室内白雪飘飞,不知不知觉已积雪三尺,原胥和庚桑画都被埋在白雪内。雪挂满了原胥发丝肩头,两道飞扬剑眉凝霜,微垂的睫毛下一根根都是冰与霜。

      漫天飞雪被强行禁锢于这座银雪楼内,无处可去,只能被迫铺陈出足够两人卧的雪床。

      原胥抱着庚桑画盘坐在雪床上,每当庚桑画体内失血,雪床便会肉眼可见地增厚半寸。

      雪床内真气凝结,灵息强烈到砭骨刺肤。这座突然出现的雪床,分明是远胜于原胥此刻一个金丹后期修者所能聚集的仙灵至宝。

      原胥再不迟疑,抱着庚桑画就滚入雪床深深处。

      然后,唇贴着唇,以真气吐哺。

      **
      第二天,第一缕天光漏入银雪小楼的菱花窗时庚桑画就醒了。

      醒来发现两人正以一种不可描述姿势缠抱。

      银雪楼内,原胥牢牢地护住庚桑画侧卧于地上,右臂被庚桑画垫在颈窝,似乎昨夜一直都在拿胳膊给他当枕头。两人鼻息交错,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着,从原胥身上传来的冰灵气息似有若无,凉薄如白室山间的一种薄荷草。

      天光沿着菱窗爬入地缝,外头白室山一众子弟都早已经起身练功,原胥却还没醒,眼眸微阖,唇色有些灰淡。

      庚桑画:……
      他立即把勾住原胥脖子的手拿下来。
      恨不能把这只手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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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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