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未曾遇见你》霍宁栀信

44、一波刚平一波起

　　难民安置区分为东西南北四个片区，每个片区都有一个供应食物的固定就餐点，在有限的经费内，提供的无非都是米粥，馒头之类的主食。王凌昭这天到达的是东片区，正是处于中午饭点的时候，可以看到东片区就餐点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难民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排成一条条长龙，规规矩矩等待着发放食物。
　　王凌昭走到一个刚领了食物的白胡子老伯面前，微笑道：“老伯，在这里生活的还习惯吗？”因为王凌昭衣着朴素，杜绝了大张旗鼓的宣导，老伯没有认出她的身份，看她气质上佳，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小姑娘，看你的模样，白白嫩嫩的，不像是难民呀！怎么也会跑来这糟心的地方。”
　　王凌昭不便表明身份，机智应答道：“是这样的，我是覃州大学的一名学生，前几天，我们班上组织了一次为难民临时安置区捐款捐物的活动，我是作为学生代表，给你们送钱款物资来的。”
　　老伯直言不讳道：“你们把东西捐给海棠救济会，不就行了吗？干嘛那么麻烦的，大老远的跑这一趟。”王凌昭从容应答道：“本来依老伯所言，把东西捐给海棠救济会确实省事不少，但我们更想过来切身体验一下这里的生活，同时也给自己留一个社会实践的素材。”老伯半信半疑道：“真是这样？”
　　王凌昭头点的像拨浪鼓，说：“你看，我刚才不还问你们生活过的怎样？这不是我们学生，搞社会实践所要掌握的基本情况嘛！“老伯左手端着一碗粥，右手拿着一个馒头，说：“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王凌昭仔细看那一碗粥，里面的米豆屈指可数，和清汤寡水一般，那个馒头更是粗糙泛黄。王凌昭眉头紧锁，来回逐个检查难民领到的食物，皆都大同小异，她试着尝了一口馒头，果不其然，硬如磐石，味同嚼蜡。
　　她知事有蹊跷，而自己也说不清其中的猫腻在哪？等回到官邸办公室，赶忙找了尹子默他们过来商量，王凌昭面目无光道：“上午难民临时安置区的暗访，你们也是去过的，什么情况，大家都有所了解了。以海棠救济会的名望和实力，完全没必要用劣质的食物，搪塞应付那些难民。”
　　尹子默道：“海棠救济会起先接纳那批难民时，曾承诺会一直供应优质的米面，让难民们吃饱喝足，可谁曾想到，这难民临时安置区组建才一年多，却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王凌昭纳闷道：“海棠救济会覃州分会会长是曹远航，这个人原先也是覃州慈善协会会长，茂兴实业的老板，听说他平日生活俭朴，待人和善，更表示等自己老了以后，会把自己赚的大部分钱财用来做慈善。按理来说，这么正直的人不至于如此怠慢不周。”
　　尹子默说：“嗯！我听说他身上常穿的一件西装，已有数十年未曾更换，平时在家吃的餐食，也多是以素菜为主，至今还住在十几年前的老宅。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在特情处，像这种表面上作风纯朴，私下里却欢天喜地，别有洞天的官员也是遇到过的。”
　　王凌昭苦恼道：“可问题是，曹远航不是官员，海棠救济会也只是普通民间慈善机构，我们无权干涉他们的内部管理，更无法直接查验其财务状况，即使能查，他们的账目完全可以作假，我们找不到有利证据，也无话可说，这是目前比较棘手的地方。”
　　尹子默道：“仅凭那些劣质的食物，确实证明不了什么。而在那些难民的眼里，只要有口吃的，就算是天大的恩赐，还会去管它好不好吃。”
　　冷昀听他们谈论的热烈，也发表看法道：“要查曹远航，我看并不是一件难事。你们别忘了，我们特情处最擅长的就是暗查密探，只要有需要，我马上就派赵峥去监察他。”王凌昭说：“就依你说到办，让赵峥从明天开始，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但一个曹远航倒不足为惧，怕就怕又会像云港军火走私案一样，牵连出一大批人，这是我不愿看到的结果。”
　　冷昀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该查的还得查，如果曹远航一伙人真的侵吞捐款物资，拿着善款挥霍无度，那性质就太过恶劣了。”
　　王凌昭愁上心头，说：“原本以为于天广一事过后，能消停一阵子，我都做好了这两天回绵州的打算。昨天晚上，我娘还从绵州家里发来电文，让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完，尽快回家。目前来看，又要往后延期一段时间了。”
　　尹子默道：“既然五姨太那么想念七小姐，不如把追查曹远航的事，全权交由我和冷科长负责，你先行返回绵州。”
　　王凌昭当即拒绝道：“不妥，虽说你们办事，我是放心的，但我要是不能亲自过问此事的话，内心会不安的，你们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也很清楚我的行事作风，至于我娘那边，只能舍小家而顾大家了。”
　　冷昀说：“既然你决定好了，那我就把近期的重点关注目标，转移到海棠救济会那里！”
　　赵峥耐心的盯着曹远航好几天，未发现他有任何异常举动，他每天从公司上完班，就直接回家休息了，只有到周末的时候去海棠救济会覃州分会办事处，处理一些繁杂的琐事。王凌昭心想也不能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一个曹远航身上，这样太浪费精力时间，又叫尹子默盯上了海棠救济会的财务处处长瞿天明，而且他还有另一重身份是曹远航的表弟，是覃州分会的实际负责人，平时大部分时间也都呆在覃州分会，这个人也很洁身自爱，无不良嗜好，唯一的活动消遣，就是到市体育馆打网球，王凌昭正想找机会接触他。
　　这一日，她提前通过安插的眼线，获知了瞿天明要到市体育馆打球的消息，事先在馆内的网球场等他。但像打网球这样的时髦运动，目前在国内还是不时兴的，也就只有社会上流人士，会偶尔出来玩玩，所以正陪王凌昭打球的尹子默压根不会，有时候为了接球，甚至整个人飞了出去，人肉盾牌都不知当了多少次。
　　王凌昭一边和他打，一边和他解说打网球基本的动作要领，看他依然没有太大进步，吐槽道：“尹组长，看来你得经常出来练练，身体协调性太差了。”尹子默说：“只要以后没事的时候，我就出来打打，等到下次我们较量，保管不会让你失望的。”王凌昭说：“下次该是在绵州了，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王凌昭往场外走去，高昇心领神会的给她递来一块干毛巾，王凌昭捂脸擦了擦汗，她正待喝水之际，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身休闲运动装扮，提着一副网球拍走了进来，高昇悄悄对王凌昭说：“七小姐，他就是瞿天明。”
　　王凌昭闻言，尤为自然的从他面前绕过，与瞿天明同行的年轻男子，惊道：“七小姐！”瞿天明反应犹自慢了半拍，等看清人后，这才上去笑脸相迎道：“七小姐，太巧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王凌昭说：“瞿处长，幸会！幸会！”瞿天明问道：“七小姐来了多久了？”王凌昭回道：“我也是刚来。”
　　瞿天明说：“我经常来这里打球，怎么之前没见到七小姐。”王凌昭处变不惊道：“先前公事缠身，实在没有闲暇时间，这不刚刚忙完，就出来放松一下嘛！”瞿天明望了一眼尹子默，说：“这位是？”
　　王凌昭介绍道：“这位是特情处的尹组长。”瞿天明主动和尹子默握了握手，恭谨道：“尹组长，久仰大名。”尹子默客套道：“瞿处长客气了，你的名讳在覃州也是如雷贯耳呀！”
　　王凌昭说：“我听闻瞿处长球技了得，能否有幸领教。”瞿天明谦逊道：“我在七小姐面前，还只是个学生了，等会还望七小姐放放水，不要让我输的太难堪。”王凌昭笑道：“那我们就球场上见高低。” 瞿天明转头对身边的年轻男子说：“小何呀！你自己先陪别人玩一会，我要和七小姐好好切磋。”
　　阳光洒落在绿色的网球场上，将这片场地染成了一片金黄。王凌昭身穿一身黑色的网球服，脚踩白色的网球鞋，她的动作矫健而优雅。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微笑，而瞿天明则身穿白色的网球服，他的神情专注而坚定。网球场上，球拍击打网球的声音清脆悦耳。网球抛向空中的时候，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观众席上，大家的呼吸仿佛都随着球拍挥动的节奏而起伏。每当场上出现精彩击球，大家就会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按说瞿天明无论是体力和球技都是优于王凌昭的，毕竟空闲时间都花在了打网球上，而王凌昭虽说会打，水准也只停留在国外求学那会。而瞿天明虽算的上专业，但明显收着打，没发挥出全部实力，一度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局面，不出意外的他这场球最后输了。
　　比赛一结束，瞿天明上前夸道：“七小姐网球打的这么厉害，丝毫不逊色那些专业运动员呀！”王凌昭心知肚明道：“那得多亏了瞿处长让着我。”他们从体育馆谈笑风生的出来，找了体育馆门口的一间不显眼的小吃店聊天，这小吃店装潢的也确实质朴无华。
　　瞿天明轻车熟路的点了几份特色点心果盘，说：“我强烈推荐这家店的鸡仔饼，味道堪称一绝，七小姐可要好好尝一尝。”王凌昭依言吃了一口鸡仔饼，说：“味道果然不错，瞿处长和我一样，都偏爱吃这种外摊小店的餐食。”
　　瞿天明兴致勃勃道：“这大的酒楼馆子不过讲究个场面，价格贵的离谱不说，做的吃食口味大众化，毫无新意。我就喜欢这样的小店，做法花样百出，好吃不贵，一般老百姓都吃得起。” 王凌昭说：“瞿处长的一番话，可谓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况且瞿处长生活上这种俭朴的作风，为海棠救济会的形象做了良好的表率作用。”瞿天明惶恐道：“那也比不上七小姐的大力扶持，出资出物，我这个实在不值一提。”
　　王凌昭听这个瞿天明说话滴水不漏，倒隐约觉得不像是一盏省油的灯。说：“我也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说到底还得仰仗瞿处长的海棠救济会多多照应。”
　　瞿天明正气凛然道：“海棠救济会一向奉行的遵旨就是天下一家，人间有爱，这也是二十三年前，郭方孺先生成立海棠救济会的初衷。我们由始至终，也是秉承这一理念，把来自社会各界的每一分善款，都用在实处。”
　　王凌昭喝了一口果汁，说：“说起郭方孺先生，我也很是敬重，他当年为了救济闹饥荒的灾民，不惜变卖了自己的医药馆，住宅，地皮等全部家当，别人都说他傻，现在来看，他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而海棠救济会一名的由来，更是源自他医药馆内开的极好的一株白海棠。”
　　瞿天明愁容满面，欲哭无泪道：“只是北地的战事日趋激烈了，李庆尧和张继昌又进行了第二次京都政权的争夺战，他们打的倒是开心了，可是这一批批难民不断南下，给我们海棠救济会的救助工作，造成了不少压力，使得经费几近拮据，刚巧又碰上南方去年下半年的粮食收成欠佳，我们不得不对难民供应了一批糙粮，偶然就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他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瞿天明这一通排山倒海般的诉苦，王凌昭倒没感受到多么的情真意切，还是说：“瞿处长身居在这个位置，确实有不可言说的苦衷。若是有困难的话，我即刻就叫覃州财政署向你们拨付一笔一百万的援助金。”
　　瞿天明满是感激道：“七小姐，你前不久就向我们捐助了五十万，现在又一如既往的慷慨解囊，我替那些难民好好谢谢你。”
　　王凌昭坦然自若道：“我和海棠救济会的目标是一致的，扶危救困都属份内之事，说什么谢不谢的，倒显得生份了。”
　　瞿天明谦恭有度道：“七小姐说的是，我绝对鞠躬尽瘁，恪尽职守，对广大难民同胞们有所交待。”
　　王凌昭说：“今天和瞿处长的这次谈话，让我对你，对海棠救济会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你们的这份责任心及担待，值得我学习。”王凌昭本平淡无奇的一席话，倒让瞿天明微感不适，左眼皮不受控的跳了跳，说：“七小姐如今在民间的口碑，树立的标杆，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王凌昭和瞿天明碰了碰杯，说：“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那我们就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共同学习，共同进步。”新鲜的果汁滤过舌尖的味道本该是酸甜的，瞿天明却品尝到了一丝苦涩。说：“回去我一定向曹会长转达七小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