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加道上》章岑

35、第三十五章

　　庄孝孝回到家，没去休息，径直走进琴房，练习参赛曲目。

　　她自认没那种绝世天份，唯信天道酬勤。

　　前段时间，她总莫名心乱，每每坐在琴前，总要许久才能进入状态。

　　今天心却很定，几乎是一打开琴盖，精神就高度集中，很快进入状态。

　　庄家这栋位于白加道的老宅中，主楼整个二层都是庄孝廉与庄孝孝两兄妹的空间。

　　庄孝孝的琴房和庄孝廉的书房，只隔了一面墙，连露台都是相连的。

　　因此于将之刚进来，就听到了音乐声。

　　侧头倾听半响，笑了下：“孝孝好像心情很好。”

　　庄孝廉没应声。

　　庄孝孝学了多久的钢琴，他就在这间屋中听了多久。

　　自然对她的琴声多有了解。

　　这段时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心情转好。

　　庄孝廉看着还在侧耳倾听的于将之，目光深沉，又带了点探究。

　　于将之察觉他的目光：“怎么？”

　　庄孝廉最终什么都没问：“没事。”

　　于将之随意走向沙发，落座：“从小就这样，什么话都闷在心里。小侄子，我看孝孝现在这样寡言寡语，就是你带了坏头。”

　　庄孝廉没理会他话语中的调侃：“你要商量什么？”

　　“你知不知道孝孝每天和于嘉轩去皇霆的事？”

　　庄孝廉沉默许久，没讲话，只是脸色很差。

　　于将之得到答案：“我不赞同两家婚约对外公开，皇霆的事，我来处理，消息不会外传。只是新春酒会，她不能以于嘉轩女伴的身份出席。”

　　庄孝廉闻言，猛的抬头，黑沉的双眸直直望向他：“她答应你了？”

　　于将之笑了一下，眉眼间是庄孝孝从没见过的睥睨张扬。
　　“于嘉轩新春不在港，无法出席酒会。”

　　庄孝廉收回目光：“届时我陪她出席。”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于将之起身：“球队还有活动，我先走一步。”

　　庄孝廉也跟着站起身，要送他出去。

　　经过琴房时，于将之停下脚步，想和庄孝孝道声别。

　　可顿了顿，还是没敲门，不再停留，迈步离开。

　　庄孝廉跟在他身旁，目睹全程，在进电梯后，提了提：“孝孝不会嫁进于家，我会尽快在航远站稳脚跟，最多到她大学毕业，我就会带她离开。”

　　于将之惊讶看他一眼，见他神色不是作伪，笑着拍拍他肩膀：“祝你成功。”

　　庄孝廉回到书房，原本想像往日一样，伴着庄孝孝练琴的曲子，处理些公务。

　　可今天她曲子中透露出的好心情，不仅没像过去一样，给他带来平静，反而令他心烦意乱。

　　对着眼前的文件整整十分钟，却一行字都没看进去。

　　庄孝廉干脆取下眼镜，来到露台，他这边刚好能斜斜看到庄孝孝，她坐在钢琴前，全心投入在演奏，连他的注视都未察觉。

　　明明在他记忆中，她小小只模样，仿佛还似昨天。

　　可不知从哪天开始，她就不是那个受了委屈，会哭着找他这个哥哥的小朋友了。

　　她开始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心事，不再事事与他坦诚，还有了自己的主见，在他一再反对下，接受了和于家的婚约。

　　庄孝廉从没哪日像今天一般，清楚感受到，自己好像在一点点失去这个幼妹。

　　他明明在努力的成长，想早日成为她的依靠。

　　但不知为何，现实却背道而驰，总令他与她越走越远。

　　庄孝孝练了一个小时，休息闹铃响起，才伸了伸腰。

　　却在抬头时，看到了露台上的庄孝廉。

　　她站起身，也走到露台：“大哥。”

　　庄孝廉声音干哑：“为什么？”

　　庄孝孝不明所以：“什么？”

　　“为什么于将之可以，我却不可以？”

　　庄孝孝意识到，他在讲新春酒会的事。
　　“我没有......”

　　她并没有和于将之深入讨论后续该如何做的话题，但突然意识到，他是于家人，是于爷爷最疼爱的小儿子。

　　他完全可以从于嘉轩那边下手。

　　于是否认的话戛然而止。

　　庄孝廉安静等待她解释。

　　可等了许久，见她不再讲话。

　　眼中原本的一点微光，慢慢暗下，最终化为幽沉。

　　他收回望着她的目光，平静的看向楼下的花园：“届时我会陪你出席。”

　　说罢一刻都不想再停留，转身朝书房内走。

　　“大哥。”庄孝孝下意识叫他。

　　庄孝廉没回头，却驻足停留。

　　庄孝孝冲动之下，没多思考就叫住了她。

　　可对住他停下的背影，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终也只是简单讲了句：“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被于嘉轩骗的。”

　　庄孝廉心里的一点期待，再次化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嗯。”

　　加快脚步，离开了露台。

　　庄孝孝只当他有公事要处理，没太在意，重新回到琴房，再次练习弹奏。

　　红雀队的签约仪式和友谊球赛安排在同一天，在港城大球场举行。

　　橄榄球球市在本港冷清，但东亚的学历崇拜在这里却很有市场。

　　所以作为斯坦福校队的红雀队，在这里开赛，四万多张球票，一开票就全部售罄。

　　庄孝孝一贯喜静，连赛马都没看过，更何况橄榄球这种在本港算的上小众的运动。

　　所以进场时，被喧闹的体育场惊了一下。

　　好在有工作人员开路，引她直接来到包厢。

　　儿子第一次在城中比赛，即便只是签约仪式的一个环节，于兆龙都足够重视。

　　有他打头阵，于家众人自然也齐齐出席。

　　庄孝孝到来的时候，于家人已差不多到齐。

　　于兆龙正在和过来拜访的熟人讲话，见她出现在门口，主动招手，招呼她进屋。

　　庄孝孝有些局促。

　　之前的事情过后，于兆龙对她无异，她本人却总有些心虚。

　　快步过去：“于爷爷好。”

　　“乖了。”于兆龙笑道，“你小叔还准备了外面的票，月沁月涟她们几个，都到下面看比赛去了，你要是也想去，让工作人员带你过去就好。”

　　庄孝孝一脸乖巧：“我陪您在这看。”

　　发生了之前的事，在于爷爷面前，她还是避嫌最好，不要同于将之显得太亲近。

　　哪知于兆龙却摆摆手：“我年纪大，不喜欢凑热闹，做什么要拘着你也一起在这里，去吧，你们年轻人在一起高兴些，别因为我这个老头子扫了兴。”

　　庄孝孝见他神态轻松，不像在故意试探自己。

　　想到避嫌太过，反倒更惹人怀疑。

　　于是不再坚持，点点头：“那我下去找她们。”

　　于兆龙满意点头，招过一旁侍者，交代对方带庄孝孝下去。

　　直到走进喧闹的人群中，庄孝孝都还觉得不可思议。

　　于兆龙这个大长辈，怎么突然有空关心起她坐哪观赛这么小的事。

　　直到坐在于月沁身边，才被解惑。

　　“孝孝，你也过来了。”于月沁见她过来，明显没料到，表情惊讶。

　　却很快就恢复正常，连忙招呼她坐自己身边。

　　一旁的于月涟和自己的亲姐姐于月泠对了个眼神，隐隐带了点看好戏的期待。

　　于月沁则小心的观察了下庄孝孝的脸色。

　　庄孝孝将她们的脸色全都收入眼底。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能从这些表现猜出，应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怎么了？”庄孝孝直接问于月沁。

　　于家第三代中，她最八面玲珑，每每对庄孝孝都是热情亲善模样。

　　庄孝孝性格再冷清，每次和于家人见面，也没法当哑巴。

　　几次接触下来，和她最熟，所以选择问她。

　　于月沁看到其他几位堂姐妹都不讲话，一副看戏模样，饶是她心思灵巧，长袖善舞，此刻也有些词穷。

　　庄孝孝见她们这样，眼神扫过她们每一个人，直接问道：“我不适合知道吗？”

　　每个被她看过的人，都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

　　倒是同在菁仁念书的于月涟，见一个个姐妹都装鹌鹑，干脆开口：“昨天......”

　　结果刚开了个口，就被亲姐于月泠拉拽了一下。

　　四房因为她们的父亲能力不足，早年被于兆龙给了几个项目，最终都以亏损收场，所以早早退出了于家竞争行列。

　　平时一家人都奉行低调做人，不出头，不参与争斗，不得罪任何一房。

　　总归他们是于家人，只要不犯错，无论将来谁继承于家，都少不了他们的富贵。

　　因此于月泠不想让妹妹做这个出头鸟。

　　于月涟却因为之前菁仁慈善晚宴的事，对大房早已蓄积了不满。

　　所以没理姐姐，继续道：“昨天有小报要报女艺人的花边照片，男方竟然是于嘉轩，小叔提前得到消息，压了下来。不过爷爷知道消息后，还是生气的把于嘉轩发配去南洋做义工了。”

　　于嘉轩不是第一次闹出花边新闻，只是过去都当他是小孩子过家家，谈恋爱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可现在他有婚约在身，还和小明星闹出绯闻，性质就不一样了。

　　所以这次才会惊动于兆龙这个大家长出手处理，罚他整个新年都在南洋做义工。

　　伴着于月涟的话音落地，于家几姐妹全都安静下来，于喧闹的体育场辟出寂静一脚，格格不入。

　　于月泠更是生气的瞪着自己妹妹。

　　哪知她们想象中，庄孝孝的愤怒并未如期到来。

　　她神态如往常一样冷清平静：“哪位女艺人，皇霆的吗，是不是叫什么娴？”

　　这下轮到于月涟震惊：“你知道？”

　　庄孝孝浅笑一下：“猜的。”

　　于家几姐妹此刻突然有了共同的心声：她是不是疯了，未婚夫偷腥，竟然还笑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