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放白鹿青崖间》远方无城

1、第 1 章

　　塔内四周的墙壁上错落点着支支蜡烛，烛火似豆，微微光芒昏暗得紧。
　　“把我小姑姑的心还来？！”
　　“臭道士你倒是说话啊！”
　　“别给我装死！”
　　董白鹿手里拿着把匕首，一刀刀落在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的白衣道士身上。
　　“你在做什么？！”乐颉在董白鹿再次落刀前忽然跳出来大声喝道。
　　董白鹿愣愣神地回头瞧见乐颉，嘴角一扬：“小和尚，没想我这次出青丘碰到次数最多的人竟然是你。”。
　　直觉里乐颉觉得董白鹿对他是没有恶意的，胆子便莽了莽，更为肆意地皱着眉朝董白鹿走去：“你为何折磨他？！”。
　　乐颉说着低头看了眼那道士，道士垂着头蓬头垢面的，额前的发丝散乱在脸前，眼神空洞涣散呆若木鸡，形容枯槁，活死人般。
　　董白鹿忽然抓过乐颉的手嘻嘻地笑，把那把鲜血淋漓的匕首塞到乐颉手里：“小和尚，你若是看不得我折磨他，那你帮我折磨好了。”
　　乐颉竟被董白鹿这番谬论噎得硬生生，好半天没回过来气。
　　董白鹿一双无辜的眼睛满是童趣喜悦，盯得乐颉觉得乐颉就该拿着刀子狠狠捅那道士几刀。
　　乐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个霹雳，全身抖了抖。想起他迦尘师兄常说，世上最魅惑人心的两种东西一是绝色才子俏美人，一是青丘九尾狐。
　　乐颉便避开董白鹿的眼睛，扔掉匕首，冷言道：“你这狐狸休想用混话诓我，佛家有言，杀生是为罪过，凡事业障皆皆化掉得好，莫要伤人伤己。”。
　　“哦？”董白鹿来了兴致，笑着问，“那你那佛家有没有告诉过你因果报应六道轮回皆是命？”。
　　乐颉把她的话在脑袋里约莫转了一转，不知她这般问是何意，便不敢轻言回答怕着了她的道，期期艾艾支吾了好半天。
　　董白鹿笑着抢白道：“小和尚让我来跟你讲讲我们青丘狐怎么处理这业障罢！”
　　乐颉看了她一眼，又怕被她再惑一遭便匆匆收回目光，低着头听董白鹿继续说，“便是谁给的因便向谁讨这果，谁给的不痛快，便把这不痛快还以双倍让给的人尝尝。”。
　　乐颉算是听出来了，这道士应是与她青丘哪个结了梁子。
　　乐颉又想起刚刚进来时听她说什么“小姑姑”，什么“心”的，像是大概与她小姑姑有关。
　　正待乐颉忖度，小狐狸用法术将匕首从地上捡了起来，又欲在道士身上划两刀被乐颉给拦住了。
　　乐颉问：“此时与你小姑姑何干？”。
　　董白鹿张口欲答时外头忽然响起声震天动地的闷雷，她吓得脸色惨白吐了个“遭了”。
　　乐颉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然后双手哆哆嗦嗦地捂住耳朵。
　　再抬头时董白鹿化作一只九尾狐，跑了两步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乐颉稳了稳情绪，待他正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衣襟被什么牵着，回过头发现是那道士的手。
　　道士抬起眼睛盯着乐颉，眼睛里都是寒意。
　　“怎……怎么？”乐颉吓得直打颤。
　　道士从怀里掏出支金钗递于乐颉，毫无语气：“帮乐颉将这个送到青丘，交于一位叫青柔的姑姑……”。
　　乐颉一把抓过钗子，转身就跑，把他末了那两字“谢了”扔在身后。
　　——
　　武林会武大会共有七派参加，在鼐天派的止云峰云仙台举行。
　　乐颉拉着生灭的手站在乌泱泱的人堆里好奇的张望，最后才去看那高高悬在空中的云仙台。
　　只见范言山不知从何处御剑飞出，最后落在那云仙台上。
　　“此次会武分为三个赛次，首轮是各派抽签决定对手决出四位第二轮，第二轮四位两两对决，再由败得二位中决出第三名，最后一轮则由第二轮中获胜的两位对决，决定第一名与第二名。”范言山一语末了又补充道：“此次大赛的魁首将于中秋之夜得乐颉派偶得的二十四佛子的舍利子。”。
　　此语一毕止云峰上一片哗然。
　　乐颉偶然听得身边几人唧咕“二十四佛子的舍利子乃是佛祖弟子舍利子之首，是引子，若无这二十四佛子的舍利子就算集齐其他各佛子的舍利子也无用，只是不晓得为何这二十四佛子会被他鼐天派觅到。”。
　　乐颉正听得出神，云仙台上范言山又道：“因清尘庙此次不参加会武，所以……”。
　　还未待他说完，乐颉身边的生灭师兄便举起了手，道了声：“乐颉清尘庙也是参加的。”。
　　台下一片肃然。
　　半晌范言山才皮笑肉不笑满是揶揄，道：“师傅可知此次会武要交宝物？不知师傅是何宝物。”。
　　乐颉故作镇定，手内举起刚刚那道士给他的金钗，却委实心虚了些，生怕被看出个端倪来。
　　乐颉敛声屏气地仍是强装镇定，只听得身旁几个人唏嘘惊叹：“原是青丘姑姑的锁魂针，是件起死回生的宝物啊”。
　　乐颉听后心里松了些，又悄咪咪地抬起眼皮子看云仙台上的范言山，见他并无有见过这金钗的反应心里才踏实了。
　　肆意道：“范道士，可不可以？”。
　　范言山扯扯嘴角笑，然点点头，便来了个人从乐颉手里将金钗收走。
　　这时生灭师兄才窃窃在乐颉耳边问：“何处而来的？”。
　　乐颉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抱着他的头，嘴巴凑在他耳朵上：“刚刚塔里捡的，反正是从他鼐天派得来的，再拿回去也无妨。”。
　　话虽这般说着，乐颉心里却委实心虚了些，只求莫要再碰上了那个道士。
　　生灭师兄听乐颉如是说，便没有了如彼的想法，对乐颉相信的很。
　　大赛开始后，乐颉在止云峰的观赛席位上坐着，遥遥看着生灭师兄站在备赛区。
　　他是大赛里年龄最小的一个，身量却不算比其他各位矮多少。
　　范言山在云仙台上又宣布了比赛规则：“凡落下云仙台者输，若是二人皆落下，则先落地者输。”。
　　首先对决的是崆峒派的大弟子对蓬莱岛的大弟子。
　　两人在台上空中来回了四五个来何，后崆峒派大弟子隐虚用法器长戒剑将蓬莱大弟子尊御打下台。
　　只闻崆峒派观赛的弟子连声叫好，而蓬莱弟子则有抱怨使诈突用武器。
　　可范言山到底还是判了隐虚胜。
　　第二场又是某派弟子对某派弟子。
　　乐颉心下为了刚刚隐虚突然使用武器在好生琢磨。
　　又想了想那范言山刚刚说得规则，只要不下台便是赢家，心里便有了鬼点子。
　　遂起身准备离席，却见到生灭师兄朝台上飞去，乐颉便再次坐了下来。
　　心里忽然跟打鼓似的。
　　乐颉紧张巴巴地望着台上，双手不自觉抓紧了腹前的衣襟，手掌不断的冒汗，乐颉便擦着手心里的汗一直换着地方抓。
　　和生灭师兄对决的是个大胖子，他一路朝生灭师兄扑去，手里不知运着什么功冒着一团蓝光。
　　乐颉急的直跳脚，指着那个胖子对生灭师兄说：“师兄师兄，注意他手里，注意他手里！”。
　　许是离得过分远，生灭师兄应该是没听到。
　　乐颉抬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瘪瘪嘴有些不甘心。
　　忽然觉得有什么柔柔软软的东西滑在乐颉的脚背上，乐颉低头一看那不正是乐颉刚刚要去找的小狐狸嘛。
　　乐颉分外欣喜，喜出望外地坐下，低低与它说：“狐狸狐狸，帮帮乐颉师兄。”。
　　“你还不看……”那狐狸厌厌地还未说完乐颉便听见云仙台上传来的一声惨叫。
　　脑海里闪过一片生灭师兄被大胖子压着的画面。
　　乐颉方抬头，只看见云仙台上大胖子一掌蓝色的光弧劈向生灭师兄。
　　生灭师兄见势面向着胖子向后飞去，双臂张开着，一只脚尖轻轻靠在地上，衣袂被风吹得飘飘扬扬。
　　却见那胖子也跟着他飞去。
　　乐颉看着生灭师兄退到云仙台边缘然时纵身一跃，登时只觉耳鸣轰响脑袋一片空白。
　　还未待乐颉回过神，只见生灭师兄从云仙台下腾地飞了起来，凌空跨腿踏了两三步然后落到了胖子的身后。
　　乐颉倍感紧张又觉欢喜，紧紧抓着腹前衣襟敛声屏气战战兢兢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
　　生灭师兄不知使了一套什么功法，他双手在空中来回交错扣合了几回，然后两掌向胖子一击便出现一团五彩光芒的圆球将胖子团住。
　　生灭师兄轻轻用力一推，那光球便滚下了云仙台，轻轻柔柔地落在了止云峰上破开。
　　胖子一脸茫然，如同不知发生了何事，半晌才回过神儿来知了自己输于一个七八岁的娃娃，羞愧得红煞了脸。
　　师兄这一招用的着实好，并未因为了取胜而制对手于死地，而是充分在保障对手安全时才动手。霎时间引得众人喝彩叫好。
　　乐颉正欣喜鼓掌，小狐狸忽然跳到乐颉怀里。
　　乐颉低头看他，他甩起九条白色长尾在乐颉脸上扫了扫。
　　乐颉只觉得他胆子大，再怎么说他也算是异类吧，要是被这鼐天派道士发现了他定是没好果子吃，何况他刚刚又伤了鼐天派的一个道士。
　　乐颉想着，四周瞥了瞥，见众人都未注意这边才放下心来。
　　又想起刚刚那个闷天雷，便问道：“刚刚你道‘遭了’究竟何事？”。
　　“你可知山下发生了件大事？”小狐狸想了想，狡黠道，“还与你那佛门有一丝半连的关系呢。”。
　　乐颉心下吃惊，急忙问：“什么事？什么关系？”。
　　小狐狸在乐颉怀里翻腾了一翻，蹲在乐颉怀里面对着乐颉：“可巧就是刚刚那道士说的‘二十四佛子’，你说这与你那佛家是否有关？”。
　　乐颉心下仍旧疑惑。
　　小狐狸便娓娓道与了乐颉来。
　　原是十年之前，二十四佛子转世的守净大师云游至此。
　　这守净大师虽岁至期颐之年，可容貌却是及冠年的倜傥公子模样。
　　那日黄昏，金乌西沉，守净大师在青丘内的云空谷里遇着了一条受伤的小黑蛇，便将它盘着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然又带它进了谷峰县，在一家卢姓医馆里买了几服药敷于了小黑蛇的伤口处。
　　约莫三天五日这小黑蛇便修好了伤，化作了少女模样。
　　守净大师未料道，自己日日念于小黑蛇的经道却成了这桩悲剧的导火索。
　　小黑蛇一心想要报恩，守净大师便说“只要你好好活着，行善积德算是对乐颉最好的回报。”。
　　小黑蛇便依了大师，本想回山林潜心修道，可路过卢姓医馆时想起还要报卢医师的恩。
　　她便日日随着卢医师上山采药，这来来去去二人便有了感情。
　　但卢医师是有家室的人，他妻名唤采青，是谷峰县不可多得的才女，当年与卢医师情投意合的时候便不乏追求者，那谷峰县县令沈老爷之子沈峰便是其中之一。
　　当卢医师与小蛇精的事情被揭发之后，烈性的采青便自了尽。
　　而这沈峰得知之后定完卢医师偿命，明的暗的用了百余计都未成功。
　　那日晨时，沈峰带了几个家丁来了卢医师的医馆，将医馆砸了个底儿朝天。又道自己要娶采青，逼迫卢医师写下一纸休书。
　　可卢医师那肯，沈峰当然知道卢医师不肯，便以性命要挟。
　　哪知卢医师宁死不从，沈峰气急当真要他的命。
　　这时从山上采药的小黑蛇回了来，见到如此光景，一时竟失了理智，化了黑色巨蟒，硬生生将沈峰吞进了肚府。
　　小黑蛇乃是百年蛇精，肚府摄人魂魄，便是让沈峰死了也不能与采青相逢更不提轮回。
　　谁知那沈峰戾气太重，怨恨尤深。
　　执念化作怨念，便是定了要在守净大师圆寂那日，借守净的魂与采青成亲。
　　听小狐狸说到这儿，乐颉竟一愣一愣，却又不晓得其中谁人该负这个责。
　　思来想去，觉得这卢医师太过多情，小蛇同沈峰爱得又太重。
　　真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正想着，小狐狸又用尾巴在乐颉脸上扫了几扫，对乐颉道：“小和尚，莫要再多想了，你那师兄正要与这鼐天派的道士对决了呢。”。
　　乐颉闻言抬头看去，只见生灭师兄同范言山道士四目相对的站在云仙台上。
　　两人的衣袂便在风中悠悠扬扬的，相互拱手敬了个礼之后便开始了对决。
　　乐颉有些紧张，两只手紧紧地抓住小狐狸的后腿使劲摇：“小狐狸小狐狸，你能不能帮帮乐颉师兄啊？！”。
　　乐颉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被人听见。
　　小狐狸淡淡然地道：“你要乐颉帮你哪个师兄？”。
　　乐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以为小狐狸在跟他开玩笑，笑着用手指着云仙台上的生灭师兄，道：“当然是生灭……”，说到一半乐颉方顿了下来，才想起迦尘师兄刚刚灵魂出窍跟了范言山去，可是范言山早就回来了，迦尘师兄竟不见踪影，乐颉心里忽然心慌意乱了起来。
　　压制住心底突突翻涌的恐慌，乐颉冷静地转过怀里的小狐狸，直盯着她眼睛，问道：“是不是迦尘师兄出事了？我迦尘师兄出事了？！”。
　　乐颉见小狐狸眼眸里闪烁的狡黠，心里咯噔。
　　“迦尘师兄如何了？”
　　小狐狸道：“那你是选定了？让我救你迦尘师兄？”。
　　乐颉看这台上生灭师兄吃力的与范言山对着法，还是犹豫着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