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陈年》酱风鱼火

51、梦开始的地方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的时候，江水也开始绿如蓝，翠色复苏，骨朵含苞，生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

　　闭关了一整个冬天的付成业也按耐不住了，某个阳光和煦、微风拂面的午后，他带着队员，拉着设备来到繁华的江滨广场。

　　既然决心要走这条路，渴望着有人能听到，便不能总是关着门自娱自乐。

　　虽然在街头，没有灯光也没有华服，可毕竟是他们第一个舞台第一场演出，底气难免不足，于是理所当然地叫了丁禾他们来，多少撑一撑场面。

　　姚若霏带了口罩和鸭舌帽，将自己的面容遮了个严实。虽说她不介意这样抛头露面，可这个城市也就那么大，她家又算是十分有头有脸的，熟人不少。万一不小心被认出来，一状告到她父母那里，也是一桩麻烦。

　　“哎……麦克风……麦克风去哪了？”

　　“线…….音响的线没接好……”

　　“鼓……鼓没放正……”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摆好设备，各就各位。

　　街头的流浪歌手在这个广场并不稀奇，路过的人大多也只是好奇地望上一眼，没有谁真的驻足。

　　可大庆的腿不自觉地在抖，小毛觉得今天的鼓棒尤其沉重。连付成业望着川流不息的人也竟然不自在起来，清了好几次嗓子也没将开场白说出口。

　　“加油！”丁禾和闻清扯高了嗓门给他们打气，几个男生也跟着为他们鼓掌欢呼。

　　就这么寥寥数人的声音在偌大广场的人来人往中其实很单薄，像是一颗雨滴落进大海，微不足道，可却是朋友给的厚重又扎实的底气。

　　付成业终于放松了一些，拿起话筒重新放在了嘴边，“大家好，我们是里坞乐队。”

　　声音通过音响扩散了出去，又仿似顺着江风飘远了。

　　很多年后的丁禾在许多场合都听过他们说这句话，喧闹嘈杂的地铁站、五光十色的电视银幕、最大的体育场最华丽的舞台……可每每她总会想起那一日那一刻，故乡的江边，梦开始的地方。

　　付成业开始唱了起来，不是没有人听，只是大多听上几句便走开了，更多的是一面走一面含笑地瞄上几眼，原本踌躇满志的人越唱心情越是低落下去。

　　两三首后他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沮丧全写在了脸上，“是不是不好听？”

　　程言丁禾他们几个围观的互相交换了下眼色。也不是不好听，只是没有好听到那种程度，说白了就是不够出彩不够抓人，无论是唱功还是音色。

　　旁观者清，他们都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却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开口。毕竟有些东西是后天可以努力的，比如唱功；有些却是天生的，即便再怎么努力改变也是有限，比如音色。

　　还是姚若霏最是舍得打击他，“没人听怎么了？一开始就有人听的那是天才，你是吗？”

　　这话真的不好听，可从姚若霏嘴里说出来，付成业就格外听得进去。

　　他重新振奋了起来，“就是，世界上有几个天才？要是天才还跑这里来练什么？”

　　姚若霏听到这话，脸上唯一露出的一对眼睛不自觉地就往程言那瞟了过去，或许，现场还真的有一个天才。

　　她又看了看付成业浑身上下快要爆棚的自信，这个人天生容易膨胀，也许需要狠狠被挫挫锐气。

　　“程言，要么下一首你来试试？”

　　“好哎！！！”陆冕首先举起双手表示赞成，许是程言珠玉在前吧，他从来没觉得这付成业有当主唱的实力，即便是如今比之前进步多了。其他人嘴里不说，其实也都满心同样的期待，艺术节上他和丁禾合作的那首曲子，时至今日回忆起来仍旧惊艳。

　　程言微微错愕了一瞬，觉得不妥，“还是算了。”

　　付成业不服气，他只是听说过程言唱歌唱得好，他倒不信天天埋头苦读书的书呆子能有他这天天练习的半个专业的唱得好，“你来你来！”说着便抱着吉他往旁边站了站，让出了主唱的位置。

　　程言哪里会接他的招，他唱歌不过私下的爱好，并不情愿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搏眼球。可是一转眼看见了身边的丁禾。她微微仰着头看着他，一双眼水亮亮的，十足地像个小迷妹。

　　一颗心不自觉地就像被泡在了温水里，一下子软软的，鬼使神差地就应了，“那好吧。”

　　他走了过去，转身拿起话筒的一刹那，竟然立马就有几个结伴的女孩子围了过来，忍不住兴奋地，“哇，这个好帅！”

　　付成业简直想翻白眼了，现在的小姑娘是怎么了？都喜欢小白脸啊？还有没有点正常的审美观啊？
　　丁禾也挺后悔的，她怎么就低估了自己男朋友的美貌了呢？

　　程言却全然没在意，跟乐队几个人沟通了下，而后转过头，没有开场白，前奏直接响起。

　　太熟悉了。丁禾几乎是在刹那间便听了出来，是《知足》，五月天很早期也早已成为经典的曲目，许多年了一直在她的播放列表里，不晓得循环了多少遍，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翻来覆去总也不腻。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
　　总是不能懂不能知道足够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
　　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
　　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上天空
　　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
　　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
　　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丁禾一直觉得这首歌哀而不怨，是那种别样的凄清，她曾经爱极了这样的凄清，也一度以为不会有任何翻唱可以超越。

　　可今天程言就她的面前，对着她唱着这首《知足》，好像所有孤独的凄清感都变得缠绵悱恻，如同柔软的蚕丝一层层地将她包裹，让她不得不心甘情愿地沉溺在他如水的眼眸和醇酒般的歌喉里。

　　她喜欢的人唱着她喜欢的歌，这是一种奇特的美妙，像是心中每一丝缝隙都被他的低沉柔和的歌声塞得满满当当。

　　所以她没发现周围的人已越聚越多，不只有她痴迷他的眼眸和歌喉。程言也没发现，因为他眼里只有丁禾，这一曲，他只唱给丁禾。

　　直到所有音符通通落了幕，喝彩声和掌声像潮水般涌了过来，他们才从仿佛从两个人的世界中醒了过来。

　　饶是程言也有些不好意思，对着人群淡而有礼地点了点头，而后把话筒塞回给付成业。人们纷纷嚷着“再来一首”，他只装作没听见，快步走了下去。

　　将将走到丁禾身旁站定，身后便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旁，他回头，是个握着手机的陌生女孩子。

　　“帅哥，唱得真好听，能不能留个电话？”她看上去年纪也跟他们差不多，说起这话来却很大方自然，一点儿也不显得忸怩。

　　程言下意识地望向丁禾，见她面容上浅浅浮着层戏谑的笑意，那笑意却有些僵硬，大约是想掩饰自己的不高兴，可终究功力不够，谁都能一眼给看穿了去。

　　没想到丫头还挺小气。

　　“那你得问问我女朋友同意不同意。”他如是说，朝丁禾的方向扬一扬下巴。

　　方才还一副坦荡的女孩子霎时就尴尬了。

　　除开了然的姚若霏，陆冕他们也是几脸震惊，张嘴的张嘴，瞪眼的瞪眼，表情格外地精彩纷呈。

　　程言顺势牵过丁禾的手往自己身旁带了带，语气亲呢，“问你呢。”

　　“不同意。”丁禾整个人都有点木，脱口而出。

　　程言忍不住笑了出去，女孩子更尴尬了，嘀咕了句“帅哥的女朋友还挺厉害”，扭头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好啊你个丁禾，”闻清第一个起义了，气势汹汹地走到她面前，“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丁禾缩了缩脖子，如实招了，“有……有一段日子了。”

　　“什么？！”闻清不可思议，爪子伸将过来就要掐丁禾，丁禾忙往程言身后躲，小手紧紧地揪着他的外套，三个人像是在玩老鹰捉小鸡。

　　程言忍不住笑，手臂折到后头护了一下，拿眼神示意了陆冕。

　　陆冕笑嘻嘻地过来将闻清提走，一面打趣他俩，“眼里只有学习的学霸终于被你搞定了？不容易啊。”

　　“厉害了，”杜明朗对他竖起大拇指，“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所以程言你今天要不要请客？”

　　怎么听着怪怪的？这杜明朗，说说结婚贺词也就罢了，还要求摆酒席怎么的？拜托他们还没到法定年龄好不好？

　　丁禾觉得自己的脸热得快要爆炸了，缩在程言身后不肯出来。

　　程言却觉得很中听，一口应了下来，“好，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