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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谷雨 ...

  •   第九十七章 谷雨
      自从那日为鹤褚起名,喜鹊的事儿也算是解决了,鹤褚看起来在喜鹊里本身就有威望,这些日子以来倒是把鹊仙的职责履行的很好。自己封仙的事儿虽然是私下所为,没有先行禀明玉皇,可是事后玉皇没有多做言语,其他仙家也不好苛责。只是背地里的话是更难听了,好几次丹初都气的直想摔盘子了。
      何稷站在鹊桥上,看着脚下流淌不歇的滚滚天河。心道要是自己也能随波逐流,跟着逝去的天河只做自己的事儿,那该多好……
      “公子……公子……”
      还在沉思要不要和天河随波逐流的何稷老远就听到丹初的声音若隐若现的出现了,只是还没见到人。天庭极其守规矩,即使在自己身边,在霖清宫,也未曾见过丹初这样叨嚷。眼见着丹初的身影由远及近,声音由小变大,一股不好的预感宛如涟漪一般在何稷的内心深处无限扩大开。他从未见丹初这样气急败坏过。何稷内心有点发怵,傻站在鹊桥上移不动脚。
      丹初气喘吁吁的跑上鹊桥,站在何稷身边扶着胸口弯着腰急喘着气:“公……公子……出,出大事了……”
      出事?何稷拧了眉头,今日是蟠桃会,这么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样的大事才能让丹初这么慌张的顾不得仪态?难道是霖清宫今日做了什么招惹了西王母被迁怒?不对,如果被迁怒,这会儿来找自己的应该是天兵天将了;难道是花阴?不会,一定不会,他有大司命庇护,而且自己已经千叮万嘱让他最近不要出门了。嗯!一定不会是花阴,不会的。
      万千种可能性浮现在何稷脑海中,他一遍又一遍的否定自己的猜想,心道,只要花阴没事,其他的事都是可以解决的。他双手垂在身侧,右手握紧了玉骨,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口干舌燥,艰难的问:“出了什么事?”
      丹初捋顺了舌头,一边大喘气一边言简意赅的说:“孙悟空大闹蟠桃会。花阴,花阴借乱偷盗蟠桃,躲在云间偷吃的时候被当场抓获了,现在正押往凌霄殿受审,玉皇和西王母的脸色都非常不好看。公子,这可怎么办啊?”
      “花阴!”话还没听完,何稷想都没想,大步越过丹初就要冲出去。才跨出一步,何稷只觉得背上突然多了一道力度,脚下顿时虚空了,回过神来,只见着丹初站在鹊桥上的身影越来越小……
      隐约听到丹初哽咽的呢喃着:“公子,对不起……”
      “丹初,你何必如此?”坠入天河的何稷掀起好大的水花,转而便又被湍急的天河掩盖了那样的‘哗啦!’声。

      “!”何稷猛地睁开眼睛,就着姿势扭头看了周围不太熟悉的环境,轻轻动动手脚,“嘶……”右手臂已经被熟睡的小鼯鼠压的发麻了。
      我想起来了!
      我,何稷,何隅形,就是那个背时活该打栽栽的清芷霖君!
      黍离的脑袋埋在何稷的臂弯间,深深浅浅,匀称的吐息。原来西王母说的‘不被仙妖魔吃,反能吃了对方’的‘吃’也包含这个意思吗?何稷嘴角不自觉的傻笑,伸出左手捋了黍离凌乱的发梢。轻轻的将自己的右手臂抽出,又给黍离盖好了被子。
      何稷起身活动了右手臂,慢慢找回知觉,走到床边,推开窗户,晨间的微风带着竹叶的清香一扫屋内的闷气。竹林高处有一道淡金色的光笼罩着,就连竹叶也是微微发光的,看来迷雾山有些来路,应该和天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怪不得村里的老人家都说这座山进不来看不见。只是为何大司命和少司命会在迷雾山而不在天庭?花阴受雷屑天击灵魄仙缘尽散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为什么成了小鼯鼠?自己被罚下界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何稷轻手轻脚的坐回到床边,伸出二指在黍离的眉间探了探,便把眉头蹙的更深了。正如少司命所言,果然灵魄受损!再加上噬魂缚灵术,带给他身体的负担太重,怪不得自己都睡醒了,黍离还在睡。
      何稷内心有无数个疑问,当年的事儿之后,到底还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事?他蹑手蹑脚的穿好了衣服,又将窗户稍微掩了,走出房间,看着院子里的秋千,不由得心生感叹。黍离还是这样喜欢秋千。
      “你起来啦?睡得可好?”兰湦手里拿着一个细长小巧的盒子,大概是竹篾编的,笑的如沐春风,也从屋里出来了。
      那样的春风化雨,在何稷看来真是大写的狐狸,不自觉的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支支吾吾回答道:“睡,睡得还好。”
      兰湦将竹盒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好整以暇的坐在竹椅上,又引来了两杯茶,自己端起一杯放在唇边浅酌一口,说:“花阴还没起呢?”
      何稷内心凉了半截,心道,完了,这是要算账了?自己跑到别人家,睡了别人家的弟弟,而且这个别人家还是惹不起的别人家啊……运起法力试探了迷雾山,大司命不在!何稷的内心才稍微放下一点,自己的法力也不知道恢复了多少,就算全部恢复了也不知道打不打得过少司命。应该打的过吧?吧?貌似从来没见过少司命出手,不过要是把少司命打坏了,两罪并罚,大司命还不生吞活剥了自己?黍离你快起来救救为夫的!何稷站在动也不是,走也不是,扭扭捏捏毫无底气的回答道:“还,还没……”
      “我又不是沅湘,还能吃了你不成,过来坐。”兰湦看着何稷满身的拘束和挡都挡不住的恐惧,心道,这会儿知道怕了,昨晚倒是胆子挺大的,要不是自己拦着,你就带着小小稷见阎王去吧。兰湦又将竹盒推到何稷手边,说,“沅湘去司幽山了,暂时不会回来,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吧。”
      你是不会吃了我,不过你要是发起火来比大司命不知道可怕多少倍?之前还威胁我呢!别以为我想起以前的事儿就忘了在人间的事!何稷心道,手指触碰到竹盒的瞬间,却安心的微笑了。他问:“我是眼看着花阴在我面前灵魄仙缘尽散的,就算是这样大司命都还是有办法救他?”
      “缚灵术,沅湘用缚灵术将花阴残存的灵魄拼凑起来了,只是……”
      “灵魄残缺,所以只能用缚灵术?”
      “嗯,在天庭的事他基本都忘了,当时他已经没有肉身了,沅湘就地找了一个刚咽气的小鼯鼠,将灵魄投放在小鼯鼠身上,又赐予仙缘和法力,养了几百年花阴才慢慢化作人形。”兰湦看了一眼何稷,接着说,“可是歪打正着,他偏偏下凡遇到正在历劫的你,被你背叛,所以沅湘又用噬魂术将那段记忆抹去了。两种禁术,加上花阴本就灵魄受损,对于身体的负担太大,所以总是需要我和沅湘源源不断的给他输送仙力。这次他被花辞树打伤,肉身容器受损,我和沅湘都不敢冒然补上他流失的仙力,所以他才一直浑浑噩噩的沉睡。哎……”
      怪不得,怪不得沅湘屠城天庭都不管,是不敢管吧。回忆起前世,何稷不忍的说:“之前的,实情不是那样的……”
      兰湦抬手打断了何稷的话:“我不管实情是怎么样,我和沅湘都不想花阴想起来。我知道你能炼出修补灵魄的丹药,可是灵魄修补之后,花阴就会想起所有事,这事儿你自己好生斟酌。”
      何稷顿了顿,请教道:“少司命,您和大司命为何会在迷雾山?这迷雾山有何玄机?”
      “叫我兰湦就可以了,雷屑天击让花阴灵魄仙缘尽散,沅湘只能用自己的法力将收集到的花阴灵魄的碎片禁锢在烟斗里。他道‘如此天庭,蝇营狗苟,有何意味!’一怒之下火烧天庭,转而下界,天庭趁机收回生死之司。自此,玉皇便是天地人神的主宰,天庭也不再有九仙。”兰湦站起身来,手里捧着茶碗,轻轻的摩挲茶杯,背对了何稷,说,“我与他不再是司命,只做天地间最普通的散仙。那事儿之后,当初知道内情的仙家不是被罚下界就是轮换更替,抑或入牢未出,天庭算是强行把那事儿压下来了。现在仙家们只知道孙猴子大闹天宫、抢烧生死簿、扰乱蟠桃会,全然不知道背地里的暗流涌动、波谲云诡。权力二字,扰了多少神伤,对他来说,只掌管生死簿到底是不甘心,哎……”
      兰湦叹了口气,又坐回竹椅,将茶杯放在桌上,信手捻了一朵鹅黄色的小花,又说:“迷雾山本来是天地间最为普通的一座山,花阴在云间啃食蟠桃的时候,桃汁自嘴角流下,滴落山顶,迷雾山便成了天庭一隅。也是因为这样的因,花阴才只能养在迷雾山,只有迷雾山的神脉才能弥补灵魄受损的花阴。”
      何稷就这么仔细的听着,没有出声。自己被罚之后的事必定不是少司命寥寥几句就结束了的,只是看少司命并不想多说,自己便也不好追问了。
      兰湦将花朵放在何稷手边的竹盒上,说:“其他的事儿以你的聪慧,大概想想就能知道了。我最近会和沅湘出门游历暂时不回来,花阴就劳你照顾了。”
      何稷盯着竹盒上的鹅黄色,心道,就算聪慧过人、七窍玲珑如我,也没办法猜到啊少司命,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何稷依旧垂下眼帘看着竹盒,毫无感情的问道:“褐褚呢?柚娘呢?”丹初呢?他在心里无数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实在是没办法将这个名字问出口。
      兰湦顿了顿正欲离开的脚步,说:“除了花阴,都没了……”只留下零星几字,便消失在小院中了。
      何稷没有抬头,只轻轻拿起竹盒上鹅黄色的花朵,放在掌心,却见娇嫩的花朵不堪受力似的,化作一股烟云,随风消散了。
      丹初的原身便是鹅黄色的月见花……
      何稷看着消失在自己掌心的月见花,喃喃问道:“你一生追求不屈的自由,为何到最后要为我挡下最重的一击雷屑?你明明已经得到了所有,你可以站在所有雍容华贵的仙灵之上,睥睨的告诉她们你虽是野草一般不受重视的月见花,可是却不容她们亵渎。你又何必……你知道吗?我宁愿你孤傲的舍弃霖清宫,堂堂正正的站在西王母的身边,那才是你付出一切应该拥有的荣耀,而不是如现在一般,香消玉殒,形消魂散。丹初……”
      何稷将竹盒打开,一只略带烧焦色的白玉扇正躺在里面,是玉骨。何稷将手指轻轻在玉骨扇骨上滑过,玉骨周围萦绕了一圈浅白色的光晕,手指所到之处,焦色尽除。何稷又从脖子处拿出石头,在手中抖抖,便又恢复了曾经的扇坠模样,依旧白金的流苏,挂在玉骨上。
      何稷呼唤道:“玉骨,醒醒。”
      “嗯……嗯?公子?公子你回来了?”玉骨从千年的沉睡中被唤醒,自己沉睡的时候恰巧公子受雷屑天击惩罚,自己挡了一击便再也没醒过来,还以为那便是永诀,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在公子身边,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开心的呢?
      何稷打开扇面,用手轻轻拂去玉骨扇面上残留的雷屑尘埃,温柔的说:“回来了,在凡间兜兜转转上千年,终于回来了。你怎么在少司命这儿?”
      “不知,当时第一击雷屑下来,扇坠好像活过来了一样要去抵挡,我也就运起法力一起抵挡,之后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咦?这个扇坠儿还在呢?公子,我觉得这个扇坠儿有问题!”
      “没事,扇坠儿是花阴送的,上面有大司命的法力,我遇到危险就会主动护着我。要不是花阴把它做成药囊挂在你身上让我随身携带,我也不见得能抵挡后面两次的雷屑,那虽然是雷屑天击的第一击,也多亏了这扇坠儿帮忙。”何稷摸着扇面上的褐色的羽毛,心道因为扇坠儿里还有仙丹的法力加持,加上玉骨才能勉强抵挡最弱的第一击。雷屑天击的威力层层递增,所以后来花阴和丹初身上虽然有这玄玉,还是不能抵抗了。
      余光瞥到扇面上一抹鲜活的鹅黄色,何稷大为疑惑,问道:“玉骨,扇面怎么会有颜色?”转而又想玉骨沉睡了千年,哪里记得?大司命和少司命是不会无聊的在玉骨上上色的,前世尽忘的花阴不可能有这样的法力打开沉睡的玉骨,而且这个颜色好熟悉……
      指尖触碰到那一抹鹅黄色,何稷仿佛置身虚无缥缈的无限虚空中,温柔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
      “公子,天庭和凡间其实是一样的。”
      “公子,在这潮凳上睡着会着凉的。”
      “公子,明堂斋已经改成温泉汤了,快去泡泡吧。”
      “公子,这是我新做的菜,你试试看好不好吃?”
      “公子,上次你带我去买的胭脂很好看呢!”
      “公子,我只是瑶池边上的一株谁都会漠视的野草,我一直努力地不想被名花仙草们说我是靠溜须拍马,曲意逢迎上位的……”
      “公子,纯狐娘娘她不是……”
      “公子,良药苦口,就一口喝了,我给你准备了蜜饯。”
      “公子,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不配……”
      “公子,你再不好起来,桂花糕就要被花阴吃光啦!”
      ……

      噼里啪啦,四周起起伏伏都是丹初的声音,说的都是他们以前的琐碎小事。
      这,是丹初残留的意识!
      渐渐的,四周的声音越来越小,针落可闻,安静了许久,一声略带了哽咽的笑意传到何稷耳边:“公子,对不起,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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