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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月曜日 ...

  •   月曜日。

      千春戴着耳机站在午间嘈杂的餐厅里,等着排队买一份扬州炒饭。

      自从决定远离仙道,她的随身听里也换了新的磁带,有时候是City-Pop,有时候是偶像流行,现在放的是槙原敬之的《もう恋なんてしない(已经不再恋爱)》。

      原本是很适合失恋时听的歌,可是得知爱恋的对象仍然单身,那么恋爱模式应该已经自动重启了才对。

      前面的学生买好食物离开,耳机里的音乐渐渐收音,千春按下倒带键,同时上前走了一步。

      欢快的前奏又一次响起,千春抬头,余光触及到身侧,好像突然多了一个人。她瞥过去,正正好好看见男式夏季校服的白领子。

      她转头,目光向上一顿,讶色毕露:“仙道学长?”

      “哟。”仙道抬手打了招呼。

      千春连忙摘下耳机:“中午好。”

      仙道是一个人来的,他略过前面几个头顶,看向中华料理窗口的菜单,随口问道:“你好像很喜欢吃中华料理?”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有几次看见千春午餐时买中华料理,但是千春没有深想这一细节,认真地回答着他的问题:“嗯,大概是因为我妈妈的关系。她在中国工作,而我一到寒暑假都会去那边找她。但是后来发现还是日本的假中餐更好吃呢。”

      “哦?这样吗?”

      无论决定是否继续恋爱,面对单身状态下的仙道的态度显然是不同的。千春的话不自觉地多了起来:“嗯。小学第一次去中国的时候吃到了正宗的麻婆豆腐,但是好像太辣了,因为水土不服瘦了20斤。”

      说到最后也有点伤脑筋,她不禁难为情地笑了。

      仙道吃了一惊,黑亮的眼睛同时睁大:“本来就那么瘦,再瘦二十斤会是什么样子啊。”

      千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阵语塞:“不是的……”

      “嗯?”

      “没什么。”她转回头。

      她想更正仙道的话,可是那时候的她还是个肥球这种话……实在无从坦白。

      对话结束得突然又生硬,仙道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千春心想自己未免有些失礼,于是马上故作轻松道:“不过那个时候看到了大熊猫,也很开心。”

      她说这句话时没有转头对向仙道,而是看着窗口内阿姨盛饭的动作,打量碗碟中的菜色。

      “噗嗤。”

      身边响起一声轻笑。

      “诶?”千春侧头,发现仙道也是直视着前方,没有低头看她。

      他嘴边挂着一丝浅笑,看着菜单悠悠地说:“怎么说,感觉千春很可爱。”

      ?

      千春屏息一秒,还来不及思考,仙道已经迈开步子,去了旁边的窗口买包子。

      诶?

      最后,千春点了一份扬州炒饭,而仙道则买了八个肉包。

      她端着餐盘转身,正要寻找空桌时,直直撞上一座肉包子堆的小山。

      “伤脑筋啊,不要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我啊。如果不吃那么多的话,下午训练时会死的。”仙道仍然在笑,且看不出他有多伤脑筋。

      千春差点想揉揉自己的眼睛,把他所说的“看怪物的眼神”揉出去。

      “嘛,开个玩笑。”仙道轻咳一下,但是笑意还在:“坐吧。”

      “诶?是。”

      离他们最近的桌子刚好空了下来,两人面对面坐下,一切都非常自然,顺理成章。

      这么看来,那天仙道学长和山本学姐同桌吃饭确实很寻常,是她想多了。

      千春这样想着,伸出手拿桌上的饮料,却发现有两瓶一模一样的伊藤园乌龙茶。

      仙道动作比她快一点,他拧开一瓶递到她面前,然后才拿走她面前未开封的那一瓶。

      千春欠了欠身致谢,暗想仙道学长果然是个有礼貌又细心的人。

      她一低头,绑马尾的黑色真丝缎带顺着柔软的发丝垂到肩上,突然提醒了仙道。

      “话说千春之前不是扎头发的吧。”他问。

      “嗯,因为天气热了,所以——”千春舀着炒饭的动作一顿。

      千春?

      仙道学长是什么时候开始直呼她的名字的来着?

      “竟然是这样,还以为女孩子的思维会不一样,例如比起舒适,追求好看会更重要之类的。”他若无其事地吃着包子,一派自然:“我也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朝天发:“感觉这样会比较清凉,打球也方便一些。”

      “诶,竟然是这样。”千春想想仙道国中时的发型,再想想神奈川内部高颜值选手藤真流川等人的发型,很快对仙道的说辞信以为真。

      那几位少年的发型飘逸的飘逸,精致的精致,不过在球场上跑一会儿就看不出原本的造型了,贴在脑袋后面也会很热呢。

      更不要说清田那个离不开发带的家伙,为了留着长头发耍帅,想了不少办法。

      等等。

      “学长的意思是,这样不好看吗?”千春匆匆抬手摸了一下头顶和蓬松的刘海儿,甚至想马上照一下镜子。

      “不,”仙道抬头,隔着一张餐桌望向千春,:“只是觉得之前的样子更适合千春。”

      千春冷静下来,重新拿起勺子戳了两下扬州炒饭:“因为像座敷童子么?”

      “座敷童子不好吗,很可爱啊。”仙道语调轻扬,眼珠一转,重忆起学园祭那天惊艳的邂逅。

      千春却生无可恋。

      她猜的没错,仙道学长果然把自己当小孩子。

      *

      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千春第一次与仙道共进午餐,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进展。不过,她在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那就是——

      绝对不要把头发放下来。

      *

      凡事有了第一次,再有第二次、第三次就很顺理成章。

      虽然仙道还是漫不经心地忙忙碌碌,不会每天都不经意地在中华料理的窗口与千春偶遇,但是,他时不时从她背后出现的次数开始缓慢地增加。误会澄清之后,千春也没了顾忌,每次电影社跟踪球队拍摄时,她都会出现。

      又一日,她跟着摄影前辈到篮球馆时,正赶上仙道休息结束。

      “感觉你们有阵子没来了哦。”仙道放下运动饮料,回到场上前特地打了个招呼。

      “嗯,是啊。今天是来补拍福田学长的镜头的。”千春解释道。

      半决赛结束后,需要追踪的队伍就只剩下四支。再加上半决赛的日期和决赛第一场的日期相隔一个月之久,电影社的拍摄重心又回到了天野的青春小电影上面。

      不过,福田不久前才归队,他又是陵南的秘密武器,属于很重要的角色,已经取完素材的电影社不得不回来补拍。

      负责监督的天野却在跟千春吐槽。

      他为了影片拍摄恶补了不少爱情片,不过仍不得其解,昨天看完《西雅图未眠夜》后更是凌乱不已,千春作为他唯一谈得来、又喜欢看电影的异性朋友,完全首当其冲。

      “撒,虽然不得不说导演很会利用观众心理,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把炸弹点爆,但是结尾的桥段太俗套了!我好不容易看到汤姆汉克斯和梅格瑞恩在帝国大厦的楼顶擦肩而过①,而且这在现实生活中也是经常发生的,对吧?可是当我看到梅格瑞恩拿起那个书包的时候真的全身都泄气了,实在是太没劲了啊,完全摆明了汤姆汉克斯下一秒就回来了!”

      千春十分淡定:“社长,你是不是对happy ending有一种潜意识的抵触心理。”

      “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it doesn’t make sense!”天野两手一摊,质问道:“果然你们女生还是向往命中注定的爱情吧,就像我们男人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们看《金玉盟》会流泪②。为什么?因为帝国大厦的楼顶很浪漫吗?!”

      命中注定的爱情是两个人无论错过多少次都能修成正果,但是现实中哪有这么多命中注定,谁信谁是笨蛋。

      天野越来越激动,声音越来越高昂,千春不得已退了两步才说道:“不,社长,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双手举在身前,表现很认真。

      “哈?”

      “虽然我觉得每个看《金玉盟》流泪的女生会有不同的理由,但肯定不是因为帝国大厦的楼顶比较浪漫。因为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我觉得东京塔也是不错的地点。”

      天野呆住。

      千春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两性思维差异确实很大。

      “其实不管是《金玉盟》还是《西雅图》,女主角们追求的都是一种fantasy吧。比如说加里格兰特这样从未工作过一天的花花公子,愿意为了女主角离开高贵的未婚妻,放弃纸醉金迷的生活,辛苦劳作,应该满足了很多女性观众的幻想吧——期待着也有一个这样的男人为她放弃全世界。但是我不喜欢。

      “同理还有《西雅图》的梅格瑞恩,因为向往着汤姆汉克斯在广播里的深情,心里想着’啊,原来世界上还能如此深爱他的妻子的男人’,就可以不顾一切飞越整个美国,从芝加哥跑到西雅图,只为隔着马路看了他一眼,明明只是陌生人而已。简单地说,大概就是想遇见一个可以为彼此抛开整个世界的人吧,这种感觉。”

      天野越听越觉得有意思,点头说道:“无意冒犯,但是我还以为千春是喜欢这类电影的人呢,没想到你会这么批判。”

      说了那么多,千春也感到有些口渴。她打开矿泉水的盖子,听了天野的话突然顿住。

      其实她也有点那种感觉呢,本来没有必要来陵南那么远的学校念书,但只是因为仙道学长在这里,所以义无反顾地来了。

      千春转头,目光向着仙道追去,他正在场中央持球组织新一轮进攻,全然不曾顾及场外的状况。

      不,不一样。

      她直直看着仙道活动的身影,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然后笑道:“大概,我潜意识还是觉得理想的爱情应该是里尔克说的那种’为了另一个人完成自己的世界’,而不是因此失去自己,将生活变得天翻地覆。所以,我从没想过像好莱坞包装的女主角一样奋不顾身,也并不向往。”

      从前,她像喜欢着镜花水月一样喜欢着仙道,如同喜欢着生命中其他美好的事物,从未想过占有。这种恰到好处的喜欢成了青春里最温柔的驱动力,牵着她向前走,一点一点地离开那个小肉球带来的阴影,变得更优秀。

      当她又向前走了一步,学会正视自己的内心,准备全力以赴时,得知他有了“交往对象”,又及时止步,没有像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打破禁忌,不顾一切地追求。

      无论是哪个阶段,她都一直在努力完成自己的世界,而这一切都源自于对他的喜欢。

      所以,她一定依旧喜欢着仙道学长,这种喜欢又有什么不好呢?

      所以,继续恋爱吧,前进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月曜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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