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踪 ...
-
夜晚九点。
Z城杂乱的灯光照亮远处的深蓝，不断延伸，直至天地交界处。
包厢里，黎旭独坐在沙发角落。周围环境乌烟瘴气，有破碎的高档洋酒瓶，扔地上没熄灭的烟头，以及沉浸在音乐里拼命舞动的妖魔鬼怪。
而他就低头划拉手机，安静乖巧格格不入。
许可鑫：[投资商一方的王总说他特别看好你，正好你们不是去ktv了吗。我大致看了下，六七个竞争主演的和二十多个群演里就你相貌最出色，把握好机会，能不能往上爬就看你自己。]
手指倏地一顿。
三秒后息屏往兜里揣。
黎旭靠上椅背，眼皮耷拉，浅茶眸子氤氲冷冽的光，心情显而易见的不爽。
耽美网剧选角，经纪人也就是许可鑫给他报的试镜。剧本他大致看过一遍，狗血无脑虐，设定无厘头，看多了伤身又伤心，还辣眼睛。
总之就是不想演，丢到角落没再翻过，试镜时忘词就和导演大眼瞪小眼，也不觉得尴尬。
照理说早该被淘汰，投资商却在看到黎旭的第一眼，似乎就对他起了别的心思。说还有其他戏份多的角色让他考虑考虑，到晚上又请全剧组的人来KTV喝酒。
在这里的都是些三线、十八线的小艺人，就算手脚不安分，大多数为了角色也只是忍气吞声。而刚才许可鑫说的把握机会指的就是这个。
自一进来到坐下，黎旭就感受到四面八方状似无意投过来的视线里，大部分都带着淫.欲。而在这喧杂又压抑的空间，他忍着烦躁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啧了一声。
听到那声啧，旁边人扭头感慨：“黎哥今天兴致不高啊，气压都低到冰点了。”
抬下巴示意桌上的零食：“你晚饭没吃多少吧，爆米花整点不？”
眼前这个长着张娃娃的男生叫方毅，被选为这部网剧的主演。既是黎旭的发小，也是在场唯一能做到神态语气都很自然与他搭话的。
目光在对方腰部搭着的男人手背上停留一瞬，黎旭垂眸，起身说：“我有些不舒服，出去透会儿气。”
“啊？”方毅一愣，见他已经走出去，连忙跟了上去，“等等别走那么快啊……哪里不舒服，要紧吗，需不需要去医院？”
·
包厢外的走道没人，黎旭就站在那掩住口鼻闷咳，浅茶色的眼眸覆上一层水气。
“不是，你怎么回事，是不是身体又不好了？”方毅在旁边轻拍他的背，担忧地问。
他这位发小打小身子骨就不太行，三天两头逛医院打点滴那都是常事。可尽管如此，黎旭长到现在也看不出哪里比寻常人虚弱。
高高瘦瘦的身材，皮肤白皙却不苍白，一张脸甚至好看到了张扬的地步。让方毅都快忘了他发小身体其实不好，这么一咳嗽，才豁然想起来。
“方毅。”黎旭突然问，“你喜欢男人吗？”
他语气听起来太认真，方毅动作僵住，少顷后讷讷点头。
可黎旭显然没有要放过他：“那是个男人就可以？刚才搂你腰的那位也行？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差？”
方毅尴尬地笑：“黎哥，说什么呢。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太好，要不我跟导演说一声，你早点回去休息。”
在这个圈子里，为角色，为前途，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甘愿堕落的人数不胜数，别人的事他既不在意也不想管。毕竟都是自己做出来的选择，没人强迫，可发生在亲近的人身上又是另外回事。
“不就是一个角色？”黎旭表示不理解，“值得你付出那样的代价？”
见方毅没接话，他颦眉朝前走了一步：“真的不要我——”
“黎哥！”方毅打断他的话，然后声音弱了下去，“求你了，回去吧。”
语气几乎是在央求了。黎旭望着他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再劝说。
“行，那你好自为之。”
转而就要往出口走，包厢的门却在这时被推开。投资商从里面摇摇晃晃走出来，大概是没喝少。
“搞什么呢去了那么久——”他本就是打着黎旭的主意出来的，嚷完后视线落到那个少年脸上，当即手臂一张挡到他前面，“哟小帅哥，去哪里啊，别这么着急走嘛，进去陪我喝一杯，我把这小子的男一号让给你！”
方毅有些窘迫，无意中扫见黎旭那张结了冰的脸顿时又心惊肉跳，边拦边陪笑：“不好意思啊张总，黎旭他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楼下已经有车在等他了，喝酒的话我陪您喝，喝到多晚都可以。”
趁说话间隙黎旭绕过王总，走廊上冷白的光打下来，照得他的腿又长又直。
王总嫌弃地推开方毅，嘴里不干不净：“滚滚滚，自己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没点数？就长你那样，洗干净放我床上我看着都痿。”
说完又冲前面流里流气，“小帅哥叫黎旭是吧，你经纪人应该给你打过商量了。陪我玩一晚上，别说这剧男一号归你，再多给你五百万，顶你们这种三线小艺人挥霍十几年的了。”
步伐停住，黎旭侧身极冷淡地扫他一眼，手揣在兜里，散漫道：“有这五百万不如去学怎么做人。他说的对，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对着你那张脸犯生理性不适，记得替我跟导演说声失陪。”
推开门，长腿跨出去。
后面寂静了好阵子，才忽的炸起阵震耳欲聋的谩骂。混淆砸酒瓶子的动静，似乎有人极力拦下，才没让失控的人冲出去。
黎旭抬手捏捏耳廓，闭目没理。
·
深秋夜晚的风吹得人凉飕飕的，走在霓虹重重繁华的街边，黎旭兜里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经纪人许可鑫。
他稍许迟疑了下，接着在离耳朵好远的距离按下接通——
“黎旭！你个死小子到底还想不想在圈子里混了？！”
那头许可鑫像人被掐着脖子尖叫，“听说你把投资商一方的王总给骂了？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没教养的？！”
“别误会，我没骂他，一个脏字没用。”许可鑫被他镇静的声音气得呼吸都不太稳，“说对人家的脸生理性不适，这还不算骂人？”
“实话实说而已。”
“闭嘴！我不管你现在在哪，赶紧原路折回去给王总赔礼道歉，不然这部剧拿不到角色，你也就别想着再过来见我！”
许女士手里艺人无数，黎旭只是其中之一，加上本人没什么名气，花在他身上的精力也少，连工作都是以电话形式交代，一周能见两次面都算多了。
迎面开来辆黑色轿车，车里人按几声喇叭，黎旭掀眸看了眼，抛下句“随便吧”，挂断开门坐上了车。
驾驶座的助理小杨扭头道：“我刚才接到鑫姐电话了，你又惹她生气了啊。”
关上车门，黎旭低头系安全带：“我惹她生气的次数还少了？你别不是专门送我回包厢的。”
“不是不是。”小杨倒是站在他这边，“事情前因后果我都听你那个发小讲了，这件事你一点错没有，这圈子水太深，但凡有点破钱就以为人人都能潜，你大可以不用理会。哦对了，你发小讲你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哪里不舒服，被烟呛的还是——”
“想早些回去。”黎旭耸肩，“装的。”
车最后在一幢小别墅前停下。父母在国外工作，黎旭是被奶奶拉扯大的。后来老人身体逐渐不好，脑子也稀里糊涂的，在他高中的时候去世，满十八的黎旭就一个人搬出去租了套别墅。
至于黎旭的父母，不是给他打钱，就是视频秀恩爱，三年五载才能回国一次，让他曾一度怀疑过自己是否是个意外。
小杨下楼买夜宵期时黎旭洗了个澡，半小时后出来，见麻辣烫都凉了小杨却还在专注的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表情时而兴奋时而沮丧，十分诡异。
小杨有养布偶猫，此时正蹲在他脚边舔罐头。
黎旭擦试着头发走近，问他在看什么。
“湫神啊，我男神，娱乐圈的顶级流量！”小杨激动地将手机怼到他面前，“怎么样，是不是宇宙无敌巨无霸帅？！”
一组九宫格全身照，照片里的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腰部肌肉线条结实精悍。由于个子很高，身形很好看，西装，衬衫，便服，每一种风格都能被他驾驭得轻车熟路。
单论外表还真挑不出半点毛病。
嗯，渣男长相。
黎旭哦了声，问：“所以你在难过什么？”
小杨愁啊：“湫神已经一个多月没发微博帅照了，我也一个多月没舔过湫神的帅颜，评论下粉丝都等的嗷嗷叫了。你说一个掌控大半个娱乐圈的顶级流量，半个月才更次动态这像话吗？何况这个月早就过了！”
疯狂刷新动态，却始终停止在这组图。
听着耳边碎碎念“怎么还不更新还不更新”，黎旭喝了口热牛奶，语气平淡：“别刷了，快报警吧，万一是绑架失踪勒索威胁，你就再见不到你男神了。”
看见黎旭抱起毛球留给他个背影，小杨从要他注意言辞到要控诉他偷猫的愤怒中，又想起黎旭鱼一般的记忆，该注意的言辞最后还是不注意，不该偷猫也不止一次被偷。
黎旭好像挺喜欢他家的主子，反正就隔一间墙，到半夜猫还是得被偷，于是将话都吞了回去，咬咬牙继续刷微博。
床很大很软，躺下后却没有困意，自觉摸上手机，刚点开微信，最先入目的就是许可鑫的99＋消息。
之前对那女人的来电，他不是拒绝就是直接静音，可把许可鑫气得不轻，大致一扫全是骂他的话，什么“一个三线明星耍什么脾性装什么大牌”、“再接不到戏你就等着饿死吧”、“一辈子给人演龙套”等。
对这名提前更年期的女士，黎旭向来左耳进右耳出，不跟她一般见识。可别的不说，单论这几条，饿死简直没可能。
切回跟在国外工作的父母，和在留学深造的亲哥四人家庭小群。五千往上的红包一天下来发了十几个，留言一排的“给小旭”，其中八个都来自他哥，留言“赐家中蠢弟黄金万两”，颇有皇上发俸风范，恨不得用钱抡死他。
黎旭没跟他们多客气，连发一排“感谢扶贫”跪地表情包后就开始拆红包。
拆到中途屏幕上方倏地弹出推送，以为是广告刚要划走，却捕捉到两个熟悉的字眼。
眼皮倏地一跳，正迟疑着呢，微信就先炸为敬。
方毅：[黎哥，快看微博！！！]
……
退出微信打开微博的过程中，黎旭面无表情地接受这死机一般的卡顿，好容易才刷出来，就见热搜下第一条内容旁，顶着个显眼非常的红色“爆”字。
内容简单的只有四字。
——[阮湫失踪]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失踪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