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江同2013

70、吃不惯

　　边霖眨着眼睛，忽然不能看林风阳，眼角慢慢晕染了湿意。
　　林风阳全当没看见，朝桌上五颜六色的食物认真琢磨了一圈，用勺子挖了一调羹芥末章鱼放在边霖的小碗里。
　　“照顾好自己，”
　　“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林风阳靠过来看着边霖，低头贴近他的耳朵耳语，这两句话说得极快，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了，却残留下呼吸湿热的温度。边霖只觉得耳朵发烧，心口轰轰乱跳，除了这两句话，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呆了一会，用筷子夹起一块章鱼肉轻轻放进嘴里。味道并没有很呛，却莫名被激出眼泪。多天的思念与惆怅借着那股淡淡的芥末宣泄出来，其实本不想的，却没有控制住。
　　边霖眼睛急眨，抽了纸巾假意擦嘴，顺势按了下眼角。林风阳却像没看见，握着边霖的手似有若无地捏了一下，就不露痕迹地松开了。
　　只是整晚再也没有离开边霖这一边。但让边霖失望的是，他也并没有再和边霖多说什么，至于表达亲昵就更没有了。
　　边霖这顿饭吃得恍恍惚惚，莫名其妙，无比失落。后面也几乎不再说话，于是两个沉默人并坐着，一齐衬托着对面林涛的热情、聒噪。
　　“边霖，不是我说你，我媳妇都显怀了，你也该找了。”
　　“挑什么挑啊？”
　　“要说其实，”林涛说到这忽然定睛看着边霖，旋即又笑出几分清意，移开眼睛，“哎，我就是瞎操心，你也不可能和我一样。”
　　边霖和林风阳默默听着，没有人接他。偌大的包厢中，渐渐少了人语，菜品搁置得久了，吃得零落，更显出秋天的萧凉之意来。
　　边霖眼角瞥着林风阳，看他不吃东西，也不说话，更不喊走，面前的林涛已经有醺然醉意，就狠心开了口：“不早了，走吧。”
　　他声音极平静，眼神也是清明的，却掩不住调子里的冷峻与孤寂。
　　林涛点了点头，三人站起来，林风阳先去结账。两位好友勾在一起，趁小孩子不在，一个不停地唠叨一个默默地听，十分默契。
　　边霖拍着林涛的后背，轻声安慰：“你幸福就好，别替我操心。我......好着呢。”
　　这时林风阳走进来，边霖没有看他的眼睛，径直直起腰，先林涛一步出了门。
　　狭长的走廊，边霖仿佛感觉到背后射来注视的目光，然而他不笃定，更不敢回头去验证，就闷头往外走。
　　起风了，夜空深邃呈现出幽暗的苍蓝底色，看不见什么星星，只挂着几缕渺不可及的乌云。
　　“边霖，你自己走行不行？”林涛扬起下巴，看着边霖说。
　　边霖嘴角微翘，偏头看向远方：“你呀，还是把自己顾好吧。”
　　“那个送送，”边霖没有抬头看人，在场的三个人却都听得懂。
　　“阳阳，你去送边叔叔。”林涛指了指街角的出租车。
　　还未等林风阳回答，边霖已经挥起了手。他没有再看叔侄俩，迈着大步就离开了日料店的门口。
　　已是不能再呆下去，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并不是说多么失望，可依然很失落。某些东西似乎悄然在改变，不再是原来熟悉的样子。到底是因为小孩子吗？善变，或者说他的生活本来就是丰富多姿，之前只是因为学习太过于单调，并且两人天天相守，就生发出了那么点浅薄的“感情”，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吧。
　　边霖无声走远，带着浓重的伤感，迅速拦了辆出租车，将自己藏匿起来。
　　林风阳瞄着边霖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眼前。那走路扭摆的姿势，他再熟悉不过。之前观察过太多次，即便有些僵硬与不自然，甚至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可那是他熟悉的。
　　“小叔，”林风阳站在原地愣了一会，才歪头打量起身边的人，“你没喝多吧？”
　　“我什么时候喝多过？”林涛在夜风中掏出香烟点上一支，“我清醒着呢。”
　　“哦。”林风阳还是扶住他的胳膊：“那咱走吧，不行你去我家住。”
　　“你怎么不送边霖？”林涛转过头来看林风阳。
　　林风阳诧异地回看，顿了一下说：“他走得急啊。”
　　林涛单手插兜，忽然笑了，翘起拿烟的手指，在林风阳头上呼噜了一把说：“臭小子，给我好好学习你！”
　　“知道。”林风阳声音极轻，很快被夜风卷走，仿佛从来没有说过一样。
　　边霖这晚回家，暗存了一点希望，以为林风阳会给他发条消息，结果一直等到过了零点，什么都没有收到。边霖躺在黑暗中左右翻身也睡不着觉，干脆起来打开台灯，就着一室幽光抽烟。
　　最近抽得有点凶，但想念某人的时光，没有它简直熬不下去。
　　这晚不同往日，边霖一连抽了三支烟，最后把剩下的烟连同烟灰一起倒进了垃圾桶。他披衣起身去洗手间刷了个牙，洗了把脸，回到房间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就进入预睡状态。
　　尽管还是不困，但是多躺一会总还是能睡着的。边霖告诉自己，很多事不要再有期待，毕竟他只是个孩子。从内心来讲，他想通了就是真的通了，都多大年纪了，这点事看不破，真成笑话了。
　　边霖在黑暗中闭着眼睛，慢慢感受到了黑暗的关照。
　　他甚至都没有怪罪，毕竟曾经在一起的短暂时光，是那么美好与温暖。这就足够了。
　　他理解任何人。
　　店还是要开，他是男人，他要靠自己。
　　11月下旬，天气越发转凉，一场接一场的秋雨过后，初冬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边霖把店里的冰箱停了，可也没有移开。他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平静如水，淡泊如烟。尽管只有他自己知道，很多东西其实已经改变了。曾经的水下有活跃的鱼，现在除了飘摇的水草，再无其他生命的影子。
　　过是能过的，就像一盘菜，无非是加不加盐的区别。
　　这天边霖靠着柜台算账，手机铃急促地响了起来。边霖拿起来一看，扭了下头。
　　很快还是接了。
　　“最近生意忙吗？”
　　“不忙。”
　　“晚上聚聚？”
　　一听到聚，边霖难免又想起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尽管他现在已经不抱什么指望。
　　林涛在话筒那边感受到边霖的犹豫，直接点题：“能出来就出来，我哥来了。”
　　边霖拿着手机，立时精神了。
　　他和林涛极熟，平时两人联络其实不多，但是一见面还是非常亲，学生时代结下的友谊，就是比社会上的交往根基更深。边霖知道林涛没事不会找他，那这回是因为什么？
　　难道，被林松发现了。
　　可是现在这局面......边霖坐下来，下意识地开始咬手指，一坐就是半天。
　　他答应了，晚上六点半阿文海鲜。
　　林松一看见边霖，极热情地迎上前，两人握手，亲热地点头，都是笑意盈盈。边霖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不讨厌林松这个人，因牵念着林风阳，此刻倒比之前还添了敬意与热情。
　　莫名就多了份亲切感，尽管林松应该不清楚，尽管那个孩子也许已经翻了篇。
　　“哎呀边霖，又好几个月没见，怪想的。”林松大哥十分热情、健谈，倒让边霖不好意思了。
　　“松哥，最近不忙？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松一挥手，先让边霖入座，接着慨叹地说：“你可别提了，我来几天了，都是为了我家那个臭孩子。”
　　林风阳？边霖一想到这个人，脸兀自就红了，忽然不知道该不该问，要怎么打听才显得自然、正常。
　　边霖观察着林松的神态，小心翼翼地问：“小阳子怎么了？”
　　“唉！”林松摇头，跟林涛交换了个眼色。
　　边霖不解，林松把菜单递给他，顺便又岔开了话题：“这事不急说，边霖你饿了吧，照喜欢的点。”
　　边霖这会没心思点菜，所有好奇心连带着心里那点不能外露的小心思，这时都借机冒了出来。
　　“松哥，出什么事了？”边霖漆黑的眼珠透出一丝焦灼，握着菜单的手居然有点抖。
　　“先点菜，”林松表情还算淡定，“没什么大事，一会说。”
　　几人很快商定了菜单，都不是冲着吃来的，但面子和诚意还是要摆出来。林松点了不少招牌菜，眼看着要非常浪费了，边霖急忙帮他刹闸。
　　等菜的间隙，林涛将事情缓缓道了出来。
　　“期中考试阳阳考砸了。”
　　“多少名啊？”边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内心早已七上八下。
　　“22名，”林涛帮着倒酒，边霖推拒，“今天不喝了吧，我开车了。”
　　他说完沉默下来，十足地意外、心慌，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直冲大脑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林风阳恋爱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的成绩怎么会一落千丈？这词确切说有点夸张，毕竟是重点班。可林风阳的底子边霖是清楚的，再怎么贪玩也不至于滑出前20名，太夸张了。高中生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影响学习的？
　　边霖和林风阳在一起生活了一年，知道他的秉性。不爱打游戏，也不贪恋享受，能吃得了学习的苦。这么夸张地下滑，要说别的原因，还真找不出来。
　　他沉思了片刻，也是故意要让自己显得冷静：“那什么原因知道吗？”
　　林松盯着桌子上的菜，把一盘新上的、香气扑鼻的蒜蓉面包蟹放在边霖面前，强笑道：“这小子有话也不爱和我说，倒是告诉林涛了，说一个人住不习惯，也吃不惯阿姨做的菜。”
　　边霖皱眉听着，眨眼，心中结的那层薄冰豁然裂开了一条缝。
　　“你说这小子是不是谈恋爱了？”林松忽然盯着边霖问。
　　一听这话，边霖瞬时脸红起来，到底是老实人，一时竟没接住话，顿了几秒才说：“我不清楚，应该没有吧。”
　　林松点点头，自己端起酒杯抿了口酒，长吁了口气说：“我这儿子我还是了解的，没有这些心思。”
　　唔......边霖保持沉默，这话不好接。
　　“边霖，吃菜，林涛！”林松每次和边霖见面，都是十分客气，这让边霖特别不好意思。
　　“松哥，您别急，小孩子一时发挥失常，也是有的。”边霖紧张地说，“才高二，来得及呢。”
　　“哦，”林松听了这话，笑了，“其实我也不指望他考什么名牌，但这两天和他交流，他强烈表示反感出国，说如果逼他出国，他就从顶楼跳下去。他妈的这孩子太倔，随他妈。”
　　话题提到了某位本该讳忌的人物，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边霖闷头夹菜，思维纷乱；林松心烦气抑，强装淡定；只有林涛看起来还算个正常人。
　　“边霖，”林涛忽然一脸正色，“我哥要跟你商量个事。”
　　边霖眼光迅速扫了一眼林松，接着很快垂下眼皮。
　　不会是真的吧？那也太......
　　“我哥不好意思跟你说，也知道这事对你来说挺麻烦的。”林涛看了眼自家大哥，继续帮忙做传声筒，“你看你再帮着继续带带阳阳，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