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乱]少年与刀》灯太亮

2、贰

　　大城晚上有夜市。
　　少年好鲜衣，喜脂粉，十指指甲染的鲜红，明艳漂亮。
　　白鹭早看不顺眼也看不惯对方那一身奇奇怪怪的衣服，漂亮是漂亮，便于活动是便于活动，但简洁有余，灵动飘逸差了太多。
　　少年兴冲冲的进去逛了一圈，去寻白鹭帮自己买东西时只见对方正在衣铺子里比比划划，比的正是他身形大小，一旁放着几匹选出来的颜色不同明暗不一的红布红绸红缎红绡红绫。
　　少年站在人群里，远远望着青年毫无经验的艰难比划和衣铺子掌柜沟通的样子，一张脸在灯火的映照下有些发热，红成了和一旁灯笼一样的颜色。
　　不多时出来的白鹭和少年对上视线，见对方表情奇怪，只以为是想要什么东西不便开口，弯眸笑道“走罢，看上哪家胭脂哪种蜜饯了？”
　　加州清光看上的既不是胭脂也不是蜜饯。
　　他看上了一根穗子。
　　少年自从来时便一直打量着各地游侠剑客的武器，只见剑上都系穗，枪头缀红缨，便是一把大刀也要弄块红绸绑上。
　　他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含义，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概念。
　　只有被主人亲手戴上了穗的刀剑，才是那个人的刀剑。
　　少年拽着青年跑到摊前，挑了个红色剑穗，等白鹭买了后要求他亲手系上。刀柄处没位置就系在刀镡边，看着相当不伦不类。
　　街市蜿蜒，华灯十里，白鹭侧头望着少年少年一脸开心的一会儿摸摸刀穗，一会儿抚抚系上刀穗后自己人形颈上出现的那根打了个漂亮的结的穗子——两根鲜艳的红绳自少年颈边垂下，分别自半掌和一掌长的位置变成穗子垂下来，随少年的动作轻晃着，活泼又优雅。
　　“卡修七（ki）由米兹……”他喃喃的低语着对方的名号，唇上忽然一温。
　　少年伸出手抵住了他的嘴唇，制止了对方那不标准的日语，用中原话道“清光。”
　　“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清光，是‘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的清光！”他这么说着，耳根微红，笑容大方“虽然难以使用，但我是把好刀哦！主公！”
　　白鹭怔怔的看他半晌，一挽鬓边发，垂首轻轻吻在少年眉心。
　　青年的吻很轻，很浅，很温柔，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林间松风，石上清泉似的味道，潇洒又温文，风骨卓然。
　　少年被他拥在怀里，呼吸着这股好闻的气息，半晌抬起头和对方四目相视。
　　“我叫白鹭，亦名洛月”这个看了话本，明知将本名告诉付丧神可能会发生什么的青年温和道“记住了。”
　　白鹭，洛月，清光。
　　水中立白鹭，月下有清光。

　　那日后白鹭再不提将清光送走的话，反而带着少年直奔扬州，一边赶路一边练习清光教他的用刀技巧，而少年也尽全力指导。
　　天下武功，说到底大同小异，至少对白鹭而言，使剑使刀，区别仅在于单刃双刃而已。
　　清光喜欢看白鹭练刀，人总说刀出见血，方可入鞘。少年却不那么觉得，对他来说，只要被白鹭拿着，只要青年手中有他，便是种享受。
　　他能从白鹭的练刀中感受到风，感受到破风断雨的锋利，他也能从白鹭的练刀中感受到温柔，干脆果决的处理对手的温柔，和对一把刀爱惜的温柔。
　　清光还喜欢窝在白鹭怀里，少年窝在青年怀里剥着橘子，剥开之后自己吃一瓣，往细致养护他本体的白鹭嘴里塞一瓣。白鹭没有多余的手，只好就着清光的手叼起橘瓣，少年的指尖碰到青年的唇，柔软又有些微干，就像他本体能感受到的那样，舒适的让刀想像猫儿一样打呼噜。
　　清光没有打呼噜，他稍微坐直些，把自己拢到白鹭宽松的大氅里，耳尖发烫的看着白鹭用细布擦拭自己本体，看着看着就睡在了青年怀中。
　　青年便停止了擦刀动作，一动不动的拥着少年。
　　风声渐急，雨打青叶簌簌作响，银电破空，雷鸣轰然，只他怀里这方天地，温暖安恬。

　　他们第一次遇到敌人是在一个午后，白鹭为报仇已等了十余年，倒也不急这半晌片刻。江南风光好，他与清光信马由缰，只要方向不错，便慢慢走，慢慢看。
　　清光是孩子心性，看见好吃的便想尝，靠在白鹭怀里用指甲剥着青年买给他的莲子，撕开莲蓬，剥掉外面的青皮，在那白白的莲子上用指甲一划取出清苦的芯子，便是脆甜的莲肉。
　　杀手袭来的时候，清光刚剥完最后一个莲子，剑光劈来，白鹭抱起清光飞身躲开，哗啦啦撒了一地莲子皮和青翠的莲心。
　　奉命来杀白鹭的剑客一愣，道“你还有闲心吃莲子？”
　　他们看不见清光，白鹭也不多言，将少年动作轻柔的放下，转过身，衣角翻飞若蝶。
　　“我要报仇的只有那人一个，不愿滥伤无辜”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们这群人前仆后继，何必？”
　　“他是个好人”剑客道，他看着白鹭清俊的眉眼，有些遗憾的摇头“他既已放过你，你又是何必？”
　　白鹭只能摇头，无奈一笑。
　　十余年已过，当年意气风发，义薄云天之人也已鬓生白发，幼子成婚，据说今年年初还得了长孙。白鹭恨他，要杀他，可白鹭也知道，当年闯进他家的只有那人一人。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不知先后事，不曾手染血，和他们之间的仇怨，毫无关系。
　　筋脉相缠，最终是一环一环的错铸就了这个局面，白鹭拇指一顶刀镡，只道声“此仇必报。”
　　剑客摇了摇头，不再相劝，拔剑出鞘。
　　风乍起，刀光血光一闪即没，尸体倒下后青年从怀里掏出细布拭刀，刚擦没两下，唇上便是一凉。
　　少年不知何时悄然靠了过来，手中剥好的最后一粒莲子放到他嘴边，笑意满盈眸中“喏，出师奖励。”
　　白鹭怔了怔，张嘴顺着他的意思尝了，草木清香顿时充盈呼吸方寸，清甜的味道淡淡停留在舌尖。
　　“……好吃”静默片刻后，白鹭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