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马甲过日子》秦歌一曲

99、第 99 章

　　“姑、姑姑！姑姑！”
　　“哎~小心点！姑姑在这呢……”
　　小孩儿哭着鼻子，步履蹒跚倒进女人怀里。
　　“潇潇乖，不哭，乖孩子可是不会哭鼻子的哦~”
　　……
　　“潇潇看，花花~”女人拈着一朵折下的花放在小孩儿面前。
　　小孩儿怔怔看着面前鲜艳的花朵，肉乎的小手轻轻触碰花瓣，旋即惊奇地笑开小嘴，两颗刚冒出头的门牙后，鹦鹉学舌般吐着不清晰的字话：“哈……哈……花……”
　　“对！花~”
　　“花……花……”
　　“潇潇真聪明~！”
　　……
　　“谁让你进来的！滚！滚出去！”
　　老人站在门边勃然大怒，手杖在他手中敲出雷霆般的闷响，吓得小孩儿滚起了眼泪。
　　“爸！你做什么呢！别吓着孩子！”
　　女人从门外疾步跑来，护犊子似的抱起小孩儿在怀中一边轻声安慰，一边瞪着老人与之对峙。
　　小孩儿趴在她肩头，翻滚的眼泪倔强地赖在眼眶里不肯落下。
　　为什么……要讨厌潇潇……
　　为什么……
　　为什么……
　　如同刚从噩梦中醒来一般，风潇大口喘着气茫然环顾四周。
　　房间不小，照阳通风隐隐有些印象，床对面是一堵墙，墙上挂着一台很是明显的24寸液晶电视。目光再一转他处，不少常见的医疗设备，右上方就挂着一袋输液袋，进液管里正滴着药液。
　　病房？
　　风潇终于想起这是哪了，一年多前她就是在这醒来，巧的是一年后她又在这醒来，不得不感叹，她和病房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不管离开多久，始终会回到这里……
　　莫名其妙有点毛骨悚然呢……
　　风潇自嘲地苦笑了声，便撑着床坐起身，靠在床头无神地看着点滴一滴一滴落下，透过明净的药液仿佛又看到了小孩儿离开时的画面。
　　小孩儿是笑着离开，一如记忆中阿雅姑姑离开时的微笑令人难以忘怀。
　　不过，也不能说她离开了，就像风潇刚到这个世界时，第三人格与她的融合，小孩儿也同她融合了，将记忆与自我情感的一切留给她，以至于她又像回到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承受第三人格喜怒哀乐一样承受小孩儿所有的悲欢苦乐。
　　所有人的漠视，爷爷的怨恨，姐姐不会表达的关心，还有姑姑倾尽所有的爱……不长，却很沉重。
　　找到了吗？你的姑姑……
　　咔哒一声，门突然开了，从门外钻进一颗小脑袋，欣喜的看着病床上的她。
　　“姑姑！姑姑！潇潇醒了！”
　　【姑姑~姑姑~！】
　　恍惚间，好像又听到了那稚嫩的依恋声。
　　“阿潇？！”
　　病房门被有些粗暴的推开，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一声不堪的吼声，声音响亮砰的就打散了耳边徘徊的回声。
　　“颜……颜昭华？”
　　一如那时的无力与疑惑，颜昭华旋是敛了激动的情绪，缓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轻抚近在咫尺的苍白的脸。
　　思绪恍然回到三天前，颜昭华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气若悬丝这个词是怎样的形容，那是她在爷爷去世时都未曾见到的景象，心脏在那刻像被挖了一块难以喘气。
　　“是我，颜昭华！”颜昭华笑着，笑起来的样子却跟哭似的。
　　“我没事……你别担心……”风潇无力地挂起一抹笑，她试着抬起手，又给落了下来，好像力气在撑起身子的时候已经被抽干。
　　“我没担心，我只怕你回不来，尝过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的味道，我不想再乏味的嚼着一个人的饭。”
　　颜昭华不否认她在害怕的事实，或许她会像她曾说过的不会因为风潇的死而寻死觅活，但这不代表她不在乎心上人的生死，不去想再一个人的日子将是怎样。
　　“好不容易有一个我喜欢她，而她也喜欢我的人携手并肩，就这么不告而别，我可不甘心。”
　　笑容浅浅却如窗外洒进的晨光洋洋舒适，令颜昭华不自觉的放宽了心，也令颜上笑容明丽夺目。
　　“潇潇！潇潇！”一张脸蓦的出现在面前，小脸蛋儿白里透红洋溢着希冀的笑容，“还记得南南不？”
　　扑闪扑闪的眼儿如一块精心雕琢的墨玉令人着迷，恍恍乎又看到了那双过分成熟的眸眼。
　　“南……忆！你是南忆！”脑海中那模糊的印象渐渐清晰。
　　“恩，就是南南！”小家伙开心地眉飞色舞。
　　有人说小孩子是天使，她们总能带来不经意的快乐，但也有人说小孩子是魔鬼，因为她们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暴露一些大人们遮遮掩掩的羞事。
　　不过，还是个小天使的颜南忆尚未往魔鬼的方向成长，她就像只唱起歌的黄莺，用自己最清脆的声音，夸张的讲述起家里头那位正经在表面的老丈人，令人掩嘴偷笑的趣事。
　　一时间，病房里充斥着小家伙跃跃的清脆。
　　颜昭华无奈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坐在一旁由着小家伙在记忆上发挥自己尚未受过限制的思想点缀、风潇安静的听着她爆料自己爷爷的糗事，不时笑着附和一两句，眼皮子却是越来越重。
　　和第二人格争夺生死的权力，与第一人格的融合，无一不在消耗她的精神，而身体也因为灵魂之间激烈的交战蚕食了气力，此时的风潇就和刚接手这具身体时的状态一样有心无力。
　　“姑姑，潇潇睡了……”小家伙歪歪脑袋瞅了眼风潇，便忙不迭小声的打起小报告。
　　颜昭华捏捏她的小鼻子，将风潇轻轻放躺在床上盖好被，便小声地回她说：“南南和姑姑一起出去好不好？让潇潇再睡会。”
　　“好~”小家伙脆脆应声，手脚利索从床上迅速且小心地爬下，穿好鞋牵着颜昭华的手悄悄出门。
　　“南南在这坐会，姑姑去一趟涟姨那儿，马上就回来。”颜昭华将小家伙抱到电脑桌前，并给她开了机。
　　“好~”小家伙欢快地应了，“但是，姑姑要快点回来哦。”
　　“一定。”
　　拍拍小家伙的小脑袋，颜昭华便往外走去。
　　她需要了解风潇这三天里的情况，这三天她都在外边跑，硬生生将之后一个月的档期赶的赶，撤的撤。
　　风涟的办公室在急诊大楼，离这儿的病房有些距离，尤其是弯弯拐拐的转口对颜昭华而言太过困难。花了不少时间，颜昭华才走到一条曾经被她硬生生记下的走廊上，风涟的办公室就在这条走廊往西处，靠右的最后一个房间内。
　　抬手敲响门，门后随传来一声清洌，颜昭华收好情绪推开门，门后坐着两个女人，若不看岁月沉淀的成熟，没人会怀疑她们是一对双胞胎。
　　“妈，涟姐姐。”颜昭华轻车熟路对室内的人打去招呼。
　　“是阿昭啊。”萧韵笑着回了意。
　　“来了。”
　　相比起萧韵的亲切，风涟的脸上几乎遗忘了大多数表情，只轻轻点了点头，表情不见一丝变化。
　　“见过小潇了？”
　　在提到风潇的时候，颜昭华看到风涟脸上掠过的细微变化，有温柔，有悔恨，倒是有些复杂。
　　“恩”颜昭华颔首应声，“刚从阿潇那过来，又睡下了。”
　　“小潇醒了？”
　　“潇儿醒了？”
　　后半句话一出，两个血亲女人显得颇有些激动，可她们似乎忘了颜昭华最后的半句话。
　　“她又睡了。”无奈，颜昭华又重复了遍刚才的话，转念一想又补了句，“她很累的样子，可能晚点会再醒一次。”
　　听到这话，母女俩瞬即平静下来，室内似乎又回到刚开始对峙的僵硬氛围。颜昭华能感觉，母女俩的对峙和风潇有关，若无意外，应当是萧韵猜到风潇的昏迷没有风涟口头上说的那么简单。
　　想到这点，颜昭华掩了声，悄悄坐到一旁的长椅上静待母女俩的后续。
　　母女俩显然不会把颜昭华当外人，颜昭华刚一坐下，萧韵就开口了：
　　“别拿糊弄你爸的那套糊弄我，你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孩子，你心里头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我看都能看得出来。”
　　“潇儿到底怎么回事？我不认为单单一个车祸后遗症就让你自责！”
　　知女莫若母，这话很少会出现例外，风涟显然不在这个例外中。
　　笔杆在手中转出一圈圈花影，看的眼睛隐隐有些晕眩。颜昭华将目光从旋转的笔杆上移到风涟脸上，神情一如既往平淡的像是一尊永不变化的蜡像。
　　“我见到潇潇了……”
　　风涟长吐了口浊气，将三天前所见、所闻、所言统统告诉萧韵，随着话语深入，萧韵的脸色一变再变，自责、后悔、哀伤，更是自恨！
　　短短一时间，颜昭华发现萧韵似乎衰老了几岁，印象里总是直挺的脊背此时显得有些弯曲。
　　想想也是，连钢筋都有杯压弯的一刻，脊背哪有不累的时候。不是不刚强，而是还没到弯曲的时候。
　　那会是什么时候？
　　当你不知不觉就弯下的时候就是了……
　　“正好公司暂时没什么事，我去潇儿那坐会儿。”萧韵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空着手就离开了办公室。
　　……
　　九月的天降的不是很快，直至下午六时夜幕才姗姗落下，一盏盏明灯代替阳光照亮它们力所能及的地方，它们的光辉汇聚了大地上的星空，居高临下，何尝又不是一番风景。
　　钢筋水泥层层围建的都市里捎来一阵微风，抚过树梢带来窸窸窣窣的擦响，吹过窗后落下的帘子捎起一缕青丝，灯光下，青丝隐隐泛着一道闪眼的白光。
　　那好像……是一根混杂的白发？
　　“妈，先出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吧。”温婉推开门，觑了眼病床上深睡的人，便对坐在一旁等候她醒来的萧韵劝言。
　　萧韵坐这快一天了，几乎就没怎么离开过，谁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便由着她坐上一天。
　　萧韵目不转睛看着床上深睡的人，不察一点动静的她显得很是失落，有些不甘，萧韵回了温婉的劝言，“我再坐会，等会就去。”
　　温婉显然清楚萧韵的脾气，也不多劝便替萧韵关上门。
　　萧韵的脾气和风涟如出一辙，倔起来很难有人能劝她回心转意，当初确是有一个，但如今能劝动她的人一个永远也醒不来，一个还没醒，还有一个劝了不如补劝，那哪叫劝人呐，分明是怼人！温婉可不敢招呼她来劝人。
　　房门轻轻阖上，金属的碰撞声十分微弱，却还是惊动病床上的人。
　　一声无意识的呻.吟像一根安装在椅子上的弹簧，猛地就把有神中的人弹了起来，匆匆坐到床沿边，激动且紧张到无措的看着她醒来。
　　从迷蒙中缓缓回过意识，瞳孔中最先映入的是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容颜。
　　她陌生，是记忆图库里只有一段久远的模糊印象；她熟悉，是因为看到的时候不由自主就浮现一段回忆……
　　【潇潇快过来，和妈妈说说话！】
　　她希冀的看过去，扫来的却是一道冷得她发抖的漠视，从那道视线里，她看到了和屋子里其他人看过来时一样的厌恶。
　　她没再上前，怯怯躲在门外不敢踏前一步。
　　【不用了，我很忙，等下还有不少事要做，没空陪小孩子玩。】
　　记忆中的人迫不及待似的收拾了东西就走了，踏出门时连施舍的一眼都没给。
　　【潇潇……】
　　她委屈的看着姑姑，一头扎进蹲下的怀中，眼中凝聚的水汽落下滚滚水珠。
　　“潇潇错了么……为什么讨厌潇潇……”
　　疑惑犹若孩童哽咽的哭啼，见到萧韵的那一刻，继承的情感与积压的疑惑齐齐迸发，泪水抑不住落下……
　　为什么？
　　好像有那么一只手在心上狠狠抓过，疼得萧韵喘不过气来。
　　萧韵狼狈地伸去手替风潇抹去落下的泪水，翕动的唇微微颤动，吐露的自责显得语无伦次，“潇潇没错，从来都没错……妈妈也没有讨厌潇潇！是妈妈不好……自私的把对爷爷的恨转嫁潇潇身上才会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是妈妈不对……都是妈妈不好……”
　　慌乱中，萧韵突然看到了一双失去了灵动的眼睛，那是萧雅离世后她第一次踏进风家，她看到了自己的孩子怯怯躲在门后希冀地望着门外，看到自己时的失落与怯惧满布一双眸眼。
　　她没有理会，径自去找了那个让她厌恶的老头。当她出来后，孩子还在那，没人去理会她，更不提谁会上去劝一句。她本想上去，可对老头的怨恨让她放不下对这个孩子的成见，就这样，她从孩子身边错身而过……
　　这一错，就错了二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