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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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慕智交了个女朋友，人很漂亮，谈了好几年，见过了双方的父母，人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说起两人的相识，缪慕智不禁觉得这世间的缘分似乎早已是命定的事情，女孩是他的高中同学，毕业后没了联系，却在工作后又成了同事。当年便觉得这女生是自己心仪的类型，碍于学业与父母的压力，也没有作出再进一步的举措，如今挽着爱人的手，缪慕智心想，还好上天让他们再次相遇。
正清明的前一晚，缪慕智的房门被人敲响，门口站着他的母亲杨玉，手中一如既往地端着一杯牛奶。
“工作累了吧？”女人说道，“慕智，睡前喝杯牛奶。”
“谢谢妈。”缪慕智接过，发现女人的身后跟着他的父亲，“爸，你杵这里干嘛？”
“你这小兔崽子？”缪睿假装愠怒道，“这是我家，我哪里不能站？”
五十多岁的缪睿已经不像当年，年轻的时候姑且还能说自己是低配梁朝伟，现在有些发了福，他也不得不承认，岁月催人老。眼角有了细纹，头发也变白了一片，几年前终于混上了主任医师的位置，呼吸内科的扛把子医生名号也落到了他的头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缪慕智说，“爸，你找我有事？”
“有点事。”点了点头，缪睿招手把儿子从屋中唤出，“出来说。”
在缪慕智的面前，缪睿总是严肃而又不苟言笑的，他招手的模样似乎有些不耐烦，好在家里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性，也从来没有计较过。
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缪慕智也识相地没有拿出手机拨弄，缪睿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叫人猜不出他的内心所想。
“下周......”缪睿顿了顿，又清了清嗓子，说道，“叫小李来家里吃个饭吧？你看你们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再找个时间，我们亲家也碰个面。”
缪慕智点了点头，也难怪他爸脸上的表情那么严肃，既然提到了谈婚论嫁的事情，一旁的母亲也坐在了儿子的身旁，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以后成了家，我和你爸自然希望你可以幸福。小李是个不错的姑娘，你啊，也要好好待人家。有些话我们今天先和你说了，透个底儿，是有关彩礼的。”顿了顿，杨玉将目光投向了缪睿，看着丈夫起身回了房间，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好一会，他才拿着文件袋走出，当着缪慕智的面放在茶几上，缪睿始终没有说话。
在父母的打量之下，缪慕智缓缓伸出了手，在他们的注视下拿过那份文件，他抽出里面的纸张，在片刻略读后竟发现这是这栋屋子的房产证。
“爸，妈。”缪慕智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们打算把这套房子卖了，换一套小一点的两居室。”缪睿说，“我和你妈就两个人，用不着住那么大的房子，多出来的那些钱啊，就给你当彩礼，换一套七十多平的房子。再加上我们两个半辈子存下来的钱，还能给你们添一辆车。”
“不是。”缪慕智有些不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这套房给卖了？我们在这住了二十多年，多多少少也有些感情了，这说卖就卖......”
“不是说卖就卖。”杨玉打断道，“我和你爸都商量过了，卖掉它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不是还有一套房吗？”缪慕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没想到屋子里的气氛在一瞬间沉闷下来。缪睿瞪大了眼没了声音，他不可思议的眼神出卖了他心中的震惊，在儿子与妻子的注视下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缪慕智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沉默下来没有说话，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母亲，只见杨玉也只摇了摇头。
“谁跟你说的？”忽然，缪睿开了口。
“什么？”
“谁跟你说的我还有套房？”
缪慕智嘘了声，左右看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就，就有一年去派出所办事的时候，我正巧看到的。”
“什么都能卖，就那套房不行！”当着缪慕智和杨玉的面，缪睿的嗓音提高了八个调，也不知道他究竟因为什么而愤怒，在下一秒他竟直接拍桌而起，“缪慕智我跟你说，就算把这套房卖了，我去租房，去大桥底下打地铺，我都不会动那套房子！”
语毕，缪睿兀自起身回了房，关门的时候故意把声音弄得很响，似乎害怕儿子看不出他此刻正在生气一般。
坐在客厅里的缪慕智和杨玉面面相觑，直到女人再次摇了摇头，他才微微张开嘴，却在下一秒被他的母亲打断：“早些休息，明天还得早起扫墓。”
缪慕智的爷爷和奶奶在前几年相继去世，都是八十多岁的高龄，墓地被选在了市郊，同他的叔叔在一片墓区。关于这个叔叔，缪慕智在小的时候曾听他的爷爷奶奶提及过几句，据说是某个高校的高材生，却因为感情选择了自杀。
对此，虽然与对方从未蒙面过，但缪慕智向来对他持有一份同情。站在这位叔叔的墓碑之前，他能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笑容上，眼睛扫过墓碑上的名字，他这才发现，或许自己名字中的“智”字，正是来源于这位已过世的亲人。
“给你叔叔上几支香。”一边说着，缪睿抽出三支香递到了儿子的手中，“虽然你没见过他，跟他说几句吧，他会很开心的。”
上前弯腰，缪慕智把香放于烛台上方，外烟点燃了这支香，有三道烟缓缓升腾而上。
缪慕智总是喜欢把话埋在心里说，他驻足在墓碑前，久久注视着照片上微笑着的男人。他觉得自己还是和这位叔叔有些相似的，特别是眉眼处，总觉得看着对方，就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
在心中默默说了好几句话，他将香插在了墓碑前的香炉中，退后经过缪睿身边的时候他没敢抬眼，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仍旧感到心有余悸，同时也一头雾水。
缪睿在扫墓结束完独自离开，留下杨玉与缪慕智两人向着停车场缓缓踱步走出。路过一座纪念碑的时候，杨玉停下脚步来驻足了一会，鞠了几个躬，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带着儿子离开的时候，先于缪慕智，杨玉率先开了口：“每年这个时候，你爸总是会在扫墓后离开，你小时候还会问我，怎么现在就不好奇了？”
缪慕智顿了顿：“你记得你跟我说过，是我爸的一个朋友。”
“你爸的那个朋友最后海葬了。”杨玉的声音很轻，但却悠然飘入了缪慕智的耳中，“但其实他在这里是有墓碑的。就是刚刚那块碑，你知道上面刻的都是谁的名字吗？”
摇了摇头，缪慕智回答：“刚才没看清楚。上面都是谁的名字？”
“03年非典。”说话的时候，杨玉垂下了眼，“那一年奋战在前线，去世的医护人员名字都在上面了，他们都是英雄。你爸爸的这个朋友是个很好的人，本来我们还邀请了他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然后呢？”
“他没能来参加，最后倒在了一线。”停下了脚步，杨玉回头看向道路的尽头，站在这里已然看不见墓碑，但在她的目光深处似乎站着这么一个人，“你名字里的另一个‘慕’字，就是你爸取了他朋友的名字。他希望你也能长成这样一个人，这些年来，这个愿望从来没有改变过。昨天那套房子的事，你的确不应该在你爸面前提，那是那位朋友留给你爸的，这些年来他从没动过要卖它的念头。”
“我爸为什么会这样？”缪慕智反问。
“或许是因为愧疚吧。”杨玉回忆起来，“那年报名去前线，医院选了他，却没有选你爸，你爸总觉得过意不去，后来便有些躲着他。结果到后来......离开前的最后一面，就这样错过了。他家里也没有亲人，便把所有的资产都立了遗嘱划到你爸名下。至于怎么处置那套房子......只能等你爸自己走出来了。”
缪慕智的目光似乎同杨玉交汇在同一点，明明什么都没看见，风拂过身边的时候，却听见了两旁树叶的不断作响，像是海浪的声音，也不知道那个人在海里究竟过得怎么样。
“那我爸现在是去......？”
“事情还没有说完。”牵起儿子的手，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两人越来越远离那块纪念碑，杨玉继续说，“你爸的那个朋友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太好使。遇到了一个人渣，荒废了七八年，结果人家跑去结婚了，自己却没能走出来。几年后，人渣也离了婚，想要回来求复合，但没人告诉他这个事实。”
“那她......还不知道我爸的朋友已经过世了？”
“谁知道呢。”轻轻笑了一声，杨玉说道，“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人渣总是会准时出现在墓园里，堵着你爸，问他他的下落。”
“那我爸告诉她了吗？”
摇了摇头，杨玉说：“你爸希望他可以痛苦一辈子。”
不知不觉中，两人踱步到了门口，彼时的墓园都是向外涌出的人群，上午十一点，扫墓大军大多都结束了一天的行程。两人在墓园门口，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掠过自己的身边，没有看到缪睿，也没有遇到杨玉口中的人渣。
半晌，杨玉终于开了口：“其实那人总是能堵到你爸，但是这两年他却都没有出现。”
“她是发生了什么吗？”
“也许是因为这些年互联网发达了吧。”声音越来越轻，风也轻轻吹着，杨玉摇了摇头，她说着，“有些事情，终归是瞒不住的。”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番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