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死亡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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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夜深人静时分，周围寂静得有些可怕。
死寂一般的氛围里，隐隐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分明是有人四下逃窜的动静。
铮，铮，铮——
突然，四周传来了幽幽的琴音，带着微妙的诡异之感。
一群穿着相同服饰的年轻人逃到了这座神秘诡异的灵山之上，他们衣着装扮狼狈不已，浑身上下无不布满了细碎的伤痕，破空的琴声再次响起，“哇”地一下，为首的那人口中吐出鲜血。
“师兄！”其余人担心地叫道。
同时地在他旁边那人的头颅掉了下来，竟是被硬生生割掉了脑袋。
有人压抑着哭音，搀扶着师兄拼命往前面赶去，眼见同伴狼狈惨死，心下的忧伤更是蔓延不止。
这一路上他们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就因为不小心招惹到了妖族，同行三十二人如今只剩下了十一个，灵气竭尽，他们已经没有还手的余地了。
黑雾蔓延在山下的入口处，这座神秘的山脉几乎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但是狼狈逃亡的众人来不及分辨，心里疑惑了一瞬，就在琴音再度袭来之际，匆忙跑进了这里。
琴音停滞了一瞬，仅仅只是一息的时间，便有无数的黑影来到了这里，抱着古琴的男人看见眼前之景，瞳孔微缩。
“大人……”小妖们犹豫着看向他，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停留在了山前的石碑上。
碑座已经遍布灰尘，它坐落在最为隐晦的地方，若是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出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刚才那一行人没有顾及到这点就匆匆入山的原因之一。
石碑上黑气弥漫，偶有落叶飘落在此处，立即便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上书四个字——擅闯者死！
三百年前，灵山封印了一个大魔头，他曾是天纵奇才，十三岁筑基，十七岁结丹，百年便修成了元婴，境界飞涨得极快，很快就成了半仙之体，原本只差半步之遥便能步入仙道，不知怎么却突然成了魔。
再后来，人界再听闻他的消息，便是他身负重伤，被四大宗门的宗主围捕困住，关进了一座灵山之中。
——日出西升，灵魂寂灭；结界销毁，得见天日。
这是数百年来人间界流传的一句歌谣，意思是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否则的话魔头就只能一直被困在这灵山之中，永不见天日。
一个修为被打散、只靠周身的魔气支撑他活下去的修士又跟废人有什么两样？
他们追赶至此，便是为了那小子手中的宝物，若是拿不到此物回去又如何向妖尊交代？况且那人成魔之后，魔界与妖界的关系一日比一日紧张，更别提有一日尊主满心欢喜前去魔界，回来后却神色大怒，至此之后便跟魔族势不两立。
要是让妖尊知道他们空手而归，且是为了避开那人……
男人冷下脸，吩咐道：“走，我们进去！”
*
连辰等人走进灵山之时，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这里的气息实在是过于压抑，一般来说山峰之处必定会有灵气蕴养，才会形成钟灵毓秀的山脉，但这里竟然一点生气都没有，仿佛所有的灵骨都被不知名的东西吸走一样，所经之处寸草不生。
随着他们的靠近，越来越多的黑雾泛滥。
直到快要接近山脉之角时，众人发现，无论他们怎么前行，都无法再靠近内里半步。
这是连辰头一次带着师弟师妹们下山，久居山上的他们对于很多事物都不熟悉，但唯独看见这样诡异的场景，他们第一时间便想起了师门的警告：勿要接近死亡之地。
死亡地，又名为无间地狱，那是被仙、神遗忘的角落，指无法逃脱的深渊之境。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现在他们落入了两难的尴尬境地。
“嘀嗒——”，周围的黑雾扭曲了一瞬，忽然响起的琴声打断了他们的思路，连辰才刚刚收回思绪，听到再现的琴音时，神色顿变。
“来不及了！”话音刚落，他便拿起仅剩的防身法器，打算做最后一击。
谁知还没等他们做任何的反应，古怪的琴音再响，直接定住了他们的身形。
第一道琴音响起，震耳欲聋，山脉似乎都随着弹奏的曲音而慢慢地震动起来。
修士七窍流血，狼狈不已。他们努力稳住心神，被定住的身形亦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原本奏琴者修为也仅仅是金丹期，但无奈他有这样上等的法器，仅一曲过，便能杀人于无形。
连辰咬牙坚持着，侧眸却看见同门一身的狼狈，衣衫处早就渗出血丝，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他心下一凉，却又不得不耐心运用灵气，试图冲破穴位，拼死一搏也好过坐以待毙。
第二道琴音奏起时，已然比上一道琴声加强了力度，修为稍弱一点的修士便已经支撑不下，周围经脉爆裂，当场死去。连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门丧命，原本剩下的十一人，现如今包括他在内也只剩下了四人。
跟之前宛若猫捉老鼠般戏耍他们不同，这一次妖修们似乎打算速战速决，竟是一口气杀掉了他们七个同伴。
鲜血流落了一地，死去的人竟连个全尸都没办法保住，落地那一瞬间就被无形的琴弦割裂，四肢散落。腥臭的味道散开，配上这里的尸首，竟是活生生的修罗地狱。
等到第三道琴音响起时，连辰已然挣脱开穴位的束缚，打算与妖修们来个玉石俱焚。
其余几位同门看见此景，便知道他心中想法，纷纷哀叫道：“师兄！”
只听“咔嚓”一声，却不是连辰的招数起了作用，而是妖修的那把古琴突然被一股力量震碎，原本安静的黑雾居然在这个时候有了别的反应，甚至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古琴既碎，他们也就都能行动了，师妹连忙跑去连辰那边将他扶起，担心地唤了句：“师兄，你怎么样？”
连辰摇了摇头，神色古怪地看向黑雾，亲眼看着它们将妖修包围住，几乎看不清身形了。
“咳咳咳……”凭空响起一道咳嗽声，在场的人顿时一个激灵。
——“你们太吵了。”
灵山上忽然响起另外的声音，空灵而又好听，带着一丝初雪过后的微冷，但又隐隐地带了些许的温凉。随着那句话的落下，周围的黑雾更是扭曲了一瞬，纷纷缠绕住他们，就连连辰他们也不能幸免。但是在触及到地面的血迹时，它们似乎又有所迟疑，特意绕开了那里。
“前辈，我们无意冒犯！只是为了追查人类修士，才误入到了这里……”包裹住他们的气息过于强大，想起进入前抱有的侥幸心理，妖修恨不得时光倒回，穿越到一刻钟前将那个头脑不清醒的自己打醒。
任务完成不了回去妖界只是会被责罚，可如今却是面临着生命危险。
谁能想到，被困在这里的人居然还有残留的余力，并可以制裁他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黑雾盛放出妖冶的花瓣形状，四散开来的同时，只听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连辰便看着将他们逼进绝境的妖修们仅在那人的一招之下，就被黑花化成了灰烬。那人甚至还未露面，就已经将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
虚弱的咳嗽声再度响起，那人淡淡道：“我说过，你们太吵。”
“而且，弄脏了我的地方。”
蠢蠢欲动的黑雾再度凝聚起来，眼看着就要轮到处理他们了，只是黑花袭来之时，连辰怀中骤然散发出一道金光，飞快地与黑花结合在了一起。
众人还在惊讶眼前的奇怪景象时，那人却再度开口了，似是饶有兴味：“难怪妖族会无视石碑，追赶至此。”
连辰一愣，顿时他便发现事情似乎有了转机，这件东西是他们山下偶然寻得的一件宝物，并不知道有何用处。
之后遇见妖修，妖修们想杀了他们抢占宝物。
连辰等人只得逃命。
他们年纪虽轻，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但也知道那些人若是没能拿到此物，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一旦被妖修抢到东西，等待他们的必定是杀身之祸。
所以不能交出去。
可是现在……
趁着还有喘息的余地，连辰突然开口道：“前辈，此物可值四人性命？”
那人听明白了他的话，倒是笑了，轻轻的一声，笑声却又好似能勾人一般，竟是听得在场的人心神一荡，两男一女均是红了脸庞，就连道心坚定的连辰也不能幸免。
那人说：“我杀了你们，照样可以取得宝物。”
连辰反应极快：“可血会弄脏您的地方。”
人类修士与妖修不同，黑色的火焰可以将妖修化成灰烬，却不能以同样的方法处置他们，这个人应当不喜欢麻烦，而因为这个习惯，所以黑雾在遇到他们身上的血液时，也会自动避开。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先处置那几个妖修，却将他们暂且放置的原因之一。
“倒是有点小聪明。”那人又笑了，他声音听上去虚弱无比，偶尔还会咳嗽一阵，缓缓平复了心神后，他才道，“把东西给我。”
说完，那人却没有了反应，倒是起初阻挡他们去路的黑雾慢慢散开，似是让开了一条能通过的路径。
连辰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人是打算让自己亲自把东西交给他。
“师兄！”连辰的师妹拦住他，眼中露出一抹担忧，显然是担心那个神秘人会给他带来危险。
“若他想取我性命，早就动手了。”也不必与他们磨蹭些什么。
连辰将师妹的手弄下来，缓缓走进了山脉里边。
这里就只有一处幽邃的石洞，也是唯一一处生长着绿色植物的地方，与外边一片漆黑的环境对比起来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盏十分微弱的明灯缀挂在墙壁上方，火焰摇摇欲坠，给昏暗的石洞提供了些许微弱的光亮，那是由极品灯芯制成的，一根灯芯，便可以燃上百年。
连辰走进石洞里，看见靠坐墙壁上的人时，猛地一怔。
那人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衣，微微低着头，如墨长发披散开来，面容隐在发后半遮半掩，只见得白皙的肌肤。金色铃铛轻缀在黑色腰带间，红与黑的契合，竟也没有显得那金铃突兀。
墙壁上的万年玄铁从他的琵琶骨穿过，凛冽的寒铁与千年的法力，直接封住了他的奇经八脉，也难怪这人没有出来，有着此等束缚，他只怕是想走也走不了。
单薄的红杉下，微微显露出精致白皙的肌肤，衬着那束缚住人体的玄铁，带着一丝绝境颓靡的美。
被这样强势的玄铁锁住了琵琶骨，竟也能施展出令他们无法还击的法力，若是在他全盛时期，不知道该是何等绝望却又令人向往的力量。
寒风吹过，连辰下意识看向云不画，那小小的金铃却安静如斯，一点反应也没有。
竟是一个不会响的铃铛么？
连辰心下疑虑，却也不敢耽搁，忙将怀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了他伸手可及的地方，犹豫了半晌，终是恭敬地唤出那人的名字：“云不画前辈。”
灵山死亡之地，被困住的红衣青年，神秘人的身份显然可见。
他就是三百年前被关在山脉内的魔修，云不画。
——云不画，故天下万物皆可画，惟云不能画。
这样潇洒超脱的寓意，与当年的云不画相配，只是稍稍一想，便知道是何其的洒脱。
只可惜天之骄子一朝沦落堕魔，入了魔道，这件事虽说已经成为了很多人心目中的禁忌，但当年云不画成魔一事，可是震惊了修真界上下。
“三百年了，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他笑了下，微微抬起头来，虽是将目光放在了宝物上，但也让连辰看清了他的模样。
因为常年不见天日的缘故，他肤色苍白得很，带着一丝近乎病态的美感，在他抬头之际，依旧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沾在脸上，略微挡住视线，却依旧不损他的美貌，反倒更添神秘，乌发随着他的动作晃开，那精致如画的五官，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展现在连辰眼前，宛若神造。
注意到连辰的目光，他漫不经心的视线扫过来，血色的眼眸如同上好的红宝石，瑰丽非常。
但这样漂亮的眼眸里却没有任何东西停留。
那一瞬间，连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骤停，整个人也无法呼吸起来。
云不画的视线没有任何停顿，只扫了一眼便又轻飘飘地掠过了。
连辰身体骤然一松，心底却又涌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失落些什么。
“咳，咳，咳——”咳嗽声再度响起，连辰蓦然回神，想到先前听见的几声咳嗽，心里却也觉得有些奇怪起来，这位前辈身体似乎并不大好。
他在疑虑的同时，眼神便又忍不住往云不画身上飘去，原本有些欲盖弥彰的动作，却骤然凝滞了一瞬。
云不画胸前有着一处血淋淋的伤口，伤势之重，甚至连白骨都依稀可见，原本连辰以为是用来困住他的玄铁，看上去却也似乎并非这么简单，玄铁上的力量正通过琵琶骨源源不断输送到他的身上，随着一呼一吸之间的频率，缓缓地飘散着绯红色的小颗粒，亦同时融入进了云不画体内。
他缓缓拭去嘴边的血渍，遂又咳嗽起来，看上去虚弱无比。
只是经过了方才的事件谁也不会把他当成良善能欺之辈。
连辰突然想起来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
其实三百年前的修真界，那惊才绝艳的云不画最出名的，不是他年纪尚浅便修得半仙之体，也不是他蓦然成魔令人惋叹。
而是——
他乃是六界中难得的美人，迄今为止，还未曾见过能与之媲美的容颜。更有无数人不惜千里迢迢来到沧水宗，只为见云不画一面。
然而美人却总是高高在上的，尤其是像云不画这样骄傲的人，他生来就注定受到万众瞩目，自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即便之后他堕入魔道，成了魔修，亦有不少的人前赴后继，想要为他效命，做他手上的一把刀。
连辰不曾目睹这样的风景，自然也不懂得何为倾城色。先前有同门偷偷提起云不画时，他便反驳了一句，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美人，会令人如此奋不顾身。之前连辰也见过所谓的宗门佳人，听闻过许多人对她的评价，但真正看到的时候，却觉得不过尔尔。
众人称赞不已的美人都是如此，可见那云不画亦只是因为不得见，而更加显得神秘罢了。
当时他的师尊正站在他的身后，只冷淡一眼，便罚了他们半年面壁。
连辰在面壁思过的时日里，却也不由得有些好奇，究竟那人长得怎样的容貌，才会令人如此念念不忘，即便他已被困在灵山数百年，依旧还有人记得他的名字。
现如今等到他真正看见，也亲眼目睹了云不画的风姿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句诗句。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
过了很久，石洞里也再没有了别的动静，连辰便识相地提出了告辞。
青年没有理会他，但也没有阻止，算是默认了。
连辰走出去时，黑雾似乎又打算凝聚起来，形成无人能进的结界线，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失落，只随口应付了几句同门的问候，下意识捂住伤口的同时，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石洞内的人一眼。
此时，天却也正好亮了起来，早晨第一道阳光倾洒下来的时候，云不画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光明，微微阖上了眼睛。
他感受到周身的灵气弥漫，逐渐修复了他的经脉，胸口的伤痕也在慢慢复原。
世人以为修真界的几名大能把他关在这里是因为怕魔修为祸人间，但其实不是。
这座山脉原本是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云不画待在这里，灵气的蕴养会使得他的伤势有所恢复。
而他不出来，只是厌了。
“师兄？”留意到连辰的走神，他的师妹下意识顺着视线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黑雾再度遮挡住了一切视线。
连辰回神：“走吧。”
师妹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抬头看了眼太阳的时候，却突然惊讶地指向天际，说：“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
云不画依旧安静，他咳嗽了一会儿，缓缓将方才那宝物握在了掌心。
胸前那露出血骨的伤口，却在一点一点地恢复。
尽管那里不再有心跳的动静。
众人下山之际，只听“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结界碎了。
他们听到声音，惊讶地回首。
那座埋葬了无数生灵的灵山。
就这么毁灭了。
其余人还未做出什么反应，便见他们的师兄连辰像疯了一样地往灵山跑去。
“师兄！”
师弟师妹们惊慌失措地追上去。
寂静的山岭似乎响起了幽幽的歌谣，一下又一下，一句又一句。
孩童们在唱着：“日出西升，灵魂寂灭；结界销毁，得见天日。”
——得见天日。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死亡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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