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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登台 ...

  •   楼下刚唱完一出戏,芸嬷嬷记挂着捡回来的漂亮姑娘,便再上楼来瞧一瞧。

      恰好便见着这姑娘正站在门边往外看。

      崇园的装饰,都是花红柳绿,芸嬷嬷晓得外头不少人嫌她这里过于艳俗,她嘴上不在意,只说那些人红眼病,心里头还是在意的。太艳了,看着便低那些清清雅雅的一头。

      但此时这姑娘穿着楼里的衣裳站在那里。红衣极艳,乌发雪肤又极冷,看着像一团冰冷的火焰,叫人想接近,又说不清,接近了是会被烫伤还是冻硬。

      她打眼一瞧,就知道自己果真是个伯乐。

      明一自然也看到了她。她没和青楼中人打过交道,此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合适。

      人家显然是把她当做天香楼的人偷摸捡回来了,捡回来怕也是想让她接客。明一不可能愿意,那他们之间就迟早撕破脸。照这样看,现在好声好气打招呼似乎就没必要了。

      但另一方面说,也确实是崇园的人救了她。这结的因果,是必要还的。

      她左右为难,干脆闭口不言。好在芸嬷嬷是个热情人,自己絮絮叨叨,一个人就把场子热起来了。

      她先亲切慰问了一番明一的身体,重点描述了崇园待她是如何劳心又劳力,劳人又劳财。

      接着发现,两人站门边这么一会儿功夫,明一的脸色又见苍白,想起来这宝贝才刚醒,忙将她往房内床上推:“你先好好歇着。”

      待明一沉默着坐回床上,这热心过分的嬷嬷才算开始叨叨正文。

      先问了明一姓甚名甚家住哪里,又旁敲侧击问明一是不是天香楼的秘密武器,再一番软硬兼施,叫明一好好在崇园待着。

      明一从没有这样失礼地坐在床上同别人谈天,谈话对象还是打算把她培养成妓子的鸨母。这经历太新奇了,叫明一也忍不住多说了几个字。

      “姑娘怎么称呼呀?”“云净。”

      “姑娘家住何方呀?”“忘了。”

      “姑娘原来是哪个楼里的人呀?”“这里不是天香楼?”

      “姑娘既然来了我崇园,便是和我崇园有缘分,就安心留下罢!”“实不相瞒,我还在病中,大夫说非得静养一个月不可。崇园若是疼我,我自是愿意留下。”

      两人一问一答,时间过得飞快。一定要聊天的时候,明一最喜欢和这种会说话的人打交道,不需要她费心找话题,哪怕她冷了场,对方也有本事另开一个头。

      当话题从查户口转到最近青楼姐们儿喜欢什么男人,明一看着这芸嬷嬷滔滔不绝,心里都有些喜欢上这人了。

      “嬷嬷,嬷嬷!萍姐儿忽然肚子疼,上不了场了!”门外传来咚咚咚几声又重又响的脚步声,一个圆脸的小丫头探进来一个脑袋。

      芸嬷嬷立刻止住了话匣子,“这些姐儿!离了我立刻就闹出事来!”

      这个话明一会接。她很是善解人意道:“那您先去忙吧!”

      芸嬷嬷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领着小丫头急匆匆走了。

      留下明一半倚在床上,一时竟无事可做。若她还是修真者,此时大可修炼,眼睛一闭一睁,一个月如流水飞快。但话又说回来,她若还是修真者,此时也不会在凡间一个青楼里感慨人生了。

      她正漫无思绪,门外又是咚咚咚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芸嬷嬷去而复返。敲门是没有的,她甚至压根没注意到这是失礼之处,走到床边上来便要拉明一的手。

      被明一轻轻躲开后,又拉着明一的宽袖子:“云净啊,楼里暂时找不到人,不若你便上个场罢!”

      明一还想着装病应付过一个月再说,哪里料到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不得不出去抛头露面?便委婉拒绝:“可我不会歌舞,也不通乐器。”

      芸嬷嬷不信:“天香楼怎么可能没教你这些?”她有些狐疑,半真半假道:“你这躺了一日,光请大夫可就花去不少钱呢,云净呐,我们崇园也不能做慈善罢?”

      明一眼看着自己的假身份要被戳穿,无可奈何同她商量:“我现在这般体虚,上台去跳一段怕就是要晕过去。我表演别的,可好?”

      芸嬷嬷火烧眉毛,也顾不得了。打量一下明一的容貌,心里想,这人哪怕上去什么都不做光站着呢,都能叫人眼睛不眨地看上半天了。便拍板道:“好好好!你去罢!”

      她眼瞅着明一下床来,又补充道:“这衣裳也不用换了,我看这红裙,很适合你!”

      明一能说什么呢?形势比人强,她面无表情地跟着芸嬷嬷下楼去了。

      走到门外面来才发现,她的房间是在三楼,上下都还有一层房间,一楼却是搭了一个戏台子,戏台子正对着一个宽敞的大厅,是平时供客人们取乐的。整栋楼的风格都同三楼走廊里一模一样,花红柳绿,倒是真有些唱戏的味道。

      明一的身子虚得厉害,磨蹭着走到了后台,已经能听见台下嘘声一片。现在戏台子上正是一个小姑娘在唱戏,她大约是来救场的,但显然客人们并不满意。明一断断续续地听见有人在闹事:

      “萍姐儿呢?叫萍姐儿上来!我们是来看她的!别拿些阿猫阿狗应付人!”

      台上小姑娘唱戏的声音都颤抖了。

      芸嬷嬷急得一脑门子汗,赶紧推了推明一:“你上去罢!随便你表演什么,撑过半个时辰就行!”

      表演什么呢?明一不紧不慢地往前台走,一面思索。若是她身体不这么虚弱,她大可以练一套剑法。但坏就坏在这中了毒,叫人不管是在哪里都施展不开。

      此时前台唱戏的那个小姑娘已经接收到了后台的信号,深鞠了个躬便跑了回来,还差点撞到明一。

      芸嬷嬷有些心疼地冲她骂了一句:“没长眼睛么?看不见人?”小姑娘也不吭声,明一看着她瘦削的肩膀,感觉她大约是哭了。

      坐在一楼大厅的,大多数都是些钱财不够又想来找乐子的闲汉。这些人倒也能榨出些钱来,因此崇园平时也好声好气地供着他们。时不时地便把自家的名角儿请出来表演,赚个人气。

      今天便说好了,萍姐儿会在这个点出来唱一折。她的一把嗓子极好,因此今天台下多的是慕名而来的客人,此时等了半晌看不见人,大家都有些焦躁,不少人已经骂开了。

      眼看着救场的下去了,大家以为正主儿终于要出场,安静了片刻。

      不知道哪个又吼了一声:“萍姐儿出场向来要响锣的,现在没有声音,肯定不是萍姐儿!”

      一伙人又骚动起来。

      明一走上台时,便见一个不知什么玩意儿冲着她砸过来,她一旋身躲过去,走到台正中站定,四下一望。

      方才还沸反盈天的场子忽然便像时间停住一样,倏忽静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地盯住了戏台中央的纤细人影。

      那身红衣在崇园不少见,以往客人们笑它俗气,今日却只觉它美得像一团火焰,众人的目光,皆如扑火的飞蛾。

      明一看惯了这样或惊艳或痴迷的神色,这一身皮囊,仿佛应色/欲而生,就是来叫世人不得安宁的。

      她徐徐道:“我瞧各位火气颇大,云净便念段经,叫各位冷静一下,可行?”

      谁能看着那张脸说不行呢?此时众人差不多也从那美貌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脑子清醒了,便纷纷开始做一个理智的舔狗。

      “当然行!别说念经,云姐儿你坐台上嗑瓜子也行啊!”

      明一便点点头。机灵的小丫鬟给她搬来一把椅子。虽然不是蒲团,但是也可以将就。她安然坐下,开始念经。

      念的是修真界人人都会的清心咒。这咒可说是家喻户晓,但凡师父领进门,教心法的同时,都要教一教这咒,就怕有人走火入魔。

      明远以前同她开玩笑,说要是在凡间也普及清心咒,凡人中的勾心斗角能少掉五成。

      这话虽然夸大,但清心咒确实是有作用的。修真者最怕遇到心魔,没事就爱念念清心咒,念多了,便寡欲了,凡人瞧着,就是仙风道骨不染凡尘。

      明一觉得,这青楼的客人,人人都需要念它个几百遍。最好是念到平心静气,瞧见美人便想到红颜枯骨,这样她的安全才有保障。

      为了自己,明一一点也没有打折扣。芸嬷嬷说是半个时辰,她便认认真真地念了半个时辰。

      以往这个时候,哪个青楼里不是花天酒地色/欲横流,客人和姐儿们的调笑声是再没有断过的,闹不好有些猴急的,在大厅里便开始动手动脚。

      但今日,无论是谁来大厅都会被吓一跳。云嬷嬷在青楼待了这么多年,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一幕。

      她在后台看不见明一的人,听见她说要念经的时候便开始着急。自己捡回来的又不是个尼姑,把青楼当庵堂,哪个嫖/客会买账?

      过一会儿,听不见台下有动静,只听见明一的念经声在回荡。喝酒声呢?谈天声呢?招呼声呢?调笑声呢?仿佛整个厅里只剩下明一一个人,在自顾自地念什么劳什子清心咒。

      她心里嘀咕着,该不会这云净把客人全气跑了吧?又一想,哪怕是冲着这张脸呢,也应当有客人调戏调戏才对啊!

      她焦灼地像热锅上的蚂蚁,终于忍不住掀开帘子,偷偷往外瞧。

      霍!整个厅里人人坐得端端正正,像在国子监里听讲似的,台上明一气定神闲,摆足了教书先生的派头。门口还不断有人路过,听声儿进来,见到台上的人便出不去了。人越聚越多,最后整个厅里竟是坐得满满当当,后来的只能站着。但这么多人聚到这楼里,却只听见台上人的声音。

      芸嬷嬷以往见到这么多人光顾,做梦都能笑醒。今儿客似云来,她心里却复杂得很。能把戏台变成讲坛,青楼变成庵堂,她活了这么大,只见过明一一个人。

      她又看了看台上。明一身体还虚弱,讲了这么久,听声音便知道她乏了,但她仍坐姿笔挺,如松如柏,哪怕是只看背影呢,都叫人觉得,是她的话,这么神奇的事也不算什么了。

      唉,长得好看真是占便宜啊。想她当年,也是闻名泰州河的花魁……

      她不自觉地就维持着掀帘子的动作,听那大珠小珠落玉盘,讲完了半个时辰的清心咒。

      直到台上明一站起来,对着台下欠了欠身,那个始终无波无澜的清冷声音说:“今日的半个时辰清心咒便到这里。感谢各位能耐着性子听完。”

      她才吓了一跳,猛地放下帘子。想想又掀开一角,去看台下人的反应。

      台下仿佛刚参加完什么大型传教现场,此时集体回神,一阵骚动之后,有人大声疾呼:“云姐儿你明天还上台吗?”

      这话用不着明一回答,芸嬷嬷看着这盛况心潮澎湃,自己撩开帘子就冲上去了。

      “上!明天还是这个点儿!我们云姐儿还上台!各位多多捧场啊!”

      明一哪料到临时任务会变成长期?猝不及防被安排了明天的活儿,她又不能当众拆芸嬷嬷的台,只好心里思量着,明日继续念清心咒便是。

      到底心里有点怨气,她抬眼往台下看去,想找找是哪个家伙信口开河,给她平白多事。

      这还是她半个时辰以来第一次正经看台下人。被她目光看过去的,都不自觉挺胸抬头,像是在接受皇帝召见。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在看自己,所有人都被那目光触碰地心荡神驰。

      而明一的目光滑过黑压压的人群,不期然望进一双暗金色的眼里。

      那人面容普通,放在凡人堆里都找不见,更不用说和修真者比较。但他的神色,似平静似嘲弄,那双眼睛在烛火里闪过暗金色的光,幽深地叫明一莫名其妙便想起那大雨里的山林。

      她忽然便直觉这是她要找的人。

      她同他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他们都面无表情,目光里暗潮汹涌。

      九秒。

      他移开了视线。就像那天忽然的接近又离开。

      任务没有完成。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真的是超肥,就问你们感不感动。
    本来按照计划这章是过渡章,但我昨天看见我掉了两个收。
    我居然掉了两个收?
    我一共才几个啊我。气得我删了那三千字,今天又码出来这四千。
    诺,情人节答应过你们的小甜饼,我特意给写出来了。(所以我掉的收能不能回来?)
    说起来加个码字群真的是能提高效率啊。
    本来晚上八点的时候我文档里只有五百字,我甚至还想去打它个四五把王者,秀一秀我的司马懿。
    然后群里有人说,来拼字吧!
    我就加入了。
    我们定的目标是三千字,但我写到三千的时候发现墨者的数据显示不对。大家群里一聊,肯定了墨者有bug。
    为了结束这个开房间拼字的任务,我背负着四个人的期待,努力码到了四千。结束的时候都要感动哭了。
    以后再也不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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