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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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冤家路窄，开学后罗音和林清在画室不期而遇。一想到之前种种风波，罗音如遇瘟神，小心搬着凳子往无人留意的角落里藏。好死不死，林清此人非但不避嫌，还搬着画具见缝插针一屁股墩子坐在她旁边！
“哈咯罗同学，好久不见！”笑得见牙不见眼。
罗音扯着嘴角露出尴尬的微笑。
从此以后，许方正也成了画室的常客。
他们两个男生的日常，就是打着自习的旗号开黑玩游戏……然后在宿舍门禁之前，顺路捎上刻苦用功了一天的罗音，打道回府。
相较之下，罗音就很惨了，她没有天分，领悟能力也不高，在画室偶尔发挥不好排名还会落到不学无术的林清后面。好在她早就习以为常，把勤能补拙当作至理名言，一如既往地早出晚归发奋图强。
晚自习后人去楼空，她孤零零坐在画板前跟课堂上未完成的素描死磕。走廊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用不着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林清逃课啦！”她招呼了一声。
“哦。”
“他估计不会来教室啦！”
“哦。我做两套卷子再回。”
许方正放下书包，拉出一张凳子，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像沧桑的老人家发出一声叹。他也不见得立马进入学习状态，反而坐在后排的桌子上，心不在焉看罗音画画。
“暗部都画糊了，这一块是反光，不能这么黑。”他不知何时来到罗音身后。
“还有这里，透视关系错了。”
“你，你怎么比我还懂！”罗音愕然，明明她才是美术生，怎么搞得他更专业！
“近大远小，常识。”许方正曲指敲了敲她的榆木脑袋。
“况且天天看着你…你们画，理论知识学也学会了。”她做事最是专心致志，无论周遭多么嘈杂从来心无旁骛，这便为他提供了可乘之机，天知道他曾经多少次打着刷题的幌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专注的侧脸出神，唉，不提也罢。
于是罗音按他的指点对这张画力所能及做了点补救，效果立竿见影。
完成后她习惯性哗啦啦倒出所有铅笔，进行今天最后一项工作——削笔。她削时目光专注，睫毛随着时轻时重的力道微微颤动，削完后笔芯连带木制笔头皆如枯败的老树，一派坑坑洼洼，着实惨不忍睹。
“行了，我来帮你削。”他收拾起只心不在焉动了几笔的试卷，塞进书包，跨步在罗音身边的矮凳上坐下。
“你这周被罚速写没？”
“没有估计也快了，趁现在赶紧画几张囤着。”没等罗音回答，他抢先一句说道。年轻的男孩们就是这样，总在主动的时刻担心如果不说点什么，就会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好心。
罗音手里空落落，目光落在许方正的身上，除了仰视和远望，她发现自己从没打这个略带俯视的角度近距离看过他，毫无顾忌地肆无忌惮地，他仿佛携了一圈光晕的发顶、眉眼，甚至连他鼻侧微小的雀斑，尽收眼底。
她忽而想到小时候家里唯一的一台电暖器，此时此刻她的心，像潮湿雨季里在电暖器的暖光前抖开的半干衣物，伴随着氤氲的水汽，逐渐变得蓬松而柔软。
每一个画面都将成为她将来生命点映机的储存带，她要把所有惊艳了时光的场景记录下来，这是她选择画画的初衷，也是支撑她高中三年勇往直前的力量所在。
六、
68路公交车载满了从大学城出发的年轻面孔，在节日里围追堵截的公路上尊老爱幼般走走停停。
八点的电影已经开场。
车里拥挤得几乎没有立锥之地，她屹立在扶手边上，给许方正发了条信息，让他和林清先进场。
他回复：等你。紧接着聊天框最底端又跳出一句话：林清陪女朋友去了。
司机踩下刹车，车子在红灯前骤停，罗音的震惊随着惯性前倾的身体泼洒出去，麻利地发了一连串问号和感叹号？？？？！！！！
意外之后，迎来一阵窃喜：所以，她可以偷偷把这看成两个人的独处时光吗？
然而事实也不尽然，因为圣诞节淤堵的交通令他们几近错过了整场电影，电影结束之前，林清在三人群里发消息，翻译过来大意是，本大爷今日光荣脱单，大摆筵席广而告之，请各位单身狗速速前来受虐。
电影院就在餐厅楼上，他们俩到的反而更早一些。坐下后不久，许方正说出去接人。
这是本市一家人气很高的网红火锅店，罗音喜欢吃火锅，更喜欢大家簇拥着一锅咕噜咕噜沸腾的食物亲密无间的模样。
火锅于她，有种出自神秘力量的诅咒，不管她坐在哪个方位，翻滚的蒸汽总爱扑腾到她脸上，每当这时候，许方正百忙之中必定会抽空招呼她到他身边坐，这是她私以为最甜蜜的时分。
罗音的目光追随着他们一行四人进门，她看看林清身旁的女孩，眉目如画恬静温婉，是这厮一贯的品味，再看看许方正身边的卷发美女，肤白胜雪衬得红唇灼灼，这么多年她竟不知，原来他中意的是这种类型。
等他们走到桌前，听林清介绍说：“如诸位所见，郭之遥，我女朋友，这是遥遥的好朋友，邵然。”
她这才如梦初醒，笑着打了个招呼。
许方正见罗音愣愣，目光远远的就在他身上转啊转，即使心思敏捷如他，一时半会也捉摸不透罗音心之所想。
“发什么楞呢，还不赶紧挪个位。”
一张四方桌，其余三人各占一边，罗音往角落靠，许方正坐在外侧，他们俩相邻而坐，好像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下丸子的时候，许方正略略偏向自己一侧，这样就能避免活跃的汤水溅到罗音身上。这些微小的细节，许多年来，大大咧咧如林清和罗音从未留意，但心思细腻的邵然看到了，她想，这个男生，对他女友真好。
“二人时光如何啊？”郭之遥与邵华不在席间，酒足饭饱的林清无所顾忌打了个饱嗝，自由散漫如他必要时也得收敛姿态嘛。
他们三人自高中起便朝夕相处，形成了稳固的铁三角，如今林清这话听来，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揶揄。她的心思飞向奇怪的地方，比如说，她从来不会在许方正面前打嗝，许方正也不会，这算不算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暗号。
“电影只看了个结尾，某人死活不肯出来。”
“喂，说好在南门碰头，是谁先四处浪的！”
“我那是找周一川拿电影票。”这节骨眼上电影票不好买，许方正没什么经验，中午吃完饭打开软件，下午至午夜的票全一扫而空了。
“唔…那还不是某人去年骗人害的，温馨提醒，您的信誉值已降至负分。”
“咳咳，这事儿怪我，是我出的馊主意，许歪歪去年此时在监考，我可以作证！”
“真是监考那跟老师请假不就成了？骗鬼去吧！”罗音想把林清的狗头直接怼火锅底料里！
“你懂不懂什么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之所以出此下策是为了阻止你跟广播社的四眼天鸡双宿双飞，某人……”
“闭嘴！”许方正恶狠狠道。
“对，你闭嘴。”学弟一没招他二没惹他，这人三天两头拿学弟追求她来说事，罗音拿筷子隔空指指林清，学许方正恶狠狠的语气。
“刚才说到哪了？周一川？昨天那家伙不是张罗着过节吗，吆喝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怎么，省略过程直奔主题啦？”最不正经的还是他。
“被甩了。”
“我去，就说丫太龟毛，约个会像摆阵，连电影票都提前取好，要我说，直接揣上个那啥不就是万全之策了？”
“对了，我这里有个东西想送给在座的单身朋友，不知道你们哪位感兴趣？”他一拍脑袋，神神秘秘在外套兜里搜寻，承接上下文，罗音真怕他大庭广众之下，拿出个“那啥”来，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把一锅红油掀他狗头上！
还好不是，不过一张纸片而已，林清没来得及得瑟，许方正攻其不备轻松抽走。
“诶诶，你丫作弊啊这是！”
罗音兹溜吃了口粉条，见许方正看着纸条另一面笑意盈盈，凑过去：“什么东西啊？”
纸片不是纸片，是林清在商场楼下免费打印的相片，俯视的角度，赫然是罗音抱着盒饭狼吞虎咽的画面，巧妙地抓拍到她望向镜头的瞬间。
瞥见照片中盒饭底下那副速写时，罗音暗呼不妙，伸手欲夺，许方正眼疾手快收进掌心。
“许歪歪，这是我的照片，你不许耍赖！”
“我这叫先到先得。”
“是啊，再说了，这可不只是你的照片”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林清在一旁瞎凑热闹，重音落在“你”字上。
“闭嘴！”罗音的脸跟刚扔下锅的虾似的，“腾”地红透。
七、
时间追溯到照片拍摄当天。
画室的值日生按照座位顺延，那天恰好轮到罗音和林清值日，放眼望去，整个教室空落落的，只有罗音一人忙里忙外，又是扫地又是拖地。
许方正拎着外卖站在画室门口，看小小个儿的罗音在黑板前，像一只挥舞着稚弱翅膀的小鸡，对高处触不着的笔迹穷追不舍。
“咦，你怎么来啦，林清下午肚子疼，被人扶去医务室啦，估计现在还在那躺着呢！”
“生什么病，上网吧打游戏去了吧！”许方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仓皇。
林清此人，最是不学无术，每周总有那么几个晚自习逃课不知所踪，闻言罗音不疑有他，兀自点了点头，反正对林清装肚子痛时那影帝级别的演技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是了。
罗音拍拍沾了粉笔灰的手，正好与步入画室的许方正迎面对上。
“炒饭吃吗？”许方正晃晃手中的便利袋。
罗音脸上绽开如涟漪般的笑，笑眼如水中弯月，她的脸上也有两道涟漪，是位于眼睛下方脸颊上方的浅浅沟壑，为她的笑颜增添了几分娇憨可人。
“罗笨，你有酒窝诶。”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戳一戳。许方正指指自己脸颊相同位置，以强调就事论事的语境，注意啦，我夸赞的单纯只是你脸上的两个生理特征。
罗音对许方正的话一知半解，老实说，她不晓得自己还有酒窝啊？去洗手间洗手，她对着镜子演习一遍微笑，仍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镜子里掠过一道身影。
“林大忙人！你还有空回来啊！”
“啧，怎么说话的呢，对待病号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还装呢，许歪歪都说了，你上网吧打游戏去了。”
“我说丫天天没事做那么多卷子纯属浪费脑细胞，提前整出老年痴呆了吧，傍晚还是哥们给我送的饭，一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啦！”
林清率先进入教室，他的嗓门倍儿大，许方正的脸上有些挂不住，险些败下阵来，这算哪门子猪队友啊，真是令人头大。
罗音随手拿速写本垫饭盒，而速写本上画着的，正是低头帮她削笔的许方正，寥寥几笔，一个传神的侧脸跃然纸上。
林清一回到教室就闲得慌，见罗音吃相奔放，有心使坏，冷不丁喊了她一句，“咔嚓”手机里留下一张罗音顶着鸟窝头，嘴里塞满食物的大特写，而这个形象实在太过深入人心，导致当时所有人连带罗音自己，都忽略了那张充满少女心事的画作。
回宿舍路上，林清一路以耻笑罗音为乐，笑声过于张扬，引得操场上的探照灯四处探寻，许方正当机立断拉起罗音就跑，落下林清独自一人在光束下原形毕露。
年级主任呵斥的声音如雷霆万钧，罗音迎着风回头，不知该说他可怜呢，还是笑他活该，哈哈哈。
过了好一会儿，林清才气喘吁吁赶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指控道：“你们…你们俩忒…忒没义气，再说了，要也是我…我拉着罗笨跑…许歪歪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意思是，到底谁和谁才是绯闻情侣，你一三好学生，凑哪门子热闹？
“诶，许同学，你该不会是对我们罗笨有意思吧？”顺过气的林清恢复不正经。
许方正这才触电般撒开罗音的手。
罗音看向许方正的方向，想从他脸上寻找蛛丝马迹。
也多亏黑夜，将他脸上泄露的红晕包裹得一丝不苟。
少年的浅浅心事像一个五彩斑斓的泡沫球，在黑暗中无限扩大，再扩大，在触及对方时“啵”地一声烟消云散。
在许方正看来，喜欢是罗音脸上时隐时现的印第安酒窝，全世界一览无余，只有他沉醉不已，只有她蒙在鼓里。
在罗音看来，喜欢是刻在心脏内壁忽明忽暗的隐秘心事，瞒着全天下的人也瞒过了你。
这话若是让林清听见了，他准会嗤之以鼻，搞什么酸腐文邹邹的一套，看把你俩给能的！在他看来，总结起来就一个字儿，怂呗。
作者有话说第2章 chapte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