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间梦集》漂浮的行灯

1、飞白楼

　　飞白楼，建在宁城镜湖边，是城中名头第一响的酒楼。飞白楼三层天字房，能将镜湖浩渺烟波尽收眼底，是观景第一等的所在。不消说，住在此房的人，必是个一掷千金的的豪阔之人。

　　这日是个阴天，白中带灰的浓云层层叠在天边，与水面远远连成一片。有位年轻人正漫不经心的凭栏望着湖边烟树，他穿着身碧色衣裳，身形清瘦高挑，一眼看过去像个斯文谦让的读书人，可他不是读书人，而是个盗尽天下宝物的大盗。

　　湖边种着的垂柳在四月春色间蓬勃长着，柳条茂盛翠绿，从上往下看去犹如团团朦胧的绿色烟雾。吸满水气的风吹过，绿柳间发出了数声清脆鸟鸣。一鸟啾啾，二鸟啾啾，垂柳间顷刻叽叽喳喳鸣成一片。

　　年轻人颇不耐地暗骂一声，从袖中倏的一下射出去数枚铁丸。铁丸没入绿色烟雾，瞬时惊起来四五只黄鸟。群鸟一飞而散，他便带着恶作剧得逞的意味笑了。

　　到了夜晚，他如约前往宁城西山半山腰的一间住宅。夜幕浓蓝，林间多雾，山间小路崎岖不平，他却如履平地，不过半刻功夫便已行到山腰。他叩响门扉，一个年轻人应声前来开门。这年轻人身形挺拔精壮，眼神如他穿的黑衣一般幽深。

　　年轻人一言不发，径直将他引到内院。房内烛光明亮，充斥着股浓浓的药味。一个老者闭眼躺在床上，满头花发散乱，看着十分虚弱。

　　“师父，人来了。”年轻人轻声道。

　　老人睁开眼，勉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他虚虚觑着站在他面前的潇洒俊朗的青年，气喘道：“你就是江辞？”

　　江辞恭敬作揖，回道：“正是在下。不知顾老前辈发信让晚辈前来，是有何吩咐？”

　　他对这人恭敬，不仅是因为看出了面前老人生命行将走到尽头，更是因为这姓顾名雁的老人掌管着全国大半的地下钱庄和暗杀生意，是玄衣阁的阁主。

　　“请你去帮我拿个东西。”顾雁虽在说“请”，话里行间却分明是命令。他抖抖缩缩地从怀中摸出块用帕子包的物什，递给他身旁的年轻人，示意道：“承羽，给他看。”

　　帕中包着的白玉坠，犹自带着顾雁温热的体温。这白玉坠形似半圆，不过半个巴掌大小，通透莹润的玉体上雕着朵莲花并如意吉祥纹，看上去清新质朴，淡雅素净。江辞此生阅宝无数，一眼便看出这玉无论是玉质还是做工都实属平常。

　　顾雁道：“这玉有块对玉，对玉现在江南洛家，你帮我取回来。”

　　洛家是生意人家，与武林联系的有限。江辞一时想不出一个暗杀组织的首脑和一个做绸缎生意的商贾人家能有何联系。

　　他疑惑不语，待低头瞧见玉坠上纹着的莲花和反面刻着的一个“漪”字，刹那间福至心灵。他连忙陪笑婉拒：“顾前辈，这事儿晚辈力所不能及，您还是另寻高明为好。”

　　顾雁冷笑道：“皇宫内院，你七进七出不在话下。小小民居，你反视如刀山火海？”

　　江辞的笑容凝在脸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小子，把玉拿回来，少不了你的好。”

　　江辞硬着头皮道：“顾前辈，这不是.......”

　　“够了。”顾雁打断他的话，阴测测道：“小老儿年纪大了，受不了和人纠纠缠缠磨磨唧唧。你不去，我自有千百种方法叫你去。你当我玄衣阁今日的地位全靠磨嘴皮子挣来的？”

　　江辞心知再讨不得好，只得勉强应下来。顾雁不再多话，扬手令两人退出房间。外间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顾承羽亦不留人，干脆地将送他出了门。江辞垂头丧气地走出宅院，雨滴打在绿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