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他又跑路》沐雨经霜

15、第十五章

　　“噫——”突然出现的白衣人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用手在面前呼扇了好几下，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那灰色的气息遇见他，仿佛遇见了天敌，倏然退散开来。

　　“…鈺？”几乎已经陷入混沌之中的元安稍稍得到片刻的喘息，喊出了来者的名字。

　　啪——

　　元安的后脑勺被毫不留情地狠拍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赫连鈺气呼呼的的批判声。

　　“好你个小子啊！”赫连鈺戳着他的额头说道：“我说过要收你做徒弟的吧？对师父要尊敬，要尊敬知道不！当年我这么顽劣的时候，可都没有直呼过那老古板的名字呢！”

　　他说着，又不解气地戳了他的额头几下，“臭小子，逞能鬼，小瓜皮！”

　　瓜…皮？

　　有赫连鈺在此，似乎那不受控制的心魔都会委委屈屈地缩在一角不敢上前，如同饿虎扑食一样想要噬主的御龙剑也抖了抖剑身，张牙舞爪地想要吞噬元安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咳，呼呼，师…前辈，瓜皮是什么个说法啊？”不知为何就是没能叫出师父二字，缓了几分的元安先是咳嗽一声，将胸口处淤积的血沫咳出来，重重地喘了两口粗气，这才露出一个如同往常的笑容，好似平日里轻松休闲地与赫连鈺一起闲情聊天一般地问道。

　　和我打马虎眼了是吧？

　　赫连鈺眯眯眼，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变，还歪了歪头说道：“是蜀南话哦，瓜皮说的就是你这样的笨蛋。”

　　他说着，好似很自我肯定地点点头又补充道：“就是你这种总有一大堆的无可奈何，但是实际上每次都会被这种屁也不是的理由搞得焦头烂额，顾头不顾腚的蠢货。”

　　从高岭之花到邻村小花…您这形象崩得也太快了吧！虽然还在努力扛住御龙剑的侵吞，但是闻言的元安还是不由得脸上一红。这这这，顾头不顾那啥的…

　　“咳，我——”元安将将开了个口，赫连鈺眉梢一挑，还顺手拍了拍他的后面，“我说的不对？用你的屁股想一想都知道，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他说着，挺起胸膛，意思表达得已经非常明确了。

　　元安笑了笑，眼中的红光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灰蒙之气仿佛紧缚其身的长蛇，使他即使是微笑的时候都无端地显得诡异莫名。显然，即使是赫连鈺的到来，也没有产生狗血的人间剧本里那样奇妙的“你一出现，就如同一道亮光照耀进我灰暗的内心，一念成佛”的变化。

　　“师父，拜托您助我一臂之力——”元安喘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赫连鈺。假使他身上这股灰蒙之气代表着天下最不好、最令人绝望的心魔，那么眼前仅仅出现在这里就能逼得那污浊的气息退避三舍的赫连鈺，无疑有着天底下最浩然正当、最纯净无暇的“心佛”。

　　白衣胜雪人如玉，奈何此身红尘客。不太押韵，也不太雅致，却是元安对赫连鈺所有所有可以用语言表达的描述的汇总。任性的他、毒舌的他、嚣张的他、天纵之资的他、风华绝代的他、应该出现却没有出现的他、不应该出现却陪了他三年的他……以及，笑得最灿烂眼神却是最冷漠的他。

　　“哦呀，这一声师父得来可真是不容易。”金玉剑在他手中翻转出好看的剑势，那一如既往的气势仿佛能够劈开充斥在整个羲和殿的心魔之气。

　　一柄剑挡住了它。

　　那是充斥着血气，饥渴地觊觎着元安这一身血肉的御龙剑。赫连鈺瞥过眼，看着它虚弱到已经不能站立的主人。

　　“因为您想要听，所以，所以，”元安叹了口气，即便连站也站不住了，即便他身上裸露出的皮肤开始无端地被腐蚀，他身上的疼痛每时每刻都在成倍地加剧，他看向赫连鈺的目光仍旧与平时一样，“一句称呼，我可以说一千次一万次地给您听。”

　　御龙剑爆发出强烈的不详的红光，青天白日的，却如同坠入凡间的星子，整个大衍宗都看得一清二楚。那红光十分邪乎，仿佛可以无限地扩大人内心最阴暗最不愿意提及的那个角落。后山被驯养得服服帖帖的妖兽也在此时突然暴乱，顿时将大衍宗搞得人仰马翻。

　　破壁残垣的羲和殿内，俊秀的青年身上半边的血肉飞快地消逝，仿佛虚空之中有无形的力量在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生命里，握在他手中无法甩开的御龙剑越发妖异，在挡住金玉剑的时候也没有了以往的小心翼翼战战巍巍，开始有恃无恐起来。

　　“我知道，您在等着我服软。”元安盯着赫连鈺，说着的时候心中也稍微有些庆幸，该感谢御龙剑最后才会享用他的头颅吗，所以尽管他衣服下已经空荡了小半的身躯，但至少他还不用顶着咔咔咔作响的骷髅头和赫连鈺说话。

　　赫连鈺收回金玉剑，坐在唯一完好的一张椅子上，笑眯眯地支着下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也知道，您呀，最不想看见我服软。”似乎是疼到极致就麻木了，元安还有心思对着他露出一个软和的笑容。如果忽略那如狂风过境的羲和殿，以及他血肉模糊到只剩下小半的身体和一只残存手臂的惨样，倒真的有种午后阳光下的闲聊的悠闲感。

　　极尽畅快的掌声，来自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的赫连鈺。像是得到了最最求而不得的东西，他的双眼似乎都在发着亮光，“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么有趣！”

　　“所谓九极七杀，置之死地而后生。您传授与我这份法诀，又在我与赵霖争斗的时候批评我大材小用，牛刀小用。”沟通万物万气的九极七杀诀，荡荡然的剑气从他身上迸发，如同凿开了一道缝隙的火山，炙热的岩浆在脆弱的石板下激烈地涌动，急不可耐地要将这天地都烧成一片火红。

　　“您看，我现在这样的境况，终于不算是辱没了九极七杀诀吧。”带着疑问的语气词，却没有一点一丝犹豫。三年来苦修打下的坚实基础，藏头藏尾的灰蒙之气完全地放肆，备受折磨的心魔幻境让他眼前都变成了元辉城的那一片火海，御龙剑的趁火打劫吸食了他大半的血肉精血…他竟然能够忍到这样的时候才断然出手？

　　九乃极数，七为死境，九极七杀诀正是一门在逆境之中寻找一线生机的法诀。越是千钧一发的危难之际，九极七杀诀越能给用法者带来无限的好处。而元安的时机，把握得非常准。

　　哪怕再多一口茶的时间，御龙剑将会完全吞噬他，落入九极七杀诀也不可能救回来的十死无生的结局；然而再提早一步，又不能算作极尽的千钧一发之际。若是将最为濒临绝境之时九极七杀诀所发挥的威势算作一百，那么每每危机下降一分，威势却将下降十倍不止。

　　元安的时机，把握得分毫不差。

　　赫连鈺觉得很高兴。这种高兴大概与欣慰无关，与祝福无关，与师徒无关，甚至与元安无关。但是他就是很高兴。高兴什么呢？他想，约摸是因为，这天底下总算少了一个蠢货，多了一个与他一样有趣，并且能够让他觉得有趣的人吧？

　　而这样有趣的人，以后将是他的徒儿，将陪着他一起，带给他更多的有趣。

　　鉴于他的好心情，赫连鈺也不介意多给他提点一下，他先是夸奖了一句：“小元安很聪明。”

　　一边的皮肉重新生长，一边的御龙剑还在不死心地吞噬，这感觉实在不是能用语言来形容的。然而听闻此言，元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稍稍给干涸的嗓眼小小的安抚，便道：“我的表现足够让你惊喜了吗？”

　　赫连鈺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好像这么一个颔首就能够让他满足了似得，他的嘴角稍稍掀起微笑的弧度：“那么，足够惊喜到可以将你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到我身上来了吗？”

　　“完完全全的那种。”他强调道。

　　赫连鈺眯了眯眼，“有点贪心了啊，小元安。”

　　随即，他话锋一转，又戳了戳他脸上的小酒窝处。灰蒙之气随着的他的手指屁滚尿流地褪去，元安体内的九极七杀诀猛地一滞，差点心神失守不说，他本来就还勉力支撑着不要倒地的身体摇摇欲坠，最终还是啪叽一下摔成了大马趴。

　　摊在地上的高大青年无奈地看了赫连鈺一眼，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

　　赫连鈺捧着肚子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乐完了，他就蹲到元安身边，还在乐此不疲地戳戳乐，“想要我的视线完完全全地跟在你身上，小元安你的胆子倒很大啊。不过现在的你——”

　　他撇了撇嘴，瞅着大马趴摔地的元安嫌弃道：“等你从旺财进化成招财再说吧。”

　　元安：？？？

　　“噢噢，你不知道的。旺财呢，是我以前养过的小土狗，招财呢，你就见过啦——”赫连鈺颇有兴致地给他解惑，用手指了指恨不得重新回到赫连鈺的丹田躲着不出来的金玉剑说道：“就是他啦。”

　　元安：……

　　御龙剑：…噗！o(*≧▽≦)ツ┏━┓

　　九极七杀诀运转到最关键的时刻，饶是元安做足了准备，此刻也并不好受。身体上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灰蒙之气与御龙剑的寸步不让，让他好好体会了一番“冰火两重天”的感受。

　　只差一步，不，应该说半步！不成功便成仁，无论是不甘心奉主的御龙剑、不受管制的灰蒙之气，还是元安本身都爆发出了寸步不让的决心。

　　就在此时，原本三足鼎立的三方势力，突然那灰蒙之气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大力吸引过去一般，惊恐着想要逃窜进元安的丹田，却已经是为时已晚，狼入虎口。元安惊讶地转过头，那张着虎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赫连鈺！

　　灰蒙之气，或者说魔灵气无可阻挡地朝赫连撞去，元安猛地扯了一下脸上的肌肉，还在泛着微红的瞳孔猛地收张了一下。

　　如同撞上了南墙，又或者是什么净化法器似得，泛着人间最恶意的气息的魔灵气经过这么一撞，色泽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浅淡了许多分，连其中包含的恶意都减弱了许多。它渐渐被赫连鈺身上那十分纯净的灵气勾扯住，慢慢融合，倏然分离，然后转变成依然混沌却不染丝毫恶意的灵气，猛地钻入元安的筋脉丹田之内。

　　元安猛地一怔，大马趴在地上的男人差点没忍住表演一个扁鱼翻肚皮。

　　“这，这是…”想要说出口的话打顿到嘴边，元安闭了嘴。

　　倒是当事人一点不在意，大大方方地说道：“没错，是混沌之气。看来为师给你留下的书籍你都已经认真看过了呢，为师甚是欢愉啊哈哈哈。”

　　努力表现出一副仙风德高望重的师尊模样，赫连鈺差点考虑要不要幻化出一个白胡子，好显得自己比较靠谱一些。

　　师父…啊……

　　“……”元安沉默了一瞬，混沌之气的温和与服帖，让他终于在和御龙剑的博弈中占了上风，然而压制御龙剑的同时，他也问道：“我是绝窍之体，丹田内盘踞着可以引发心魔的魔灵气，一身的血肉甚至可以给修士的修行大道带来无限的好处，以至于骆学明煞费苦心地要把我扔进炼丹炉。”

　　他顿了顿，看向赫连鈺。

　　赫连鈺竖起手指晃了晃，纠正道：“第三点错误。”

　　元安：“？哪里错了？”

　　赫连鈺郑重地说道：“扔进炼丹炉太浪费啦！每天割一小块肉绝对就够了嘛！那只蠢骆驼根本就是一知半解。像你这样的绝窍之体，天生可以储存魔灵气，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大杀器，只要将你控制住，随便带到哪个仇家那里，等到你的魔灵气一通乱搞，哪怕是有元婴期的修士坐镇，也要因为心魔走火入魔，自相残杀！整个家族，成千上万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死光光啦！”

　　元安：……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元安无奈地说道：“你又如何知道的？”

　　“哦，差点忘了与你说了。”赫连鈺漫不经心地说道：“准确地说，你是绝窍之身，我是通窍之体。所以你我双修之后便会得到诸如刚才让你差点没忍住咸鱼打滚的混沌之气啊。”

　　元安：…双双双……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