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鹤焉

2、第二章

　　天色已经昏暗了些许，师徒四人，跪依在佛前，口中念着经文，做着晚课。

　　晚课结束，老方丈先行离去，往昔都是妙为做膳食，妇人来了之后便一直由妇人的下人负责做素膳。平日里妙为替妇人采药，妙言与忘绝则负责拾柴火生火摘菜打扫。

　　今日妇人带着两个下人下山寻叶灵芝去了，准备晚膳便轮到了妙言和忘绝的身上。

　　「我去菜园里摘些菜和萝卜豆子，晚上就着煮粥喝吧。」妙言抓了抓光溜溜的脑壳，腼腆的道，论做饭他只会煮粥。

　　「那我去柴房背些柴火来。」忘绝道。妙言点头，二人各自离去。

　　未到柴房，却听见奇怪的吱呀声，像是什么压在柴火堆上一般。忘绝疑惑，小心上前，透着柴房的门缝往里看着。

　　只见柴房里光线昏暗，依稀见着地上散落着凌乱的衣物。

　　此情此景，即使七年过去，忘绝也再熟悉不过。果不其然，阴暗角落里，□□的男女身体正在交缠。正是妇人今日留下来照看小苡的一男一女两个仆从。

　　果真男女情爱都是这般龌龊肮脏。
　　稚嫩的脸庞划过几分落寞，忘绝后退几步，消失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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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大早，妇人便领了下人回来，叶灵芝并没有找到。

　　妇人回来时，妙为与妙言忘绝正拿着扫帚在寺门口扫着落叶，这天气愈发发寒，这落叶落完了也该下雪了。

　　「天气愈发寒冷了，之前夫人说治好小苡的病需要叶灵芝。如今，这叶灵芝却没有找到，小苡会不会撑不过今年的冬天？」妙言问二人。

　　「你瞎说些什么，小苡一定会没事的。」妙为的神色有一点复杂。

　　「可是小苡这咳嗽越来越厉害了，送进去的药她也不怎么喝。我看师兄你每次拿出来的药碗都还有很多药……」妙言又道。

　　「听说紫迎山其实也是有叶灵芝的，只不过叶灵芝生长的地方都颇为隐蔽，所以很少有人能得到……」妙为自言自语道，眼神有一点涣散。

　　「师兄莫要去犯这个险。」忘绝的话向来很少，也从来没有忤逆过师兄们的主意，但是叶灵芝既然是神丹妙药就不会长在人们容易得到的地方，妙为平日里就对小苡照顾有加，这言下之意便是要为她去寻得这叶灵芝了。

　　师兄平日里就是十分善良的人，自己在六度寺七年以来，处处皆要他来照顾，此行一去可能又十分凶险…
　　「即是出家之人便不能见死不救。」妙为神色十分平静，不再言语，低头扫着脚下的一小堆落叶。

　　晚膳时，慧便宣布了妙为明日要替小苡寻叶灵芝的消息。

　　「妙为小师父，我替小女谢过你的大恩大德了，若寻到叶灵芝，小女的病能有所好转，我必将你六度寺再好好翻修一遍。」妇人的眼里泛着泪花，说罢就要给妙为跪下。

　　妙为自然不敢承受这一拜顺势就扶起了妇人。「夫人言重。」

　　慧叮嘱了妙为一些事宜，也没再多说一些什么，在他看来，出家之人，就是修行之人。自然要经历一些苦难，丰富磨砺一下自己的生性。

　　次日一早，妙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发了。

　　「师兄一路小心。」妙言与忘绝齐声道。

　　妙为没有多言只是背对着二人，用力挥了挥手。

　　紫迎山地处高俊，平日里妙为采草药也只是在寺庙周围的山野沟壑里，那些地方是不可能有叶灵芝的，这一次他便把目光放向了地势更高的一些峭壁之上。

　　妙为对叶灵芝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古书中的记录，不同于寻常的灵芝，叶灵芝的颜色通体呈碧绿色，比寻常灵芝要矮上半截，且周身散发出异常的香味。

　　「佛祖啊，就让我找到这叶灵芝，等小苡吃了这叶灵芝之后，她的病便能好起来，如愿以偿的嫁给她的未婚夫，余生平安喜乐。」妙为双手合十，屹立于紫迎山巅，面朝青天，眼前是一股股翻滚的青云。

　　找了好一阵子，约摸过了两个时辰。还是未瞅见半点叶灵芝的影子。无奈之际，妙为坐到一处大石上，解下水囊，喝起水来。

　　时间已是晌午，早晨到现在，忘绝都一直魂不守舍的，冥冥之中他总有一些预感，妙为这一趟去寻叶灵芝，绝对会出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十五年来，他只有两次有过这样的预感，第一次，他有这样的预感，是感觉到母妃肯定要出事。结果情急之下回了宫看到了母妃，母妃便已躺在一片血泊之中，不久便离世了。
　　第二次有这样的预感，是七年之前，自己尚在读策国论，接下来自己便被母妃遗留下的人带离了皇宫，后来通过宫女的口中得知，父皇死了，老师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燕国也被灭了，自己是燕国唯一的幸存者。随后自己便被送来了这里。

　　这些往事，自己本不该想起 ，可是妙为去寻找灵芝，这种不详的感觉再次入侵自己。

　　有的时候忘绝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诅咒的人，自己所爱所在乎的人，最终都会离开自己。

　　师父当初给自己起法号为忘绝，就是要让自己忘却了凡尘，忘了之前的种种。落发便是落了三千烦恼丝，自己这些年，却频繁想起先前的事，想来也是愧对师父的教诲了。

　　用完午膳，妙言去午休了，慧也开始打坐 ，忘绝却拿着扫帚，一直在寺门前扫着落叶，落下一片，他就扫一片，就这样扫了很久，也不觉得累。

　　厢房里，小苡依旧是半躺在床上，两个男仆守在厢房之外，两个女仆则在屋内打扫着卫生，妇人坐在床边，手紧紧握着小苡的手。

　　「女儿呀女儿，你这一病就是半年，你若再这么病下去，也不知道四皇子那边还会不会巴巴地等着你，要不是你父亲一直在其中周旋，哎！」妇人一声叹息。

　　「娘亲，我与四皇子的婚事刚定，我就无端得了这么一个病。这并非偶然，这是上天的意思。说不定上天托梦给你，让你带我来这紫迎山，这里的一切因缘机遇，皆是有因有果的。未必对我而言不是一件好事。」小苡的目光十分清亮，早已不是三月前才来时那般病焉焉的样子。
　　仔细看来，小苡竟是一个十分清秀美貌的姑娘，有娇弱，有明艳，目光里有皎洁和不卑不亢。

　　「我的好女儿向来懂事聪慧，和府里其他的那些丫头简直是云泥之别。」妇人面上泛起一点微笑，伸手抚了抚小苡清瘦的面庞。

　　小苡乖巧的往妇人的手心依了依，甜甜地叫了声娘亲。

　　自己从小便生长在侯府，见惯了府里父亲那些妻妾的尔虞我诈，也见惯了那些妻妾的孩子们是怎样的苟延残喘斤斤计较的活着。
　　所幸自己的母亲，是父亲的正妻，名声赫赫的大户之女，因母亲的庇护，自己从小便生活在无忧无虑的环境里。

　　在小苡看来，娘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甚至连父亲都是可有可无的人。

　　「不知道妙为替我寻那叶灵芝，寻到了没有？」小苡问道。

　　「他若是寻到了，我便重重的赏他，好好修缮这六度寺，回了燕京，也替这寺庙招揽香火。若是没寻到也没什么。这叶灵芝虽然对你的病愈有增益作用，却也不是什么必须之物，他寻不到，娘亲来日为你寻便是。反正你的病迟早是要好的。」妇人慈爱的语气说道。

　　「嗯。」小苡甜甜的应声。脑海中片刻闪过妙为闭眼浅笑的样子。不过也只是片刻而已，片刻总是转瞬即逝。

　　她知道妙为是个好人，可是这世上的好人有很多，对她好的人有很多，她并不缺妙为这一个对她好的人。况且妙为是出家人，与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可能。
　　而且四皇子是那样一个优秀的人，年少时，与他初见的那一面，他的样貌，他的神情，他的言谈举止，就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了自己的心里。
　　如果自己一定要嫁给一个人，那个人只会是四皇子。

　　门外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打断了母女二人的母女情浓。妇人警惕的望向门外。多年的侯府生活，让他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抱以警惕。

　　「谁？」夫人的声音略带严厉。

　　「回夫人，只是刚刚风大了些，刚刚刮倒了一只竹篓子。」门外的男仆回答。

　　「你们几个看好小姐，我昨个下山去寻叶灵芝，你们两个留下来的没有时刻看好小姐，等我回了府，好好的定你们两个的罪。即刻起，你们便跪着，直至明日此时。」妇人发怒，起身离开床边，临走之时压严实了小苡的被角。

　　「你早些休息吧，现在天也逐渐冷了。我去叫他们给你加些炭火。」妇人无奈，语气瞬间变得宠溺，面色和蔼的看着小苡。

　　「嗯」小苡轻声答应，缓缓合上眼帘，不一会便入睡了。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可现下不过午后一个多时辰而已，这天怕是要下雨的。

　　忘绝依旧待在寺庙门前，他坐在庙前的石台阶上，双手环抱着双膝，垂着头。
　　妙为离去的时间越长，忘绝的内心就越不安。

　　这天怕是要下暴雨了吧？下了雨，山上就该有山石滑坡了。紫迎山本就地处险峻，便是更多了十分的危险，忘绝心想。

　　这些年来，从没有过什么时候，让忘绝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的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