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港旧事》炽木

1、第 1 章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慕远正在陪女朋友吃晚饭。

　　“头儿，不好了！失乐园有一个线人失联了。”韩思远的声音特别急。

　　慕远蹙起眉头：“详细说明情况。”

　　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慕远脸色凝重的站起身：“我马上回去，让技术科的人继续追踪，一有信号立刻过去。”

　　挂了电话，他拿起一旁椅子上的外套，叫来服务生结账，不顾女朋友骤然变黑的脸色叮嘱道：“瑶瑶，局里出了点事我得回去一趟，你慢慢吃，到家给我发个短信。”

　　景瑶不轻不重的把勺子扔碗里，面色不虞：“你说了今天要陪我的！”

　　“对不起。”慕远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睛里有愧疚，步伐却没有丝毫停顿。

　　一路飙到警局，却发现是误会一场。

　　那线人一哥们儿退伍回来，摆了个接风宴，几个人喝太嗨睡了一天一夜，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慕远哭笑不得的踹了一脚韩思远：“弄清楚了不知道给我打电话汇报一下？非要我跑这一趟，你嫂子都生我气了。”

　　韩思远跟他胡闹惯了，也不怕他，一脸揶揄的笑：“什么时候把嫂子叫出来，我请客赔罪。”

　　慕远瞪他：“滚你丫的，想得美。”

　　“行了头儿，这儿有我看着呢，你快回去哄嫂子吧。”

　　看了看手机，景瑶一直没给他发短信，估计还生着气呢。

　　这回该怎么哄？

　　其实他特别能理解景瑶，由于他工作的特殊性，本来休息时间就少，还不稳定，像今天这样饭吃一半就把人给丢下的情况发生的也不止一次了，刚开始还能理解，可是时间长了搁谁都受不了。

　　就因为这个问题，韩思远都换了好几茬对象了，就是稳定不下来。

　　可是景瑶呢，虽然也生气，但是从没跟他真正吵过架，这么想想，他简直幸运太多了。

　　他跟景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双方父母相交多年知根知底，景瑶人漂亮性格也好，还是个留洋高材生，回国以后直接进了国企前途大好。两个人感情也很好，从高中开始交往一直到现在。

　　就跟言情小说模板似的，完美的不太真实。

　　到这份上，慕远其实也知道怎么做能让景瑶高兴，其实这件事他早该做了，就是不知道为啥总觉得不妥，一直拖到现在。

　　慕远把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压下去，值骂自己傻逼，景瑶这么好的姑娘，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也该定下来让双方父母放心了。

　　慕远方向盘一打，直奔市中心的商场，那边有个景瑶很喜欢的珠宝品牌。

　　“我想订一个戒指，求婚用的那种。”

　　“好的，您这边请。”

　　说话间，柜姐看清了他的脸，脸上一下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是你呀慕队长！”

　　慕远看了她一眼：“你认识我？”

　　柜姐睁大眼睛：“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孙莹莹呀！就是以前在苦艾酒吧上班的那个服务员！”

　　“哦，是你呀。”慕远嘴上应着，脑海里却怎么都搜索不出这号人物。干他这行的不敢说过目不忘，但只要见过一次，第二次见到就绝对不会不认识。

　　这丫头是哪儿冒出来的？

　　小姑娘看他想起来了，一脸“这才对嘛”的表情：“我就说您肯定记得我。您这是准备求婚啦？”

　　慕远点点头。

　　小姑娘瞬间兴奋了：“哎呀真是太浪漫了！到时候记得替我跟景教授问好！要不是他当时开解我，我现在估计已经回老家结婚给我弟弟换彩礼了。我就没见过像他那么好的人，长得好心也好，还那么温柔！”

　　“对了，景教授什么时候辞职的呀？前段时间我们老板离婚，情绪不太好想做心理疏导，我就想把景教授介绍给他，可是怎么都联系不上，我还特意去宁大问，人家说他早就不在了。害得我白跑一趟！”

　　慕远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景教授？”

　　小姑娘一愣，“就是景遥景教授啊。”

　　慕远挑了挑眉梢：“我女朋友确实叫景瑶，但是她不是教授。你可能认错人了。”

　　小姑娘呆住了：“女、女朋友？”

　　慕远反问：“不然呢？”

　　小姑娘观察着慕远的表情，看他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一脸震惊，欲言又止张了好几次嘴，最后还是没说话。

　　一直到慕远挑好戒指，她都没再多说一个跟“景教授”有关的字。

　　慕远走到商场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小姑娘盯着他的背影，抿着嘴唇，仿佛要哭出来的样子。

　　慕远没急着回家，他点了一支烟坐在车里，一双长腿肆意的搭在方向盘上，眉头微蹙，英俊的脸上带着沉思。

　　他仔细把孙莹莹的表情回放了一遍，神色坦然，毫无破绽，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这就很奇怪了，如果那丫头没有说谎，那么问题就是出在他自己身上了。

　　还有那景教授又是谁？在孙莹莹口中，似乎还跟他关系匪浅？

　　但是景瑶是企业高管，景瑶她爸是机关干部，哪个都跟教授都搭不上边啊。

　　慕远越想越奇怪，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把这件事先撂一边。

　　慕远怎么都没想到，他拿出戒指跟景瑶求婚的时候，景瑶居然哭了。

　　她捂着嘴哭的快要昏过去，另一只手却死死的握着戒指，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模样。

　　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就是一个劲的哭。

　　哭的慕远手足无措，哄了半天也不见好，索性把买戒指时碰到那小姑娘讲给景瑶听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说是不是挺逗的，她非说你是个教授。我就纳了闷了，我媳妇儿是干啥的她能比我还清楚？”

　　“啪嗒”一声，景瑶握着的戒指掉地上了，她赶紧弯下腰去找，又一个不小心把茶几上的水杯给扫地上了。

　　“哎你赶紧放下别动了。”慕远扶着她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无奈的看着她：“这么大人了还毛毛躁躁的，还是放着我来吧。”

　　慕远先找着那枚戒指把它放回景瑶手里，然后慢慢扫地上的碎玻璃。

　　“她明明就是趁机跟你搭讪，你以后不许去那家店了。再有人跟你搭讪也不许搭理！”

　　她一副“我不管我就是吃醋了”的表情，配上有点红肿的眼睛，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慕远嘴角含笑，一本正经的答应：“是，谨遵未婚妻大人教诲。”

　　景瑶破涕为笑，凑过来亲了亲慕远的脸颊，接着温顺的依偎在他怀里。

　　慕远脸上带笑，眼睛里却带着几分或许他自己都没注意的漠然。

　　因为这件事，两家人特意约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商量订婚的具体事宜。

　　宁城的规矩是订婚小办结婚大办，两家亲近的人在一起吃个饭做个见证就算订了。

　　慕远他爸也是这个意思，毕竟作为省里的一把手，盯着他的人太多了，时时刻刻都要注意。

　　虽然说只是订婚，但也有一堆事情要操心，慕远就把珠宝店那小姑娘的事抛诸脑后了。

　　这天慕远跟景瑶约好了下班之后一起去试订婚穿的礼服，紧赶慢赶在下班前把工作处理完了，准备走的前一秒又接到电话，有人举报辖区内有个ktv聚众斗殴，慕远没办法，只好一边出警一边跟景瑶打电话道歉，景瑶一听，直接把电话给撂了。慕远愁的不行，哄景瑶事小，让他爸妈知道了，不定又要怎么数落他。

　　慕远本来心里就憋着一口气，等到了ktv一看发现打架的还是熟人，那脸色难看的差点把跟着他的俩小年轻吓尿了。

　　那人见了慕远特别不好意思，连连挠头，“慕队长，真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慕远冷着脸，“怎么回事？说。”

　　其实特别简单，就是俩醉汉喝多了，非要跟别人小姑娘搭讪，被拒绝之后恼羞成怒，跟小姑娘的同伴打起来了。

　　“慕队长，您放心，我下手特有分寸，看着严重但都是皮肉伤。”小姑娘的同伴，也就是慕远的熟人还挺骄傲。

　　慕远瞥了他一眼，那人老老实实闭嘴了。慕远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未成年，刺儿头，早早辍学，见天儿打架斗殴，是警局的常客。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改邪归正了。

　　要不是今天见到他，慕远都把这么一号人抛诸脑后了。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慕远跟俩下属交待了几句就准备先走。现在还早，回去接上景瑶还来得及。

　　他转身走了没几步，后面有人喊他。

　　“哎慕队长！”

　　慕远回头。

　　穿着皮夹克的社会小青年笑的有点羞涩，“帮我跟景教授带个好。”

　　慕远心里一动，问道：“景教授？景遥景教授？”

　　“不然还能有哪个景教授？”

　　慕远走回去，把他带离人群，问他，“你也认识景教授？”

　　小青年一脸“你怕不是个傻子”的表情，“慕队长，您没事吧？当年还是您把我介绍给景教授的。”

　　慕远更疑惑了，“我给你介绍的？”

　　“是、是啊……”小青年也懵逼了，“当年您说我这么混着不是个办法，未成年保护法不是小王八蛋免死金牌，让景教授多跟我聊聊天……您没事吧？”小青年一脸小心翼翼。

　　慕远按了按眉心，“你跟我说说，景教授长什么样？”

　　小青年一脸无语，“慕队长，您别是搁这考我呢吧？”

　　慕远脸一放，“让你说你就说！”

　　小青年吓得一个哆嗦，“就……就特别好看啊……大眼睛高鼻梁，皮肤挺白的，特爱笑。”

　　……说了跟没说一样。

　　慕远想了想，从手机里翻出景瑶的照片，“是她吗？”

　　小青年瞅了一眼就笑了，“慕队长您别玩我了，这是女的，景教授可是男人。不过您别说，她跟景教授还真有点像，就是景教授比她眼睛大，笑起来还有酒窝。这谁啊？景教授妹妹吗？”

　　慕远没理他，把手机按到备忘录，打了一个yao字的拼音，“你看看，景教授的yao字是哪个yao？”

　　“第三个，遥远的遥。”

　　慕远点点头，把手机收了，拍拍小青年的肩膀，“行，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一点猜测，但是太匪夷所思了，也不切实际，让人无法相信。

　　景瑶有个哥哥，龙凤胎，慕远知道，但不熟。

　　说起来也很奇怪，他跟当妹妹的青梅竹马，对哥哥却没什么印象，连名字叫啥都记不太清，仿佛是出了意外，具体什么情况慕远也不清楚。这也正常，慕远三年前被越狱的罪犯报复，出过一次车祸，伤的挺重，脑部受到过剧烈撞击，好了之后却忘了点东西，医生说是后遗症，再加上忘记的也都不是什么大事，慕远就没在意了。

　　他无意中曾经提过一次景瑶的哥哥，当时景瑶脸色就变了。没两天他爸妈就来提点景瑶他哥是景家的禁忌，让他有点眼力见别戳人家伤心事。

　　当时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慕远摇摇头，开着车回了局里，直奔信息科，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事没那么简单。

　　“慕队，这么晚了，还不回啊？”值班的小张跟他打招呼。

　　“查点东西。”

　　小张不疑有他，继续低头吃泡面去了。

　　慕远打开内网电脑，却并没有查到他想要的信息。

　　叫景遥的人有好几个，但是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慕远想了片刻，自嘲一笑，是了，如果有人刻意想抹掉什么，必然不会放过他眼皮底下的任何一个地方，景遥现在大约是……查无此人吧。

　　慕远关了电脑，思索片刻，去了值班室，“小张，问你个事。”

　　小张吸溜完最后一口泡面，“慕队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慕远没心情跟他贫，直接问重点：“我有个对象，这事儿你们知道吗？”

　　“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这么严肃。原来是这个啊，您应该问局里谁不知道您有个完美无缺的未婚妻的。”

　　慕远皱了皱眉：“关于……关于我这个未婚妻，你知道多少？”

　　小孙一愣：“这个我还真不太了解……”

　　慕远敲了敲桌子：“知道多少说多少，随便说。”

　　小孙想了想：“挺……贤惠的？我记得您以前经常带保温壶来办公室，说是你老婆给你煲的汤，那真是香的不行，整个楼道都能闻见……。”

　　景瑶从来不会给他煲汤。

　　“还有么？”

　　小孙抓抓头发：“还有……你知道以前局里人私底下叫您什么吗？”

　　慕远挑眉：“什么？”

　　“炫妻狂魔！那时候您的口头禅就是我老婆怎么样怎么样，哎，全局里人都知道你老婆是个学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美身材棒性格好，温柔体贴天真无邪还特别支持你工作，反正就跟个仙女儿似的，也就这两年你才不再提了……”小孙说完，回过味儿来，这十有八九是分手了吧……

　　慕远不动声色的问：“你见过？”

　　小孙干笑一声：“……我哪有那运气啊！大家说了多少回把嫂子带出来开开眼，可您不乐意啊。要不是看您平时一下班就回家，还会接个电话回个信息，我们都要怀疑其实根本没这个人了。”

　　“是么？这些……我倒是没听说过。”

　　“现在也没多少人说了。都是以前聊的，自从三年前你那次事故，局长三令五申的跟我们强调少在你面前提以前的事儿，慢慢的也就没人说了。”

　　慕远抽了支烟叼在嘴里，没点着，漫不经心的说：“局长还关心这个？”

　　“局长这不也是关心你么，说是怕提起来刺激着你，毕竟你可是他的爱将。慕队我多句嘴，这年头愿意迁就咱这职业还能下厨给你煲汤的姑娘可是真不多了，能凑合就凑合吧……”

　　后面他啰嗦了什么慕远没听，他无比确定小张说的那个人不是景瑶。

　　别的不说，就因为工作，景瑶已经不知跟他生过多少回气了，更别提温柔体贴还会天天给他煲汤了。

　　所有的东西串联在一起，模模糊糊拼凑出一些似乎被刻意掩盖过的真相，虽然荒诞，慕远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探究。

　　慕远乘着夜色又去了一趟市中心的珠宝店，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孙莹莹真的在，他难得滥用职权一回，出示了证件把孙莹莹带了出来。

　　小姑娘有点惴惴不安，很警惕的样子。

　　慕远就近带她去了商场的星巴克，点好东西之后，开门见山的说：“跟我聊聊景遥吧。”

　　见孙莹莹呆愣愣的没反应，慕远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景遥景教授。”

　　孙莹莹还是不说话，慕远叹了口气，“我……出过一次事故，忘记了很多事情。”

　　孙莹莹的表情从犹疑变为震惊，“你的意思是……你不记得景教授了吗？”

　　慕远点了点头，望着孙莹莹的双眼中满是诚恳，“所以，请你帮帮我。”

　　慕远平日里作风强势，说一不二，孙莹莹甚至无法想象这个男人脆弱的样子，现在忽然被他带着哀求的目光注视着，别说拒绝，简直都有点呼吸困难了。

　　“就从，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开始说吧。”

　　慕远脸上还带着一点笑，表情也很诚恳，可是无端的，孙莹莹却觉得他这一刻是非常伤心的。她看着慕远泛红的眼眶，抿了抿嘴唇，没再问为什么，开始给他讲景遥。

　　慕远听的非常认真，眼神专注，就差拿个小本本记下来了，好像孙莹莹不是在讲故事而是在念圣旨一样。

　　“我那时候在苦艾酒吧做吧妹，每天想的都是怎么能多挣点钱，后来有一次因为钱的事儿跟我爸妈吵架了……”

　　孙莹莹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一天，她妈刚因为嫌她拿回去的钱少把她骂了一顿，没几分钟她弟弟就跟她炫耀新买的苹果手机。

　　孙莹莹的心态一下就崩了，她辛辛苦苦赚钱，还要忍受客人的骚扰，平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工资全寄回家里补贴家用，可是她弟弟几大千的手机说买就买，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区别对待却这么明显。

　　她越想越伤心，正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有人给他递了一张纸巾。

　　“擦一下吧，妆都哭花了。”

　　孙莹莹抬眸，一个穿着风衣的长腿小哥哥看着她，笑的一脸温柔。

　　孙莹莹接过纸巾，长腿小哥在她身边坐下，“哭的这么伤心，想聊聊天吗？”

　　他见孙莹莹不说话，于是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景遥，风景的景，遥远的遥。你呢？”

　　孙莹莹呆愣愣地回答：“我叫孙莹莹。”

　　相遇是跟俗套的相遇，可是景遥就是有本事把唯美爱情故事的开局给扭曲成关爱女性健康成长的结尾。

　　他知道了孙莹莹的事情之后，就开始经常来酒吧找她聊天，还会点一些酒，如果不是他的言行举止之间没有任何暧昧，孙莹莹真的会误认为这个男人对她有意思。

　　景遥并没有直接的给她灌一些心灵鸡汤，而是通过不动声色的闲聊给她描述她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孙莹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不是她妈的，也不是她弟弟的。

　　她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她可以去学习一些她感兴趣的东西，可以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男孩子，甚至可以谈一场两情相悦的恋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被绑架和索取。

　　“景教授让我知道了自由的真正含义，并且给了我抗争的力量。”

　　慕远听的出了神，在孙莹莹的描述下，他一点一点把景遥这个人拼凑了出来。

　　跟他想象中一模一样，很温柔，爱笑，就像个……小太阳一样，总会让人觉得温暖并且充满希望。

　　“他……”慕远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会认出我是因为他跟你提到过我吗？”

　　孙莹莹怜悯的看着他，“你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那时候景教授带着你来过我们酒吧，坐我们这一行的什么没见过，光看你们的互动就知道你们什么关系了好吗？”

　　更别提……那个时候慕远就像个充满了占有欲的妒夫，一举一动都在彰显主权，让人想看不出来都难。

　　一个小时后，慕远叫来服务生结账，临走之前，他极其认真的跟孙莹莹道了谢。

　　孙莹莹咬着嘴唇，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慕队长，你会把景教授找回来的对吗？”

　　慕远没有任何迟疑，“当然。”

　　“那好，到时候请你转告他，我现在有了很喜欢的男朋友和工作，也一直在努力的生活，过的特别好！”

　　慕远温柔一笑，转身走了。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完全黑了，时针马上就要指向十点。慕远出了商场大门，心里倒是很平静，他坐在车里，用两支烟的时间理清了思绪。如果说在见到孙莹莹之前他还觉得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那么在跟她交谈过之后，他已经能够十分确定他确实丢了一些东西。

　　比如一部分记忆，还有一个对于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因为孙莹莹描述的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都可以弄虚作假，可是自己心中的悸动却是无法骗人的，哪怕慕远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但他也毫不怀疑，只要给他一个微小的契机，他就会再一次爱上那个人。

　　慕远回想起他和景瑶两家对于景瑶哥哥的讳莫如深，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知情的。

　　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被瞒的像个傻子。

　　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就看见景瑶红着眼睛扑进他怀里，那伤心欲绝的模样让人瞧了就心酸，也因此，慕远没有任何疑问的接受了景瑶是他相恋多年的女朋友的身份。

　　慕远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是一场骗局，父母和爱人是这个世界上跟他最亲的人了，如果他们都在说谎，那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

　　只是他不知道，他们那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这时，慕远的手机响了，来电人：他妈。

　　慕远自嘲一笑，看起来景瑶又告过状了。

　　接起电话，果不其然，他妈关心他了没两句，就开始隐晦的提醒他不应该因为工作冷落了女朋友，都要订婚的人了，总该成熟点，不要老是让大人操心。

　　慕远没有反驳，静静听着，偶尔应答一两句，乖顺的态度让他妈十分满意，准备挂电话时，慕远忽然问了她一句：“妈，你爱我吗？”

　　他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爱，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事。”

　　挂了电话，慕远又给景瑶打了个电话，问她在不在家，方不方便过去看她。

　　景瑶仿佛完全忘了之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十分惊喜的说要等他。

　　慕远捏了捏鼻梁，又闭目养神了几分钟算是休息过了，然后开着车向景瑶家驶去。

　　迎接他的景瑶看起来非常开心，看得出是精心装扮过的，本就五官姣好的脸上略施薄妆，看起来更加明艳动人。

　　慕远的心却像一潭死水，风平浪静，半分波澜也无。

　　就连景瑶支支吾吾的商量能不能把证先领了，也没让他心绪波动上一分。

　　他盯着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看了很久，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景瑶有些紧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怎么了？”

　　慕远收回目光，柔声道：“忽然感觉以前我对你的了解太少了。”

　　景瑶莫名有点忐忑，“怎么突然这么说？”

　　慕远没有回答，转而问道：“订婚宴还没办就领证，对你会不会不太尊重？”

　　景瑶红了一张俏脸，犹豫了半天，才细声细气的说：“伯母说……她想抱孙子了。”

　　慕远当然听得懂这隐晦的暗示。自他们交往以来，慕远对景瑶可以说是宠爱有余却亲昵不足，俩人发乎情止乎礼，偶尔拥抱，最多贴面吻，景瑶早就有再进一步的打算，慕远却极度绅士，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表示。以景瑶的性格，今天能说出这么含蓄的暗示，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面容姣好的女孩明显经过精心装扮，黑色的v领连衣裙把她小巧的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露出来的皮肤如同象牙一般洁白细腻，贝齿轻咬着艳色的唇，绯红的双颊更显妩媚。

　　就像一朵含苞待放，任人采撷的玫瑰。

　　大而明亮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春水，是暗示，更是邀请。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就算是一根木头，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一个发育良好的大男人？

　　慕远扬起嘴角，英俊的面容看起来极富侵略性，他勾住景瑶的一缕鬓发在指尖缠绕，凑近轻嗅，味道清新如同清晨玫瑰上的朝露。

　　景瑶的耳朵泛起轻微的红，慕远知道，只要他想，他现在可以对这具美丽的胴体为所欲为。

　　但他在离那花一般的皮肤一厘米的时候停住了：“瑶瑶，别急，来日方长。”

　　说完这句话，慕远便松开了她。
　　景瑶咬着嘴唇，不甘心的问：“远哥，为什么？”

　　慕远摸了摸她的头发，岔开话题，“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说完，没有任何留恋的离开了景瑶的家。

　　景瑶双手握拳，右手的指甲刺入掌心，留下极深的印痕，她却毫无所觉一般直勾勾地看着慕远的背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没关系的，等结了婚，这个男人就彻底属于她了，多少年她都等了，还差这几天吗？

　　离订婚宴的那一天越来越近，慕远也越来越忙。

　　他表面上没有任何异样，有条不紊的忙完了手中的要紧事之后，敲响了局长办公室的门，递上了一封辞呈。

　　局里直接炸开了锅，谁都没想到前途一片大好的慕远会突然提出辞职，局长百般劝慰都是徒劳，慕远铁了心要走，谁的话都不听。

　　省里一把手的儿子不干了，局长也不敢自作主张，无奈之下翻开电话簿，颤颤巍巍的拨通了书记的私人电话。

　　大佬们的家事还是要大佬们自己解决，他可不想当那被殃及的池鱼。

　　慕远从局长办公室出来不出半个小时，就接到了他爸的电话。

　　这在他意料之中，但是他没想到，他爸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勃然大怒，而是很疲惫的问他为什么。

　　慕远漠然道：“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得先把我自己的事掰扯清楚了，才能继续为人民服务。”

　　“到底什么事情你非得辞职才能解决？”

　　慕远闭了闭眼睛，忽然问道：“爸，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慕远他爸呼吸一顿，艰难问道：“你……知道什么了吗？”

　　慕远反问：“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他爸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我最近总是睡不好，一直想着怎么跟你开口，现在你自己察觉了也好。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我们好好聊一聊吧。”

　　“我现在回去。”

　　慕远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赌对了。如果说他家还有一个人愿意跟他说实话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他爸。

　　慕远一路飙车回家，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弄清楚真相，想要回忆起他的景遥。

　　“回来了，坐。”慕远他爸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相册正在翻看，他穿着一身休闲家居服，跟电视里板正严肃的□□判若两人，倒像是一个和蔼慈祥的邻家爷爷。

　　慕远在他爸对面坐下，象征性地问了一句，“爸，我妈不在家？”

　　慕怀璋给他倒了一杯茶，“她跟你景阿姨出去逛街了。来，你最喜欢的小青柑，尝尝。”

　　慕远看都没看冒着热气的青瓷茶盏一眼，无动于衷地又叫了一声“爸”。

　　慕怀璋叹了口气，“多大个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罢了……”

　　他把手中的相册推过来，“看看吧，看完我们再聊。”

　　慕远的心忽然嘭嘭直跳，他按住那本相册，手居然有些轻微发抖，就算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他也没有这样紧张过。就好像他翻来的不是一本普通的相册，而是他的命书。

　　相册里的人他并不陌生，因为那个男孩有一张跟景瑶很像的脸，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慕远仿佛连呼吸都是痛的。

　　相册里的男孩虽然跟景瑶很像，但是慕远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不同，这个男孩有种阳光的气质，笑起来的模样像冬日里的太阳，让人浑身发暖，他的五官很好看，有点偏女性化的精致却并不女气，反而让他更加招人疼爱。

　　这个男孩的单人照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和景瑶的合照。但是慕远眼里却只看得见他一个人。

　　慕远极其珍重的一页一页翻看，看着他从小孩慢慢长成大人，最后一张，是男孩带着学士帽的毕业照，在他身边，大学时期的慕远搂着他的肩膀。

　　男孩看着镜头笑的一脸灿烂，慕远的眼神却全落在他身上，满目温柔。

　　“他叫景遥，遥远的遥，跟景家那丫头是双胞胎，比瑶瑶早出生三分钟。你付阿姨当时生完他们之后一直不太好，景旭一心扑在她身上，压根没顾上俩孩子，名字也没取，一直到要上户口的时候也只定下了女儿的是瑶字，后来图省事，就给儿子取了遥远的遥，也彰显俩孩子是双胞胎。为了区分他们，就管儿子叫阿遥，女儿叫瑶瑶。”

　　“阿遥跟你从小就亲近，他满月的时候我跟你妈带你去看他，那时候景家一对双胞胎躺在一起，小小一团，玉雪可爱，身边围了一堆人。可是阿遥就只对着你的方向笑，开始以为是巧合，你付阿姨还让你换了好几次位置，可是他每次都能准确找到你，你那时候才三岁，只见了一面，就把你奶奶给你的玉观音送给他了。走的时候你以为我们都没看见，还偷偷亲了他一下。”

　　“那时候我还跟景旭感叹，阿遥要是个女孩，可以直接定娃娃亲了，你妈说没事，不是还有个瑶瑶么？”

　　说到这里，慕怀璋似有所感，“或许这都是注定好的。”

　　谁也没想到当时无意中的玩笑话居然一语成谶。

　　“稍微大一点，你跟阿遥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阿遥性格好，特别懂事，一点不让景旭跟云慧操心。”慕怀璋自嘲一笑，“你却跟个混世魔王一样，天天撵猫逗狗，我跟你妈把嘴皮子磨破都没用，但是阿遥脸一板，你立刻就老实了。”

　　“你妈还曾打趣，果然万物相生相克，有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就有阿遥那样的小神仙来克你。”

　　“你跟阿遥那么好，好到后来出柜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我甚至没怎么挣扎就接受了，谁都没想到闹得最凶的反而是瑶瑶，她发了一顿脾气就离家出走了，那时候都以为她是不能接受同性恋，直到后来才知道……”

　　“她是喜欢我。”慕远淡淡接道。

　　他神色平静，眼眶已然红了，“可是我已经一点都不记得了。”

　　慕怀璋瞬间老泪纵横，再也绷不住了，“阿远，是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对不起你啊，爸爸错了，爸爸错了阿远……”

　　他这一生，身居庙堂，为官数载，为国为民，自认堂堂正正，俯仰无愧于天地，唯一对不起的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的亲儿子，另一个是被他视为半子的景遥。

　　如果三年前他不那么糊涂，今天他的阿远就不会露出这样茫然无措的表情，让他这个当父亲就连看一眼，都觉得痛彻心扉。

　　他知道错了，可是已经太晚了，已经没办法弥补了。

　　当日慕远和景遥出柜，对慕怀璋来说更多的“原来如此”，他当了几十年官，见过的腌臜事不胜枚举，相较之下，他家的两个小辈简直不值一提，他甚至还反过来劝慰发妻，让她不要过多伤怀，就当是自家多了个儿子。至于景家那边，景遥出柜带来的影响甚至还不如景瑶离家出走。

　　虽说两个家庭都受到了一定冲击，但是最终还是选择原谅，没有过多为难两个孩子。慕怀璋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却没想到他的妻子从来没有真正接受，只是碍于儿子，把那些怨怼都压进心底了。

　　所以后来景遥出事的时候，她冷静非常，甚至在第一时间提出了堪称完美的解决方案。那时候慕远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景旭跟付云慧本就没什么主意，又偏心景瑶，权衡之下居然也同意了那个荒诞的方案。

　　三年前，慕远的病床边，付云慧握着景瑶的手，垂着头淡淡道，“阿遥毕竟不在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成全瑶瑶，瑶瑶爱慕阿远的年头不比她哥少。”

　　这话简直让人齿冷，慕怀璋一直知道她偏疼女儿，却也没想到她能说出来这样的话。

　　他尚未来得及说反对的话，发妻已经抬起头死死盯着他，“阿遥已经不在了，你还要再赔上阿远吗？”

　　那一刻慕怀璋犹豫了，他虽然疼爱阿遥，但是半子毕竟比不过亲儿子，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慕远，双目微阖，终究是默认了。

　　于是他的妻子从国外请来最好的催眠大师，请他帮忙，没有人能拒绝一个脆弱又绝望的母亲的请求。

　　她得偿所愿。

　　慕远在睡梦中被催眠，一些记忆被悄无声息的篡改，他不再记得他的恋人阿遥，取而代之的，是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瑶瑶。他再也不会因为失去景遥而发狂，重新变回了那个沉稳可靠的慕远。

　　这似乎是一个让所有人都得偿所愿的结局，至于景遥，死人怎么比得上活人呢？

　　慕远沉默着听完这个故事，过了片刻，哑声道：“阿遥他……他是怎么……”

　　慕怀璋目露不忍，绕是冷硬如他，回忆起三年前的时光亦觉晦暗无光。

　　“有一个跨国性质的犯罪团伙，你抓了他们的头目。他们查到了你跟阿遥的关系，为了报复你绑架了阿遥……”

　　那是一伙穷凶极恶的匪徒，绑架了景遥之后，打电话让慕远只身一人前去宁城最大的海港宁静港救他。为了证明景遥确实在他们手里，绑匪让景遥说句话证明。

　　景遥却咬死了牙关不肯说，哪怕被打的遍体鳞伤，折磨的惨不忍睹，他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慕远带人赶到时，景遥已经被绑住手脚，丢进了宁静港。慕远疯了一样冲进海里，直到精疲力尽被人救出来，却连景遥的尸体都没找到。

　　那是一段两家至今想起来仍然能感觉到彻骨绝望的日子。

　　慕远不吃也不喝，全靠营养针维持生活，他不接受景遥已经不在了的现实，只要睁开眼睛就疯魔一般往港口跑，两三个人都按不住他。慕远他妈没办法，只能把他弄到特护病房，门口守着五个荷枪实弹的士兵。

　　慕远他妈含着泪问他：“阿远，你这是不要妈妈了吗？”

　　慕远却毫无所觉，他垂着眼睛一脸漠然，“让开，我要去找阿遥。”

　　景瑶哭着冲进来，“远哥你醒醒吧！我哥已经死了！他已经回不来了！”

　　慕远像一只狂怒的野兽一般忽然暴起，捏住景瑶的脖子，表情森冷如同地狱恶鬼。

　　“你咒阿遥死？那我就先让你死。”

　　要不是医生及时赶到给他打了一针安定，他或许真的会掐死景瑶。

　　也正是因为这一幕，慕怀璋最终没有反对妻子的计划。慕远发起疯来六亲不认，他是慕怀璋的儿子，是家族的骄傲，怎么能是这幅模样？

　　他的私心让他选择保全慕家的颜面。

　　慕远盯着早已凉透的茶水发呆，他就像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一般洞穿了这个故事中所有人的小心思。客观来说，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除了有些对不起景遥之外堪称圆满，可是景遥已经死了，死人的意见是不需要考虑的。

　　过了片刻，慕远摇头嗤笑，“景遥是为了保护你儿子才会丧命，你们却这样回报他，简直……简直……”

　　不配为人。

　　自从他发现端倪以来，也曾想过很多个版本的真相，或许潜藏着不得已的苦衷，或许是有过不堪回首的过去，却怎么也想不到真相居然这样肮脏，这样不堪。

　　慕远听见自己的声音空荡荡地响起，“我还曾怪过他。我失忆了，但是他没有，为什么他不肯来找我呢？甚至因此对他心怀怨怼，我真是……太恶心了。”

　　他哪来的脸面去怨恨景遥呢？

　　给景遥带来危险的是他，后来忘记景遥的也是他，他错事做尽，还去埋怨苦主不肯原谅。

　　这真是天下第一等可笑事。

　　慕远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家的，他整个人浑浑噩噩，没理会他爸的一叠声叫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家。

　　他应该是很难过的，但是他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慕远只觉异常困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宁静港的海水一定很冷。

　　慕远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年岁尚小，整日爬高摸低顽劣异常，但其实他都觉得无甚趣味。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只有他这样，他的阿遥才会露出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喊着让他下来，然后他就可以趁机跟阿遥签下许多不平等条约，比如喊他一声“阿远哥哥”，或者是在他腿上坐十分钟。

　　阿遥是隔壁景叔叔家的小孩，年纪不大却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自己还是个小孩呢，就已经学会了把妹妹照顾的停停当当，天天背着一个小书包，里面装着瑶瑶的洋娃娃，瑶瑶爱吃的零嘴和水果，还有瑶瑶的小水壶。

　　慕远看不过眼，要抢过来替他背，景遥却不甚在意，笑着说他是哥哥，照顾妹妹是应该的。

　　慕远太喜欢阿遥了，所以对景家夫妻隐隐有些成见，总觉得他们对阿遥不够好。甚至还盘算过怎么才能把他从景家要过来，来给他做弟弟，他会把所有的玩具都送给阿遥，像他照顾妹妹一样对他好。

　　不，要比那还要好。

　　其实也不全然是偏见，孩子本就敏感，再加上慕远早慧，很小的时候就能感受到景家偶尔微妙的气氛，比如景家双胞胎一起闯祸之后受罚的总是他的阿遥，瑶瑶是妹妹，疼爱她是应该的，可是他的阿遥也还是个孩子，又那么好，为什么不能同样宽宥的对待他呢？慕远尚小，不岔之情却已在心中生根发芽。这也直接导致了他长大后对景瑶总是淡淡的，在外人眼里足以算作亲近，但对于景瑶来说，慕远对她不及对她哥的十分之一。

　　后来慕远渐渐大了，在父母的偶然闲谈中才窥得一二——付云慧生景遥时胎位不正，受了大苦，生妹妹时却一帆风顺，所以难免迁怒，对儿子的疼爱也不如女儿，而景旭对妻子向来百依百顺，又是个心大的，自然注意不到这些细枝末节。

　　慕远满心愤懑却也无话可说，毕竟这是景家家事，他只能暗自发誓对他的阿遥千百倍的好，以此来弥补那些缺失的爱。

　　他跟阿遥一起长大，他果然做到了像他说的那样，对阿遥十二分的好。这个过程中无数人问他：瑶瑶跟阿遥是双胞胎，外表几乎是一样的，他为何偏偏只跟阿遥亲近？

　　慕远皆用“男女有别总要避嫌”挡了回去。

　　心里却十分嗤之以鼻，嫌弃这些人没眼光，他的阿遥明明是独一无二的。

　　人人都说他跟阿遥感情太好，其实这已经是收敛过的模样了，他们在人前表现的不及私下里十分之一，就连他父母都不知道，他们单独在一起时，阿遥永远都是被他抱着的。睡觉要抱在身上睡，吃饭要坐在腿上写，就连写作业，他也要把阿遥圈在怀里才行。他太喜欢阿遥了，喜欢的恨不能把他吃进肚子里，但又舍不得，只能时时抱着，才能缓解心中汹涌的感情。

　　慕远知道这种感情有些病态，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阿遥合该是他的，他们天生一对，谁也不能置喙。

　　他们一直在一起，顺理成章的表白，□□，一起考大学，一起工作，共同实现理想。

　　这是无数人求都求不来的顺遂人生。

　　极为平常的一天，景遥像往常一样送他出门，他们在玄关接吻，景遥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笑嘻嘻的说，“阿远，等你下班，我们一起去吃市里新开的那家海鲜火锅呀。”

　　慕远极温柔的回答，“好。”

　　下一秒，他便看见景遥脸色青灰，手脚被缚，浑身血迹斑斑，在冰冷的海水中下沉。

　　“阿遥！”慕远神魂剧痛，撕心裂肺地发出一声嘶吼。

　　慕远猛然睁开眼睛，只觉浑身气血翻涌，心头痛极，霎那间，他英俊的脸上缓缓流下两行血泪，看起来极为可怖，如同一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他低声呢喃，“阿遥，别怕，我很快就来陪你。”

　　时至今日，事已至此，追究责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是他牵累景遥在先，忘记景遥在后，真要追究，他才是罪魁祸首，别人不过是帮凶。

　　如果慕远识趣，就该离景遥远远的，以免下辈子再牵累他。

　　“可是好像不行。”慕远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缓慢的起身，嘴里还在自言自语，“就算我害你至此，你还是要等等我。”

　　他拿起车钥匙，推开房门，“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但是你不能撇下我。你永远，永远都不能甩开我。”

　　“阿遥，我来接你了。”

　　黑色的越野车停在宁静港，它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只有宁静港的海依旧风平浪静，青碧色的水波漾着细碎的金光。在这样温柔的海面之下，沉睡着一对情人，再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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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的灵感来源于我的徒弟黎千结，名字是她起的，大纲是她拟定的，我只是把这个故事扩写出来。几年前她说完梗概之后我就记着，一直无法忘怀，现如今终于把它写完。很惭愧，笔力有限，不能把其中情感表达出万一，更不敢拿到我徒弟面前献丑。如果有一天因缘际会她能看到的话，师父遥祝你万事顺遂，四时平安，人生实苦，多想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