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就不该风流》鲤絆

44、大师兄

　　*
　　十日后萧远一行终于抵达非玉镇，从永安到魔教预算十几日的路程足足花费了将近二十日。

　　非玉镇是落霞山附近最大的一个镇子，因为东边有个码头，商业来往紧密，使得非玉镇街头热闹商铺琳琅叫卖不断。而最近更是因着魔教教主回山和正道三派七门意欲围攻栖霞山而愈发攘来熙往。

　　萧远带苏克兰几人去非玉镇上的鹤方楼歇脚，“鹤方楼的招牌松鼠桂鱼，尝尝。”

　　相比上一回在四方镇落脚，这回萧远的精神好了一些。卫国也终于在萧远脸上看到除了难受烦躁之外的表情——呃，始终面无表情。

　　相比寻常时候，非玉镇上的江湖人多了不止一倍，多以门派群居，时而从酒楼客栈里传出些许争斗的喧闹声。鹤方楼是非玉镇较为出名的酒楼，一楼江湖人相互敬酒，人声鼎沸。萧远他们在二楼的包间，安静不少。

　　卫国琢磨着继续调查火器的事，问苏克兰是否有意同往，并安抚萧远黑白两道交战就一两天，这会还在前期准备，有得等，要是萧远想游山玩水他们索性一起。

　　萧远默默给自己添饭，“你们忙，我吃好喝好就成。”

　　魔教和正道的事东方旭没插手的立场。天山派即为正道之首，此次剿灭魔教定会出份力，就看苏克兰如何抉择。

　　苏克兰自小在天山长大，他年纪小，心性善良，从小备受师兄师姐的疼爱。这遭回去他得在背地里用一双审视的眼核查辨认着究竟谁才是杀害他师傅的凶手，这让他无法接受。

　　苏克兰心底的打算是能不正面接触天山派则不接触，“卫兄一再盛邀，我们若还是拒绝倒有些薄情了。”

　　卫国大笑，拍着苏克兰的肩背，“还是小苏明事理。”

　　卫国准备和苏克兰细细道来火器的事，门外陡然亮起一声断喝，“魔教贼子哪里跑！”

　　随着这一身高喝，萧远几人的包厢被人一掌震开，有人旋风似的冲进来，随后推开窗户就要跳窗而逃。其后紧跟一人，轻功了得，几个闪身拉住这人的裤腰带，硬是将他半倾出去的身子拽了回来。

　　这人身子一扭，似泥鳅般从后面来人的手下逃脱。后来者掌法和拳法都行大家风范，一看便知是从名门正派出来的。二人过了几招，足见泥鳅似的人武功底子不如追他的人，却胜在出其不意，招式毫无章法，从下九流摸爬滚打上来的逃生之法。

　　追杀之人恼火渐深，拔剑出手，招招见杀。

　　苏克兰从追人的招式中瞧出天山剑法的门路，眉头微微皱起，再三踌躇后还是拔剑加入战局。

　　苏克兰自斜楞里刺去的一剑挑开追杀之人的长剑救下滑头之后，随即剑招反转，一剑横在了要逃走的滑头的脖颈。

　　追杀之人剑被挑开，本是惊怒难耐，见拦他之人反手制住了贼人这才熄了怒火。自上而下打量这个挑开他剑刃的年轻人，眼中豁然浮现惊讶，“小苏！”

　　苏克兰得空看清他眼前的人，正是天山派大师兄他的亲师兄言顺之。

　　言顺之又惊又喜，不曾料到突然消失的小师弟竟然就此偶遇。言顺之收起剑，揉着言顺之的发顶，笑道，“这些日子去哪了，叫师兄好找。”

　　赫连名死前曾和苏克兰见过一面，二人见面的地方不是赫连名的闭关之所，而是苏克兰的院落。
　　是赫连名去找的苏克兰。
　　赫连名温声教导，授于掌门扳指，让苏克兰下山功夫不得大成不得回。
　　苏克兰纵是多般不解也不疑有他，却在下山之际惊闻丧钟传山野。

　　苏克兰飞奔回山，一路上风驰电掣，赶到梨轩时只余满室弟子悲痛的哀嚎。

　　赫连名死时胸口有一块黑色的掌印，是在闭关运功之时被人一招偷袭送葬了性命。
　　明明半个时辰前还好好活着的师傅，怎么突然间就冰冰凉凉了。
　　苏克兰捏紧手里的掌门扳指，好似他的师傅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

　　苏克兰悄无声息的离开，躲在漆黑的山洞里。外面暴雨如注，苏克兰逼自己去想凶手是谁，谁有那样的动机和机会。

　　赫连名堪称当下白道翘楚，偷袭得胜微乎其微。除非是熟悉的人，除非是熟知赫连名作息的人。而赫连名闭关时，除了侍奉在侧的亲传弟子，旁人一概不得打扰。
　　赫连名自言要静悟天山心法扬州醉，没个三五年不会出山。言顺之随即毛遂自荐护在赫连名身侧。

　　暴雨难歇，苏克兰躲了两天两夜没出声。

　　十五岁苏克兰在天山大比上展露完整的天山十二剑式，四下皆惊。
　　苏克兰以百招大败大师兄言顺之，赫连名笑不拢嘴接连夸赞，明言苏克兰即是下任掌门。
　　苏克兰少不更事，欣喜若狂，无暇顾及他的大师兄言顺之顶着怎样的落寞与不甘。

　　言顺之没有放弃。
　　在被苏克兰当众打败后的一年里，他非常用功的练剑，第二年的门内大比，他没走过苏克兰剑下七十招。

　　苏克兰动了动僵直的身子，在第三天偷摸回山。

　　山上因为掌门扳指遗失闹得不可开交，有人要找出杀害赫连名的凶手，有人要找到苏克兰接任掌门，谁也不服谁，葬礼向闹剧演变。

　　苏克兰忍不住要站出来。却在此时，跪在地上的言顺之站起来，神情激愤的说，他是大师兄，掌门之位本该由他接任，而不是苏克兰。

　　言顺之不善剑法，对掌法颇有研究。
　　言顺之对谁都端着三分糊涂很和气，作为大师兄，被人拿捏着不得师父欢心比不过师弟的闲话。

　　一时间，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成了嫉妒的罪证。
　　苏克兰仓皇逃离。
　　时至今日，仍心有余悸。

　　苏克兰轻轻拂开言顺之的手，扯出几分笑，“大师兄怎么在这？这是什么人，大师兄为何追他？”

　　言顺之狐疑得眨眨眼，却也对这份排斥没在意。提起被苏克兰擒住的滑头言顺之脸上就有火，“这魔教贼子偷了我们的钱袋被我们当场抓住不说，还大放厥词说回魔教找人把我们三派七门打得满地找牙。我们岂能放过？正好抓他上栖霞山打个头阵。”

　　躲在苏克兰剑下的偷儿忙辩解，“我根本就不是魔教的人！见你们紧追不舍才吓你们的。你们就算抓我上栖霞山魔教教主也不会管我的事。”

　　言顺之嗤道，“无能鼠辈，敢做不敢认！说话如此颠三倒四，你们教主知道吗？”

　　苏克兰反驳道，“大师兄，他的功夫明显不如你，情急之下说谎实属正常。”

　　言顺之诧异，“小苏你怎么帮着外人！”

　　苏克兰回嘴，“那师兄可有别的法子证实此人身份？若只是一个寻常偷儿，着实没必要卷入天山与魔教的争端枉送性命。”

　　言顺之没别的法子证明偷儿的来历，又被扣一顶草菅人命的高帽，顿时惊得哑口无言。

　　他脸色肉眼可见的耷拉下来，他家小苏学坏了，都敢教训他这个大师兄了。

　　苏克兰又问偷儿，“你从我师兄那偷得钱呢？”

　　偷儿立马拍拍褴褛的衣衫，“我都还了，全还了！”

　　苏克兰转剑凝光，训道，“日后切莫行此苟且之事，更加不可冒顶他人之名。今日是我师兄仁厚放你一命，若是旁人你早已是剑下亡魂。”

　　苏克兰收起剑，“还不快走。”

　　偷儿忙翻窗逃了。

　　言顺之追着偷儿一马当先，天山派其他七八个弟子紧跟其后，在言顺之闯进包厢后随之挤进了包厢。眼见着苏克兰一剑挑开言顺之，随之挡住偷儿。这般伸手的确是那个天山上的天纵奇才。

　　天纵奇才一不骄横二不跋扈，对大师兄言顺之更是言听计从从无忤逆不尊。而今却当众反驳质问逼得言顺之哑口无言，众人一时目瞪口呆。

　　七八个天山弟子里走出一人，鼓掌赞叹苏克兰侠义行径，落到最后言语轻讽，“苏师弟当真八面威风，连大师兄都敢训，叫人好生艳羡。”

　　苏克兰随之扫过去，全是熟人。天山派能叫得上名号，功夫够看的师兄师姐全瞅见了他方才不从言顺之的行径。

　　苏克兰捏住手里的剑，缓下几分紧张，喊人，“四师兄。”

　　四师兄叶湛，师从赫连名的师兄叶怀，最爱掐人脸蛋玩，苏克兰可谓被从小掐到大，始终被噩梦支配。

　　叶湛走近苏克兰，苏克兰忙要往后退，不想叶湛箭步上前随即掐住苏克兰的腮帮子。

　　叶湛说，“苏师弟可真是越来越有掌门风范了。叶湛是不是该跪听苏掌门训斥？”

　　叶湛含着怒火掐着苏克兰，手下力道不轻。苏克兰的腮帮一会就红了，他疼得皱眉，含糊不清的说，“师弟不敢。”

　　叶湛手劲不收反增，“你不敢？偷摸溜下山的事都敢干，你还有什么不敢？”

　　苏克兰疼得难受，吱唔着，“疼，四师兄。”

　　“现在知道喊疼了，刚才的威风哪去了？”

　　“我没。”苏克兰按住叶湛的手要给他扯开，叶湛死活不放，他只能使出天山老牌杀手锏，“哥，我疼，我错了。”

　　叶湛不想多闹，威胁性的扯扯苏克兰的腮帮，“敢有下次，直接撕烂你的嘴，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讨饶的话。”

　　苏克兰揉着发红的腮帮子不接话。

　　言顺之盯着苏克兰瞧，眼神哀怨至极。小苏怎么能跟老四那么亲，他呢他呢他呢！他才是被冒犯的那一个！

　　言顺之怨妇般盯着逐渐看向他的苏克兰，“小苏，你就没什么要和你大师兄说？”

　　旁侧站着的三师姐南宫倾情斜睨着言顺之，“大师兄，别丢人现眼，有什么事回去说。”

　　言顺之幽怨的耷拉下耳朵，揉了苏克兰发顶一把强行自愈。拱手同萧远几人道，“方才实在抱歉，打扰了诸位用餐的雅兴。我们是苏克兰的师兄师姐，不知诸位是？”

　　卫国忙是起身言笑，“在下金钱帮卫国，路遇苏贤弟，引为知己故而一道来这非玉镇。”

　　“原来是卫当家。这几位是？”

　　东方旭起身都没起身，缓缓扭过脸，神色冷冽，十分不客气的回应言顺之，“东方旭。”

　　东方旭的敌意过于明显，言顺之捂着胸口喊疼，今天是怎么了，他这么不招待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