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奋斗史》鼎食逐鹿

6、女孩湘湘

　　第二日，方娆娆来到自习室，瞧了瞧纸条，头发丝仍然四平八稳地躺在上面，方娆娆笑自己傻乎乎的，干脆抓紧学习不再理会了。
　　今天她来的很早，比开馆的时间还早些，当图书馆大门终于缓缓打开时，她便作为第一批“背包客”走了进去。她落座后其他人还在陆陆续续往里进，她拿起桌上的水杯起身打水。
　　她弯腰将杯子置于水箱出水口，另一只手拧动开关，哗啦啦的沸水从出水口跑出来，与杯中空气接触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她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拧好开关准备离开，一转身，差点撞上正准备进来的女生。
　　方娆娆将端着水杯的手赶紧往避开人的方向挪去，杯中撒出的热水堪堪擦着来人的衣袖划过，难免还是有部分零星小点洒在了对方手上，瞬间就红了起来。
　　方娆娆大惊，赶紧将手中水杯放在一边，连声说对不起，并将她急急拉到洗手台冲凉水。娆娆紧张地盯着那双手瞧，却见冲了十多分钟仍有发红，愧疚地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对方笑了一声，甜甜地嗓音说：“我没事“。
　　方娆娆这才从惊慌中抬起头来，端详”受害者“的脸。
　　这是一张极秀美的脸，入目便是那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尖，以及那薄薄小小的嘴，不对，最先看到的应是那圆圆的眼型，深褐的眸子，灵动的眼神，纤长浓密的睫毛正忽闪忽闪舞动着，一触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方娆娆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得看到她的那一刻，自己从头到脚都酥麻了个遍。
　　她又仔细看看她的手，才发觉自己握着的手柔软非常，指骨纤细，指甲圆润饱满，根根好看。
　　此等美人，从上到下，定是没有一处不美的。
　　方娆娆自惭形秽起来，再想到刚刚自己还烫伤了她，不由得愧疚感又升了上来。她不敢直视对方，只说到“疼不疼，要不我们去医院开点药看看吧，真是对不起，我会付医药费的。”对方听闻只是笑笑，发出铃铛般的脆响，乐了一阵，说到：“真不用啦，不用紧张，我没事的。”说完便摆摆手离开了。
　　方娆娆回到自习室，还是觉得应该带她去医院上点药，这么好看的手，万一烫伤留疤怎么办呢。她起身正欲推开自习室的门，没想到刚刚的“受害者”迎面走了进来，四目相对皆是惊愕。
　　“呃，你……学习？”娆娆率先说。“是啊，我妈希望我回家帮她，所以我需要个资格证，反正我毕业正无聊，就考着玩玩喽。”“你看着很小，大学在哪里读的呀？“”嗯？大学？我都博士毕业了，看着小么？以前读书跳着读，是有比其他人小一点点吧，今年我才二十六。”
　　……
　　方娆娆震惊地看着这个同龄女生，不光长得好看，眉眼间还满是自信的神态，一点悲苦也无，根本不像她，处处受挫。
　　方娆娆有些嫉妒起来。她走回座位，才想起来忘了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的事。她扭头刚要问，发现对方已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离自己的桌位很是接近。又一次四目相对，对方笑道：“我们真是有缘，我叫金湘湘，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方娆娆”。
　　金湘湘的性格活泼外向，她笑着答道：“咱们的名字都是abb型的呢”。
　　这样闲聊式开篇的拉家常可不是方娆娆的风格，她沉默了一会儿就低头继续看书了，其他自习的人陆续进入，周围只剩下安静翻书的沙沙声。于是等她再想起来要不要去医院的事儿，也不好再问了。
　　算了吧。她想。
　　方娆娆将注意力投入到书本中去，她一边做题一边翻解析，越做越有趣，越做越有信心，畅快淋漓地写解答步骤，再翻解析比对，发现解析思路和自己所想的完全一样，不由得弯起了嘴角连连点头，十题中有五题相符，方娆娆得意极了，觉得自己已几近征服了它。她难得的专注投入，到了午餐时间也不知不觉，等她发现有些饿了，她才将注意力从题册中移开。
　　她看了看手表，居然已经一点了，很显然，她错过了流动餐车。
　　她站起身来，久坐之后的疲惫感这才袭了上来，她感到腰酸背痛，腹中饥饿如擂鼓一般催着她。
　　周围的人都回去午休或是午饭未回，自习室空荡荡的，连白天那个美丽女孩也不知何时走了，只剩下方娆娆呆立远处，空着肚子。
　　方娆娆有些犯难了，她平日里解决晚午餐都是依靠准点到访的流动餐车，今儿个错过，她只能跑到远一些的地方吃饭，来回算上吃饭的时间要两个小时，都赶上她回住处好歹还能睡个午觉了，她学习的劲头正足呢，要是真这么来回折腾，下午这劲儿势必会颓了，不行，可不能让这好不容易的势头溜了。
　　再加上，便宜的流动餐车不在，只能去远处别家餐馆里吃，都是带装修的，一二层楼，几十张空椅子，夏有空调，冬有暖炉，桌椅干净，房间亮堂，那花钱花的不仅是买饭吃，还买服务。但对于方娆娆来说，她没得选，只能吃简易三轮车摆着几样常年不换的菜色在马路上苍蝇蚊子跟着一起跑的流动餐，流动餐给的饭量大，一碗饭可以分成两份，中午吃一半留着晚上再吃一半，而去店里，小小一碗，菜色也贵，中午一顿，晚上还得一顿，这么吃下来，明天就得啃一天白馒头了。
　　方娆娆决定放弃那个又贵又费时的午餐方案，她摸摸肚子，只得委屈自己，牺牲食欲了。她摸了摸桌台的储物箱，偶尔她会将零食塞在里面，她希望今天能摸出点以前塞着忘了吃的，最好是不仅能填牙缝还能填填肚子的小面包之类的。
　　她打开箱子，真幸运，翻到一包麦片和一个巧克力。她美滋滋地端起杯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泡好麦片顾不得烫，吸了一口，暖暖的，甜到心里去了。
　　一包麦片，对于缩衣节食的方娆娆来说是难得一尝的美味，她大口地吸入一口，含在嘴里，感受口腔味蕾每一寸的愉悦，她每喝一口便闭着眼睛享受着，一脸陶醉，止不住的笑意，是食物带给她的最单纯的美好。
　　就这样，她站在开水壶前面，已经几乎喝了半碗。
　　方娆娆觉得自己喝的太快了，她不舍地回到座位，开始小口慢饮了起来。
　　余光扫到桌面，她突然站了起来。
　　桌子被人翻动了。
　　伴随着这个认识，方娆娆快速扭头四下看去，周围空荡荡静悄悄，其他的人还是未回。
　　她踱步绕着自习室走了起来，连自习室外的走廊也瞧了一遍，并没有人。
　　她仔细审视自己的桌台，发现放着发丝纸条被翻了个个儿，那根头发丝也不见了。
　　她将纸条拿起来，仍是自己当初的那张，只是，在那行字的下面，多了一些字：慎言。
　　方娆娆翻来覆去地想，慎言，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用词太粗鄙了？是我平日在自习室话太多了？还是这是个新的恶作剧。
　　方娆娆觉得莫名又邪门，刚刚学习和美味麦片带来的好心情都被毁掉了。两个字并没有什么，但透过这两个字传达的针对意味让她有些难受。从小到大她就没什么朋友，小时候因为性格木纳显得很怪而被班里的同学避之不及，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课间也不言语，同学们疏离又轻视的眼神她无比熟悉，明明是五十个人的热闹，对被孤立的方娆娆而言，那是一人的寂寞，四十九人的狂欢。
　　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好不容易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容易可以结交朋友，好不容易可以笑，好不容易有人能平和友善地看她，这些年，一点一点改变，一点一点才改变的啊！她觉得自己被这两个字打回了原型，这些年的努力化成了灰烬，成了可笑的笑话。
　　她对这个不清楚缘由，不分青红皂白就无端留言指责自己的人感到非常的愤怒。
　　她在纸条上写：“没有人有权利是道德卫士，用不着你在我这儿当军师。”
　　想了一会儿她还是觉得不够，此时她恨得牙关紧咬，往日记忆紧闭的闸门打开，那些中伤的话，那些冷笑，那些看向她的窃窃私语，那些老师和同学笑成一团的模样……
　　“放你妈的狗屁！”
　　方娆娆愤怒地写。
　　方娆娆将纸条反面放回原处，那些汹涌而出的记忆却放不回了。
　　她想起那些年小小的自己，只觉得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似乎重叠了起来，自己正逐渐变小，自习室逐渐变大，像个蒸笼一样将她罩在里面，喘不过气来。
　　方娆娆难耐地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背起包扭头就走，步履匆匆，转眼便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