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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美妖百年来寻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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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阳道的雪又大了些。
方来客的伙计踏出店门,被冻得直哆嗦。拽拽落满积雪的酒招,费劲抖干净雪,收回店里。
店不大,但人气儿足,火盆旺旺地烧着,温暖似春。有四五大汉喝着烧酒喊酒号,也有两三赶路人夹着小菜,闲闲讨论着路上奇闻。
掌柜懒散地拨着算盘。伙计刚从外面回来,冻得直在火盆前搓手取暖。
炭火突然噼啪一下,有人迈步进店,小四儿转身,愣了。
只见来者身姿极高挑风流,白衣红袍,身负长剑。一身积雪,披挂漫天寒气。
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俊逸清冷的面容。
真真是谪仙般的人儿。
这人气质高雅,容态冷清,衣着华贵。站在热闹的小店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让人不免猜想他为何会屈尊来到这样的平凡酒家。
伙计日日迎客来往,却也未见过这般人物,忙迎上前去,笑脸相问,不觉带了几分惶恐。
惶恐的不止是伙计,原本闹哄哄的众人竟奇异地安静下来,不住地打量着店中男子。
有几个对修仙稍微了解的人看到男子所负长剑,惊讶地睁大眼睛,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同行人急急捂住嘴。
那人淡扫伙计一眼,轻轻道:“住店。”
掌柜不知何时起来了,满面堆笑,连忙吩咐伙计准备最好的房间。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最起码的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男子点点头,把一袋颇有重量的钱袋放在柜台上,手指笔直干净。
掌柜掂量,忒沉,是个大方的主儿。笑眯眯地揣进怀里。急忙吩咐一旁盯住男子发愣的伙计小四儿好好伺候。
伙计回过神,拿了干净抹布,把男子要坐的长凳擦了又擦,擦得锃亮,没半点脏污。可伙计还是觉得不太干净,不配让男子坐。
男子却不在意,轻轻摆手。伙计微红着脸退下,又泡了一壶店里最好的铁观音,轻轻放在男子桌上。
男子将斗笠轻放在桌上,又取了剑放在手边。
伙计偷眼瞧了,那剑鞘乌黑,却又隐隐闪着红光。剑把纹了不知名的图样,极为繁复,透着奢华和傲然,和古朴的剑鞘形成对比。
伙计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他知道,那定是一把绝世好剑。
店内众人见男子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桌前,并无其他动作,那震人的威压被男子收回。
众人压下心头的不安和恐惧,热闹便似潮水般散开了,暖烘烘的,那几个大汉又行起酒令来。
伙计端上四菜一汤,温了一壶酒,男子便不再让他伺候。
伙计没活干,又缩到火盆前烤手,只是眼睛却不住地往男子那瞅。
男子皱着眉喝了一口茶,终是嫌弃。
伙计开口,结结巴巴,道:“客官,不妨尝尝我家的温酒,可是这周边一绝呢。”
男子没看他,却听了他的建议。修长的指掂着粗瓷的酒壶,清酒倾泻,暖暖地澄澈在酒杯间。
温酒入喉,浑身一颤。男子滞住,眼中突然闪过莫名情绪,那情绪风卷暴涨。男子愣了很久,回过神来一句话也不说,兀自闷头喝了一杯又一杯。
伙计不免骄傲,这酒毕竟是几十年的招牌了,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一壶见底,男子似乎意犹未尽。伙计又拍开刚出窖的一坛,巴巴送到男子桌上。
男子点点头,却未急着倒酒。蓦地抬眼,寒星落海的深邃。
“这酒……何人酿制。”
伙计正惊艳那双深邃眼瞳,却听见男子低沉醇厚的声音,竟是比酒更醉人。
不禁有些紧张,结巴道:“这酒,是我家掌柜据家传秘方自酿……冠阳道四方独我们一家。”
男子低头,掩映了暗淡神色,恍惚地倒酒。有些都洒到了杯外。他索性换杯为碗,同那些糙汉子们一样大碗大碗地饮起酒来。
伙计正胡思乱想,却听男子低低开口,道:“冠阳道?这里是冠阳道?”
伙计更奇了,这人披风挂雪,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赶路的。怎的连自己所至何处都不知?
伙计道:“这儿当然是冠阳道呀。”
男子眼中迷茫,竟有波光水色,他喃喃道:“冠阳道……我竟来到了冠阳道……”
伙计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问:“客官可是寻错了路?”
寻错了路?
男子猛地抬头,伙计一愣,却见男子闭上眼,闷闷地喝起酒来,不再吭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伙计正不解,旁桌有人喊他,他也就压住疑问,过去伺候了。
满堂热闹中,男子独自喝酒,温酒暖不热孤身的冷清,而那熟悉刻骨的滋味更让他心火滋旺。他心头焦灼,周身却发寒。
一坛见底,他脚步发晃,携了剑走到柜前,掌柜忙笑脸迎接财神爷。
谁知这财神爷竟爱伸手打笑脸人,猛地一拍柜台,那坚固的柜台竟轰地稀碎。巨大的声响传彻酒屋。
所有人呆了,伙计的抹布掉在地上。
男子眼神清明地盯住双腿发颤的掌柜,冷刃出鞘,银光盛起。
他缓缓开口。
“我寻一人,”
“请问可否告知,他在何处。”
言罢,取出一沉甸甸的袋子,将其中物倒在掌柜面前。竟然是一堆价值不菲的金叶子!
男子把金叶子倒在掌柜面前,手中剑却没收回——这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说了,财富荣华。不说,剑下亡魂。
这一闹,店中人散的散,走的走,也有几个抱不平的。
男子轻轻一眼,掌风推出,那几人面前的桌子轰然倒塌,他们被这警告吓得面色发白。
如此恐怖的实力面前没人再敢强出头,很快店里人散的干干净净,每个人都生怕惹祸上身。
如今只剩下男子和掌柜对峙,其余的伙计吓得呆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掌柜浑身发颤,抖个不停:“好说好说……客官您冷静……不知客官您寻人是谁?”
男子手中剑银华闪耀,印在他清冷的眉眼上:“酿酒人。”
掌柜更抖了,苦巴巴脸:“可可可这酿酒人就是我呀……客官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男子冷笑一声,更逼近些——
“你明知我寻的是哪个酿酒人。”
言罢,又掏出一袋金叶子扔在掌柜面前。这两袋金叶子抵上这酒屋一整年收入了。
“再挑明白些,我寻的是这第一坛酒的主人,寻的是教你们酿酒方法的人。”
掌柜看着地上闪闪蒙尘的金叶子,心中直喊罪过罪过,被逼无奈,还是小命重要啊!
见那剑快抵上脖子,掌柜都快哭了出来:“我说,我说。”
男子眉眼一凝,言语间带了无数期待:“快说!”
掌柜哭丧着脸,颤巍巍讲起了父亲让他死守的秘密。
原来这掌柜真的是酿酒人,这酿酒之法也的确是家传的。只不过,如男子所说,这酿制之法的确不是他家创制的。
这掌柜父亲临终前才告诉他这酿酒之法的由来,掌柜怎么也没想到,这让他们赚的盆满锅满的酿酒法,竟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道士传授给父亲的。
父亲说,那时方来客还没有如今这般规模,冠阳道也不像现在这么繁华。当时的方来客只不过是荒凉冠阳中的一个小小酒棚罢了。
而这酒棚也开的艰难,整日入不敷出,眼见就要到处关门之时,却有一个道士来讨酒喝。
父亲说,他到现在还记得那道士着一身素衫,身姿挺拔。只是用黑布蒙脸,看不清面容。
父亲还说,那时虽然已经濒临倒闭,可他是个固守本分的老百姓,不愿意赚道士僧人的酒钱。
那道士也不恼,只笑着说‘那你就把我当作个假道士’,这道士极为洒脱,却也十分执拗,非要买酒不可。
父亲拗不过他,便给他一坛。谁知那道士砸吧两口,十分嫌弃。
父亲虽恼,但脾气颇好,只怪自己酿酒不精,还送了那道士一碟花生。
那道士吃着花生笑眯眯地说‘你我倒是有缘,不如我教你一酿酒之法如何。保管让你这酒棚起死回生,名扬四方。’
父亲半信半疑,心想一个道士怎么会懂酿酒之法。
却见那道士掏出一竹筒,拔开塞子,顿时清冽酒香盈满棚间。
父亲尝了一口,震惊愣住。随即恳求那道士将酿酒之法教授予他。
那道士信守承诺将那酿酒之法传授给他。临走之前只一要求,便是让父亲保密,对旁人只道是家传配方,不得泄露他半点信息。
而父亲苦练此酿酒之法,习得以后所酿之酒果真名扬四方。而那个破落的酒棚也逐渐发展为了如今颇具规模的酒屋。
可以说,如今这份家业都是那位道士给的。
父亲也把那位道士视为恩公,临死前仍念念不忘。把这件事告诉他也是为了让这份感恩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不忘本分。
……
“所以……”掌柜哭丧着脸,“我真的不知道那位道长去哪儿了。我就知道这么些。我对天发誓,对天发誓。”
男子却恍惚地沉浸在回忆里,良久才回过神。收剑,无言。
他知道掌柜说的都是真的。
他太了解那个人的性子。
掌柜抖啊抖,见男子半天没反应,便大着胆子去捡金叶子。捡得正欢,突听男子幽幽出声,又被吓得洒了一地,刚才可算是白捡了!
“那……他可曾告诉你父亲,这酒叫什么名字?”
掌柜被吓得够呛,“我爹好像说过,不过不让用……我想想……”哆哆嗦嗦半天,绞尽脑汁才想起来。
“想起来了……”
男子眼睛亮了亮。
“念川……没错,就叫念川。”掌柜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念川?!
闻言,似天雷震耳!男子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浑身竟不住颤抖起来。
念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