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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尘 ...

  •   轰——!
      一黄一金两道光束撞击在一起,气流翻涌,真气鼓荡,雪沫子、碎石砂砾和枯草叶子皆被掀飞。躺在雪地上昏迷不醒的素衣妇人也被掀出十数步之外,真气碰撞间吐出一口淤血,醒了过来。
      那妇人形销骨立,鬓间白发丛生,面上伤疤明显,皱纹横生,老态尽显。唯有一双眼睛,点漆如墨,依稀可见年轻时候风姿。
      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担忧和焦急。
      气流中心,一白衣一黄袍的两个男修对峙着,须臾之间已过数十招,武器劈刺,道法纷飞。忽然,黄袍男修虚晃一招,召出一个板砖样的下品法器,法器见风而长,瞬间长成小山大小,裹着雷霆万钧之势压向白衣男修。白衣男修倒退几步堪堪稳住,吐出一蓬血水,勉力支撑,额头冷汗津津,双腿虚颤,明显力所不及。
      这时,黄袍男修狞笑一声,大喝,“去死吧!”,陡然发力,法器又长大数倍,呈风雷之势压向白衣男修!
      “不要!”
      隆冬的大雪天,尚未完全败落的枯草斜刺啦啦的倒在地上,裸露在外的黄土碎石零零散散,不成体统。
      天地一片白净,银装素裹,却晃得人眼睛发涩。只除了......
      滴答——
      血,带着碾碎的肉沫开在她眼前,脸上,是糜烂的模样。
      傅明雅的眼睛充血泛红,面上的伤疤愈发扭曲丑陋,眼眸瞳孔中倒映着那一身被血肉染红的白衣,连着尸体都没能留下的那个人。
      黄袍男修收了法器,心情颇好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苍老女人,女人眼里只有那件血衣,眼神从震惊悲痛转向呆滞。她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无能为力而又变成了疯狂。
      只见四周灵气翻涌,打着旋儿向她涌去,她身体内腑和四肢膨胀,已然是自爆的趋势。
      黄袍男修嗤笑一声,抬手一记幻影拳打向傅明雅的丹田,只见她鼓起的内腑忽然像戳破的鱼鳔般炸开,灵气四散,显而易见经脉受损,伤上加伤,脸色也迅速灰败下去。
      确定这老女人再无机会作妖,黄袍男修这才有心情清理现场。
      傅怀礼被撵成了肉沫,身上的储物袋半毁,除了仅剩的几块完整灵石,剩下的大多破破烂烂,有的陷进裂开的空间裂隙,有的随着主人的陨落而失去法器的灵光。黄袍男修挑挑拣拣,只一件金蝉丝做成的护体内甲和几样炼器材料勉强入眼,被他装进自己的储物袋。余下的一记火球,焚毁所有。
      黄袍男修扛起气息奄奄的傅明雅,几下跳跃立于西侧一处高石之上,向现场四下打出几掌,掌风带起表皮,破坏斗法气息与痕迹,再施土系道法,四下沙土叠起重铺。不一会儿,纷纷扬扬的大雪又覆盖其上。
      至此,再不见片刻前打斗的痕迹。
      黄袍男修带着傅明雅,快速离开原地,起起落落间行进一处三进的院落,来到正厅,随手把她扔在了破草席上,转身十指掐诀,耳尖灵光微闪间,传讯已闭。
      须臾,一名青衣女修踏步而来,莲步轻移,缩地成寸,一步十丈,眨眼而至。
      修真之人骨龄与外貌都相差许多,多由修士修为和天赋而定,并且进阶元婴时可重塑肉身,故而大多好颜色。
      只见那女修一身青衣法袍,年约二十,容貌清丽,杏眼桃腮,端的是清纯娇憨,娇俏可人,只眼尾略微上翘,隐约自带一股风流。
      黄袍男修跪行一礼,肃容道,“禀少宫主,属下第三分堂属地锦州右护法肖恒部下燕十一,已将傅怀礼击杀在常春谷。傅明雅丹田已毁,被属下带回关在隔壁。”
      “哦?傅怀礼是怎么死的?”
      “属下耗尽他的灵力,用下品法器金钢板将他拍成了肉泥。”
      “好,死得好!”
      女修清丽的面庞因兴奋而泛红扭曲,哪还有清纯娇憨之态?她薄唇微张,口吐恶毒之言,“若今后再遇傅家漏网之鱼,也是这样,记得让他们死的越惨,越没有尊严越好!”
      燕十一躬身应诺。
      女修媚笑,又赞道,“你这次做的很好,可愿来我象州本舵?”
      “属......属下愿意!”燕十一激动垂首,改为双膝跪地,“属下燕十一拜见少宫主!”
      “好!”
      女修真气外放,托起燕十一,递给他一块墨绿新月形繁复花纹的信物,笑道,“回头告诉肖恒,调你档案入我象州,带着它找伍月,她会安排你。”
      “是,属下定誓死追随少宫主!刀山火海,不离不弃!”

      ******
      傅明雅昏昏沉沉间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内容让她心神剧裂。女子的声音她当然记得,这样的声音,在她年幼时用娇软欢喜的语调唤了她十多年的“雅姐姐”。
      傅静沅!
      原来这些年辗转经受的苦楚,枉死的亲人,跟她有关吗?
      可是,为什么?
      十多年的姐妹相伴,父亲和叔伯们的殷切教导,傅家从不曾对不起她,她怎么敢?
      怎么敢!
      吱呀——
      房门无风自开。
      傅静沅抬步进门,便看见躺在破烂草席上灰败着面色的妇人。
      那妇人左脸上烧伤的疤痕明显,红黑的伤口里长出了些粉嫩的新肉,挤挤挨挨堆在一起,含悲带泪的模样愈发丑陋。
      傅静沅心情大好,不由得嗤的一声笑出了声,讽道“雅姐姐,我看看,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哈,一百五十二岁的骨龄,炼气境七重天的修为,容貌烧伤不治,经脉尽毁。渍渍,你说,你死去的爹娘、二姐三叔们若是知道你如今混成这幅鬼样子,会不会后悔当初舍下自己的性命救了你?”
      傅静沅慢悠悠的开口问,语气波澜不惊仿若姐妹间的闲谈。她看着傅明雅蓦地不可置信的睁开眼,又嫣然笑开,“啊,你还不知道自己的爹爹也死了吧?”
      “你爹爹啊,我想想。大概七十多年前吧,对,就是你在你娘的帮助下第二次从肖恒手里逃走的那次,你爹爹一个人引开肖恒他们向西行,最后被肖恒手下一个炼气境的小厮挖心掏肠,喂给了他养的兽宠雪峰狼啦。可惜让你给逃了,唉。”
      傅静沅满意的看到傅明雅的脸色巨变,咬牙切齿,带着快要压制不住的滔天怒火,兴奋的额头血管青筋直跳,勉强稳住后继续慢悠悠的刺激她——
      “不过还好啦,你和你娘最后不是又都回来了吗。你不乖,要逃走,所以连累的你娘跟你也一起吃苦喽。”
      “对了,你知道你娘是东海之滨焦氏一族的吗?”
      “你看你,你家的秘密你都没我知道得多。我跟你讲啊,焦氏一族与海底鲛人一族比邻而居,多年来,总会有那么些杂糅下来的血缘遗存,具体表现在虽为人修却有着鲛人的血统天赋,天生体香,尤其是女子,血液有着凝神疗伤的神效。”
      傅静沅说着,眼角瞥向傅明雅,笑容带了些意味深长。
      “......”
      傅明雅心头一阵狂跳,忆起母亲常年清冽的异香,隐约有不详的预感,果然就听傅静沅接着开口——
      “雅姐姐你放心,你娘的精血我可是一滴都没浪费呢,我都收进瓶子里炼丹用啦。前阵子和祁伟师兄夜探苏后遗府被阵法所伤,我和祁伟师兄一个人还吃了一颗呢。疗伤效果是真的好。”
      “说来你二姐也有着鲛人的血脉血统,只可惜那时我并不知情,倒是浪费了。可你怎么不是呢,唉,真可惜。”
      “......”
      “你二姐,傅明虞那个蠢货,你知道她一个先天境第二重天的修为是怎么敢只身过来救你的吗?她和你一样,我说什么就信什么,我说看见你被先天境的男修困住当了炉鼎,她就信了,心急火燎地带着丈夫来救你。”
      “......”
      “你没忘记你二姐被赤风豹一爪子掀飞那一幕吧。可不是你二姐愚笨躲不开一只二阶幼兽的攻击,你可能不知道,你二姐夫是个调香高手呢。傅明虞的丹田被封却毫无察觉,只能眼睁睁站着等赤风豹的爪子拍去,渍渍,她枕边人可是出力不少呢。她至死怕是都不知道是她心心念念的道侣做的呢,真可怜啊。”
      “......”
      “说到这儿,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临了了还让你姐姐见一见你丑陋的容貌和狼狈的处境?”傅静沅面上认真又疑惑,仿佛真的做了善事,却不解为什么没得到夸奖。
      傅明雅:“......”
      “唉,这些也就算了,再说说你侄子傅怀礼,三十八岁的筑基修士,年轻一辈的后起之秀,你这没见过面的姑姑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就不好好修炼呢,非要来横插一脚,我劝的不听。渍,死了吧。”
      “......”
      “死了好啊,死了也好,都死了傅家那些老家伙们也就安分了......”
      傅静沅后面再说什么傅明雅已经听不到了,她后心发凉,从脊柱骨漫上去的寒意包裹着她,清醒的意识告诉她这是一个魔鬼,傅静沅她就是个魔鬼,禽兽不如的魔鬼!
      傅明雅要耗尽力气才能控制着自己不能扑上去打死她!
      在得知这些消息前,傅明雅虽然也知道母亲他们多半已凶多吉少,然而亲耳听到这些惨状仍旧让她目眦尽裂。
      她仿佛看见在密林中,肖恒带头的一群黑衣修士围住受伤的父亲,耗尽他的灵气真元,最后奄奄一息时被一名炼气境的男修结果了性命,挖心掏肠,血淋淋的喂给了兴奋地嗷嗷叫的雪峰狼,看着它一口一口的吞下父亲的五脏六腑;
      她仿佛还看到母亲苍白无力的躺在高台上,在逼仄的房间里,昏暗的光线下,半阖着眼,白皙的手腕上皮肉翻卷,鲜血一滴一滴流进琉璃瓶中,身边木然站着几个人等着将血液封盒收好......
      傅明雅惨然的闭了闭眼,她以为她会愤怒到失去理智,可是却神奇的很冷静。
      傅明雅冷然的看着傅静沅一开一合的嘴唇,听着从中发出的恶毒之言,她想,这就是报应吧。
      如果她聪明一点,幼时能够好好修炼不贪玩,如果能早日看清这魔鬼的模样,而不是该死的自以为善良的多管闲事照应她,如果被困之后能果断自我了断而不连累他人......
      如果这样......如果这样,他们是不是还会好好的?
      不,不会!
      傅静沅还坐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讲着其他傅家人惨死的经过,她眼神晶亮而兴奋,语气满满的都是愉悦餍足。
      她已经不在乎这些细节被傅明雅知晓了,在她看来傅明雅已经废了,她逃不走也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了,毕竟跟她有关的人都死了不是么。
      傅明雅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意识到傅静沅的可怕。她故意戏弄傅家人,她就是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憋屈又悲愤的死去......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雅姐姐,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你在想什么?嗯?难不成你还想杀了我?”傅静沅从血腥的回忆中醒过神,看着傅明雅冰冷克制的目光,开口嘲讽,面上却愈发开心,两颊的梨涡都笑出来。
      “你看看你现在的丑样子,傅家的天才,六阶炼丹师傅明雅?渍,真可惜,没能成长起来就‘噗’的一下,夭折啦。你如今还剩下什么?嗯?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傅静沅冷哼一声,起身就要离开,忽听身后喑哑的嗓音响起,“为什么?”
      傅明雅躺在地上的破草席上,阳光从门外洒进来,傅静沅背对着傅明雅,面容明明暗暗,模糊不清。半晌,傅静沅冷凝的语声不同于刚才的狡柔娇媚,“傅家该死,傅家所有人都该死!”
      傅静沅转过头来,嗓音又变得温柔,“雅姐姐,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你有大用呢。”
      傅明雅脊背到后脑勺呲溜一下漫起凉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坑,多多支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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