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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事发 ...

  •   晏阿姨嘘寒问暖,晏望霄不冷不热,却也算礼貌客气。晏立霄笑容明亮得诡异,镜片反射眼睛的亮光,隐隐有警告意味,晏望霄只当视而不见。

      “阿姨,我好很多了,马上可以出院,您回去吧。”晏望霄打断她的话。

      “跟我一起回家吧,你爸爸听说了你的新闻,有点惊吓到,茶杯都摔坏了。你回去看看他,顺便一起吃顿饭,啊?”

      晏望霄一下子握住床单,“不了。”想了想,“待会儿我让宋礼送些礼物回家,算是报答他养育之恩,我不回去。他不欢迎我,我回去找不痛快么?”

      晏阿姨嗔怪道:“父子哪有隔夜仇,早该和好,你们一拖再拖。”

      “不回!我要换衣服了,请你们回避一下。”晏望霄发脾气扯衣领。

      梁松影按住他的手,“回家看看吧,让我见见伯父也好。”

      晏望霄脸色一变,“他有什么好见,百度搜一下他名字,图片出来随你看个够。”

      梁松影无奈,小声说:“我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晏望霄微皱起眉,沉默起来。

      “好吧,两个人脾气都这么倔,让人没办法。”晏阿姨叹气,“立霄,你平时多劝劝他。”

      “我劝他还少?他谁的话也不听。”晏立霄陪她离开,在门口时顿了一下,回头手指虚点晏望霄说:“自私鬼。”

      “什么?”晏阿姨问。

      “没说什么,我让你小心别撞到门框。”晏立霄说。

      “我眼神好使,还能撞到,瞎说。望霄,阿姨走了。”

      “是我瞎,我过分关心妈妈了。”

      两个人说着话,说话声与脚步声渐渐远去。

      梁松影听着两母子的对话,转头看见晏望霄垂眸一脸落寞。

      梁松影重新坐下,正想着说什么话安慰他。

      “我一开始以为晏立霄是我弟弟。”晏望霄忽然说道,“后来爸爸娶了阿姨,让我叫他哥哥,他比我大两年,你知道这是什么暗示?我很讨厌那个人,他的什么东西我都不要。”

      相比晏望霄爱憎分明的心情,梁松影一个局外人心态比较平和,“他对不起你妈妈,可是未必有对不起你,就像很多父母吵架吵得天昏地暗,对孩子却都是喜欢爱护的。”

      “不要帮他说话。”

      “好,反正你自己想,大人之间的关系,大人和小孩的关系,要分清楚。好了,我不说。”

      晏望霄从病床起来,去了洗手间,回来时看见梁松影在窗边把窗拉合,锁上。“好闷,不要关,风进来也不冷。”他说。

      “我有事跟你说。”梁松影没听他的,又去把门反锁。

      晏望霄看他架势,摸了一把脸,“你打我一拳,打得我好疼啊,嘶~”

      梁松影伸手摸了摸,脸带关切和歉意,“对不起。”他的表情不太像审问责备,却隐隐有几分温柔忧郁的笑意,“好好养伤,过两天就不疼了。”

      “嗯。叶扬呢?”晏望霄问,“他有没有说什么?没发生什么事吧?”他这才想起重要事情,找手机上网查新闻。他低着头,梁松影便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微长的刘海垂在颊边。“幸好,就只有关于我的新闻比较夸大其词。”晏望霄抬头,笑得狡黠。梁松影迷惑了一下,随即也淡淡地笑起来,“够吓人了,你的粉丝在微博上疯了一样。”

      说完,他的笑淡去,染上一抹郁色。“你为什么……”他声音放得很轻,“想轻生?”

      晏望霄身体一震,“我只是吓唬叶扬,做戏的,没有真的想跳下去。”他一本正经严肃地解释:“我没想到周贝会把你叫来,让你看见那一幕。我真的,只是吓唬叶扬,当时毫无办法,他逼我……我发誓,我没有轻生念头,从来没有。”

      梁松影目光困惑,回想起天台那逼真得让人心悸的一幕,问:“真的演戏?”

      “对。你知道,我演技好,在叶扬面前表演可以说毫无破绽,他现在一定相信了我宁死也不会让他如愿,接下来看他会不会提出新的条件,事情很快可以解决了。”

      梁松影说:“那你现在呢,是演戏吗?”

      晏望霄愕然,“没有。”

      梁松影半信半疑,“你真的没事吗?医生说你身体状态不太好,演戏能把自己演晕的吗?”

      晏望霄望着他,“因为担心你的事,吃不好,睡不好。”

      梁松影发出一声叹息的笑,有感动,也有无奈。

      他望向窗外,这里是五楼,从这里跳下去大概也能一了百了。他现在不敢说什么话刺激晏望霄,录像的事,晏望霄的真假难辨,令他感到疲惫。

      他坐了一会儿,回家拿衣物给晏望霄,宋礼进来守着晏望霄,陪他玩游戏。

      “宋礼,麻烦你守着他,别离开。”梁松影叮嘱说。

      “放心,有我在,没事的。”宋礼笑道。

      梁松影回头看一眼窗户和晏望霄,把病房的门关上。他往病房外一步一步走远,忽然感到恐惧,忍不住想回头,走回晏望霄身边。直到走不动,他在走廊停下脚步。从五楼走廊尽头的窗边往下看,下面是一个偏僻的小花园,冷硬的水泥地面。外面的天灰蒙蒙,夜幕即将降落,北风灌进来。但他心里有一团火暖着心扉,大衣裹紧寒冷的身躯,一口一口吸着烟,作怪的风把烟丝吹得四处乱蹿。

      他低头看着楼下。五层楼的高度,从来不令他惧怕,现在如同洪水猛兽,稍不留神,晏望霄就会被吞噬。不管真跳假跳,心底埋下恐惧的种子,晏望霄说什么发誓的话都无法将那颗种子拔除。害怕晏望霄有一天躺在地上,满身血红,眼睛再也不肯睁开。

      他以前把爱情想得很美,就算每日谈着柴米油盐也有恬淡的快乐,细水长流每天过得充实,从来没想过,可以严峻到关乎生死。也可以在爱的同时,本能厌恶着。

      北风凄厉,脸庞泛起疼痛感。

      他把窗户掩上,只留一条小缝,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转身决然离开。

      其实叶扬将来提什么新条件,总归是从晏望霄身上索取,而他不过是充当了把柄。他回家坐在电脑前忍着强烈的恶心,把光碟里的内容截图几张,模糊了分辨率,添加马赛克,整理成一个压缩文件夹。趁着夜色,出门在路边摊买了一张电话卡和手机,躲到一旁用流量把文件夹发到两家以八卦出名报社邮箱。

      窗门紧闭,他靠在背椅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夜街,人流穿梭,眼泪无声掉下。他哭了一会儿,把眼泪擦了,在寂静的车厢里开回去,给晏望霄收拾了两套衣服和睡衣,匆匆赶去医院。

      晏望霄在宋礼照料下,刚刚吃过晚饭,见他眼睛红红,宋礼离开后问:“你怎么了?过来我床上坐。”

      难得晏望霄不介意,梁松影高兴地把鞋一蹬,爬进被窝,两个人挤在一块。单人床小,他几乎窝在晏望霄怀中把他当人肉垫子,不说话,就好像变成一只与世无争的弱小动物。

      “你今天说要去进修导演课程,还没决定去哪,去美国呢?”

      “好,不过你得跟我一起去。”

      “什么时候走?我随时出发。”

      “等我把最新一部电影的戏份拍完,最迟一个月。”

      他们整晚在上网查美国的学校,交流看法。忽然,浏览器页面蹦出一条根据搜索内容推荐相关新闻的网页链接,晏望霄看见标题脸色大变,点进去,大幅的照片跳出来,帖子已经盖起高楼。

      梁松影自然也看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粗略浏览评论,手都在颤抖,难过得窒息,一下子把双手交握。

      晏望霄把笔记本用力合上,摔到地面,恶狠狠说了一句:“叶扬!”

      晏望霄不敢看梁松影,拿着手机,外套也忘记披上,穿了鞋一边拨电话一边往外走。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凡是和网络管理挨得着边儿的,都打过去问有没有办法把帖子把照片全部删掉屏蔽。

      态势发展太快,照片的传播从论坛蔓延开来,各大社交网站软件都在热议,所引起的轰动比罗差梁松影被出柜那次更巨大。

      晏望霄在门外踟蹰了一阵,打开门,看见梁松影盖着被子窝起来闭着眼睛睡觉。他过去,钻进被窝里把他抱着,“别怕,没事的。”

      梁松影“嗯”一声。

      梁松影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晏望霄受到感染,慢慢镇定下来。用力抱紧他。梁松影宽慰似的,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

      晏望霄从他的平静中感受到更多东西,无言的恐惧,还有从此以后可能从舞台谢幕退场的苍凉绝望。

      是他毁了他。如果不是和他扯上关系,叶扬怎么会针对他,又怎么可能受到周扬的伤害。晏望霄陷入深深的自责,对现状无能为力。

      他们就像飘荡在海上的一叶扁舟,平静而绝望地紧紧抓牢依靠对方。

      闭上眼睛,等待明天天亮,风浪兜头砸下。

      梁松影难以入眠,累极时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走在大街上,所有人停下来对他指指点点。他一一看过去,努力从无数张开合的嘴唇辨认他们在嗡嗡说什么。前面有一个露天舞台,音响设备架好了,大幅海报写着梁松影个人演唱会。他走上去,调试麦克风,这时响起他刚出道令他一炮而红的歌前奏,他笑了笑,开口跟着伴奏唱,忽然街上所有人涌过来,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他听不见自己的歌声,遂唱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着急,底下所有人的面孔渐渐模糊。他声嘶力竭,气息不支,晕倒了,头碰到坚硬的地面。

      好疼。

      半夜从梦里挣扎醒来,身体无意识地向上弹跳一下,脑海残留惊吓。睁开眼,一会儿清醒过来,望望四周,黑暗里寂静无声,能听见旁边一个人在平稳呼吸。安心闭上眼。几个月前,他还没敢关着灯睡觉,现在想起曾经那间小黑屋里发生的事情,遇到湿冷天气,走在夜晚的停车场,一个人在家,他的心底只泛起一丝波澜,其余感觉都被时间抹淡了。

      时间是魔术师。

      没有什么不在这条洪流里被揉搓变化,就连感情,即使是爱,也会在不同时候有深浅程度之分。

      比如……

      身边这个人。

      还有,自诩始终据守初心的……自己。

      第二日一早,晏望霄打算先将梁松影送去美国躲避风头,可是人还没去机场,就被一个噩耗带回南方G市。南方老家独居的爷爷每天有看早报的习惯,今天依旧是散步出去吃了早餐,一手拎着买给老伴的早点,一手卷着份报纸,回家把早点放桌上,老人家就翻起报纸。被娱乐版的照片标题吓到,想问个明白,同时不想给老伴知道,一个人匆匆忙忙出门找女儿家去问,结果路没看好,绊了一跤,跌倒了就再没站起来。

      九十四岁的老人,就这样过世了。

      梁松影一家当天坐飞机赶回国,在医院没能见到老人家最后一面。梁奶奶哭得伤心,精神不好,在家床上卧着。

      梁松影去了参加葬礼,灵堂上被梁思信打出来,公然宣布断绝父子关系。李青菡护着儿子,遭殃挨了一巴掌,随后带着儿子一同离开了梁家。

      追踪梁松影到G市的记者,报道了梁松影近况,以夸张的标题写:“过气明星梁松影害死爷爷成梁家耻辱被抛弃”。

      网上很多网友指责梁松影生活不检点,完全不符合他以往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热心慈善的正面健康形象。关于梁松影的,全是诸如此类的负/面新闻。

      梁松影从不露面解释。

      他的手机整天响个不停,没有关机,只是不接。

      晏望霄好不容易躲开记者围堵,飞到G市,一直打不通梁松影的电话。到了梁家,见到白绫高挂的灵堂,献上花圈,同样被梁思信骂着赶走,连同花圈被扔出门。

      他盲头苍蝇一样在不熟悉的街道乱转悠,寻找梁松影。周贝也被他叫来,两人各自兜转一天,眼看黄昏将近,晏望霄接到梁松影的电话。

      “松影!”晏望霄冷静地问,“你在哪里?”

      “……朋友的酒店。”那边传来一把虚弱的声音。

      “告诉我地址,我现在过去找你,我来G市了。”晏望霄不禁软声说,听到那边空旷的回音。

      “……你看到那些照片了吗?”梁松影没有回答他,继续用有气无力的声音,“所有人在蔑视羞辱我,家人嫌弃不要我,说我不孝,丢他们的脸,把我赶出来了。爸爸又说不准我姓梁,没有我这个儿子,以后我就跟妈妈姓,改名字,姓李,你说我改什么名好听?改了好,别人都不认识我,所有丑事都只和以前的梁松影有关,以后的李什么什么是干干净净的,换个名,内里是一样的,很好。”

      “松影,我爱你……”晏望霄说。

      梁松影发出哭一样的笑声。

      那边沉默了好久。

      “在哪一家酒店?”车窗外天已经擦黑,晏望霄禁不住打破沉寂。

      梁松影没说话,把电话挂断。

      一车寂静,晏望霄把手机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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