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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再会 ...

  •   晏望霄宿醉醒来,睁眼发现自己睡在熟悉的公寓床上,不知时辰。

      他没有立即起床,半眯着眼侧了侧头,朝刺目的光源看去,想判断时间。透明落地窗干干净净,金色帘子整齐乖顺地拢在两边,往上看,空气稀薄,天空很高,淡蓝色,不见一丝云彩。

      外头应该很热。

      里屋开了一夜空调,温度宜人。

      他坐起来,揉揉发疼的脑袋。一想事情就疼,想到昨日伤心事,更疼。他只好躺回去,侧着身子,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儿。天空蓝得很简单,人之间的事很复杂的啊。

      那上面有玉皇大帝,还是上帝,命运之神,操纵着人的命运轨迹?他朝虚空比出一根中指。

      但很快发觉有点犯二,悻悻收回手指。

      他是个男人,没那么多伤春悲秋的诗兴。烂醉之后,情绪发泄出去,又是一条硬汉。他感到恶心,恶心不在于遭受挫折,而在于忽然冷不丁给那么一下,他一颗人肉心,又不是石头砌的,也不是铁做的生锈了,疼一下很受伤应该能获得广大亲朋戚友、粉丝同胞的鼎力理解吧?

      掏出手机登陆微博进行久违的更新:

      “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我失恋了。不过,今天天气真好。”他即时拍了一张窗外蓝天的照片,附在文字后。

      他有一群忠粉,会立刻对他的动态进行点赞、转发、评论,可是他并不理解他们除了颜值外粉他什么。另外他有一群数量相当的黑子,也会迅速对他的动态进行抨击、挑刺,常大呼为何没有倒赞功能,而他相当理解他们为何不喜欢他。

      这不,有评论说:“晏渣有多渣,看他甩多少人就行了,这种人不值得爱,粉丝醒醒。”

      他看得索然无味,转去朋友们的微博逛了一圈,遇见有趣的就评论或接龙转发。逛到林尚珂那儿,特意翻了底下评论来看。他这位好友前段时间拍戏出意外毁了容,去国外整容归来,受到不知情苛刻群众的围攻,现在怕是举步维艰。她就是太低调不合群了,平时少和圈内人来往,也不多发发动态与粉丝交流,出了事连粉丝也茫然甚至倒打一把,可说娱乐圈一惨剧。

      他又转发了一次林尚珂七天前发的微博,评论:“阿珂我撑你,期待下一部力作。”

      他退出界面,刷了一轮朋友圈,推送的每日新闻,最后将手机上和孔森的聊天记录、短信、通话记录、照片、视频全部删除。

      做完这些,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舒展筋骨,从床上爬起来。先到浴室洗了一个痛快澡,换一身干净衣服,洗漱过后,订的午饭送到。差不多两点,他在门口弯腰穿鞋时,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这样能将许多无力感从胸腔里呼出去。然后站起来,携带装了乐谱资料的文件袋,开门出门。

      却很意外地,在门口碰见一个人。

      孔森。

      他曲膝坐在门边,双眼无神,眼底有很重的黑眼圈,似乎在这里坐了一夜。听见动静,他立即原地站起,紧张地抓着裤子,气若游丝地说:“二、二少……”

      晏望霄关上门,夹着文件袋,退了几步端看他,道:“你还来做什么?”

      “我……我昨天打你电话,你没接,我敲了好久的门,你没应……”

      “把你拉了黑名单,当然接不通。昨夜醉死,自然听不见。还有什么疑问?”

      孔森明白他的话里缘由,红了眼睛,“我被人陷害的,我不想那样做,他们灌醉了我,要我配合演那种剧本闹着玩。二少,我爱的是你,那些都是假的。”

      晏望霄面对追悔莫及的前情人,耐性奇佳,“那人不是你初恋?”

      “……是。可是……”

      晏望霄叹了一口气,“森,别太难看了。”他拿出手机,在手机上操作一番,将孔森拉出黑名单,“我知道那件事在学校闹得挺大,你也不好过。以后有难处,还可以联系我,但是晏氏你不能再进,因为我大哥不会容忍你。”

      他又唰唰几下开出一张支票递给他,“我们在一起也算曾经快乐过。回去把自己收拾好,把问题解决了。每个人有追求真爱的权利,旧情复燃不是错,你喜欢那人就去喜欢。”

      “二少……”孔森没接那张支票,他不知如何解释,如何挽回。他一副要哭的样子,抿着嘴忍着,忽然崩溃似的双手掩面,蹲下身哭了出来。

      晏望霄不想去看一个大男人痛哭流涕的模样,经过时拍拍他的头顶,留下支票。

      “二少你不信我吗?”

      走出几步,孔森在身后问。

      晏望霄脚步顿了顿,想了想,继续往前走,小声地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

      “你没信过我!”

      孔森撕心裂肺地吼,回声在楼梯间回肠荡气。

      事情不知道怎么发展到那一步。等晏望霄彻底从失恋背叛的阴影走出,已是一个月后。期间唱功进步迅速,感情到位,得到老师薛文彬大力赞赏,不久便可正式签约唱片公司,以歌手身份出道。

      听到孔森出意外成为植物人的消息,晏望霄惊愕得很。找宋礼去了解一番,才知道,原来孔森过得很不好,不但得不到学位证书,声誉受损,毁了前途,连男朋友也抛弃他远遁国外。孔森终日以酒浇愁,挥霍日子,有一日凌晨回家不慎跌倒,从公园一处很长很陡的石阶上摔下去,等到天亮有人经过才被发现送去医院救治。出事后送医不及时,虽然脱离生命危险,却成了植物人。

      当时他心里有些堵。

      第二日,宋礼告诉他,孔森不治身亡……

      Y市初夏闷热,梁松影顶着烈日,在萧廷陪同下,去一家私立医院拆石膏,顺便复诊。进入何医生的会诊室后,留下梁松影一人,萧廷出去门外等。

      医院这时候比较冷清,他坐在长椅上无所事事,盯着来往病人看,猜测墨镜口罩下是哪位明星。谁料,看到宋礼——晏二少的经纪人。但他似有急事缠身,只点了点头,拿了一袋药匆匆离开。

      等梁松影复诊完,确定进行腿部复健疗程,办好住院手续,萧廷才对他提起刚才的事。

      “二少很久没来飞儿酒吧,不会生病了吧?”

      “你倒挺关心他。可是我很久没和他联络,对他的近况不清楚。”

      萧廷有点惊讶:“我以为你和他交情不错,不然你没来的那段时间,我不会特别关照他。那个麻烦鬼,明知酒吧喝酒的地方,使唤我好几次去做奶茶。”

      梁松影没想到他是“爱屋及乌”,莞尔道:“我看起来和他交情好吗?”

      “你平时在酒吧不跟不熟的人聊天,更不会介绍人给我。”

      提起这个,梁松影哈哈几声笑把尴尬掩饰过去。

      他不好意思提自己那个龌蹉想法。当时是想,傅玉被荣光唱片总裁萧炜打压雪藏,荣光隶属晏氏,说不定二少能说几句话帮上忙。叫了傅玉去套近乎,碰了一脸灰,后来二少自己凑过来……

      两人揭过这个话题,又聊到傅玉近况。说到她在南方G市参加一个音乐节出演,舞台风格及唱功得到许多人认可赞赏,看来此行收获匪浅。

      “是金子终不会被埋没,我一向看好她。”梁松影笑道。

      萧廷也难得笑了笑,“是啊。每前进一步,她都不容易。每个人都是。”

      送走萧廷后,梁松影枕着两只手臂,想着近日灵感忽至才创作了开头的旋律。他是以一个不停追逐爱情、却不断摔跤不停去爱的人为灵感,以执着的爱为表现主题,从前奏的温柔深情,渐渐激越,到最后平和,缱绻。

      像一朵离梗的蒲公英,随风而飘,眷恋着风从未怨恨,享受每一段与风相随的旅程,落地后安然,等下一阵风起。

      给予他这个音乐灵感的原型,是晏望霄。

      关于晏望霄再次失恋的消息,热闹过几天后恢复平静。在镜头前萎靡不振的表现,沉郁的面孔,也被媒体解释为这次失恋承受打击太大,巨人终有倒下一天,勇者也有却步一日。

      梁松影想了好久,觉得不妨放下芥蒂。发去消息问他最近过得怎样,约个时间一起出来吃饭。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始终未得回复。

      从医院彻底康复,能用稳健双腿走出来,已是八月中旬。

      恢复自由行走能力,梁松影没有急于投入工作。先回了南方爷爷奶奶家,陪两个老人吃住聊天四处走走过了几日,又飞去法国,与家人团聚。再回到Y市,与朋友们玩闹几天,已是半个多月后。

      将自己收拾得年轻帅气,他斗志满满地从公寓出发。重新踏进昱煌唱片娱乐公司,见到久违的经纪人陈醒,一见面便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陈醒,好久不见,最近很忙吧?”

      “说起来悲剧,那两个新人不比你当年,什么都不懂,偏偏装懂,太不诚实了。闹了好多乌龙啊,光是收拾烂摊子就累得够呛。”

      梁松影笑起来,拍拍他的肩,“新人都这样的,如履薄冰,生怕被人看低,适应之后就开始好转了。少发牢骚,多做事,说不定日后捧出来一名巨星。”

      “我知道,还用你教哦。”

      “这不是出于伟大的友谊担心好友嘛。”

      “担心你自己吧。”陈醒摇头,给他指公司大堂的几幅超大海报。

      海报上是一个新人,名叫蓝俊力,是公司几个月前从别家挖来的实力派歌手。他稍微了解过,还买来CD研究欣赏,其人形象、歌路与他有相似之处:仪表不凡,才华横溢,会唱会跳会创作,拥有一大批年轻粉丝。

      有网友曾拿他和蓝俊力作比较,开分析贴比较优劣,划分为梁派和蓝派,互相较量。

      有人说,梁松影已经Out了。

      他对那个单词特别敏感。

      他站在大堂中间盯着海报,有些出神。陈醒忽然扯了扯他,低声道:“糟了,混进记者,刚才那幕可能被拍到了。”说着,拉梁松影往楼上走,眼里露出忧虑。

      作为负责的经纪人,他一边走一边开解:“别多想,一步一步来,会逐步恢复正常工作状态。”

      梁松影“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可是当陈醒告知他,三个月前选的歌已交给新人去唱,暂时没别的工作安排时,他只好心事重重地离开公司。当日晚报娱乐版贴出他望着蓝俊力的大幅海报黯然神伤的照片,标题赫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旧人哭了新人笑”“巨星终将陨落”。

      又过了清闲的半个月,收到一封来自柠檬电视台的邀请函,邀请他于九月二十日,担当电视台旗下一档大型歌唱比赛节目——《歌神出道》第五期特别嘉宾,节目开始时唱歌帮忙暖场,之后参与歌手点评。

      问过陈醒那时档期,发现还没任何安排,陈醒建议他接下。

      在那之前,是九月九重阳登山拜祭的节日。那天,他独自一人开车出门,到附近花店选了一束菊花。付钱时,店主停下花束包扎,眼神歉意地接了一个订单电话,叫店员选好一束客人指定的花后,送到店门外一辆黑色BMW的车主手上,车牌号是XXXXXX。

      店主一边找钱一边礼貌道:“抱歉,让客人您久等了。”

      口罩墨镜下的梁松影说:“没事,您生意不错。”

      店主笑,“今天节日。”

      梁松影接过花,说了声谢谢后离开,店主在身后说:“客人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抱着花,梁松影去停车点取车,经过那辆显眼的黑色BMW,特意瞅多了两眼。那名女店员弯着腰兴奋地跟车主说着什么,隐隐约约是“签名”“粉丝”一类熟悉字眼。他好奇地朝前拐了几步,探头去看。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果然是两个月没见的二少。

      慢下脚步,不知该不该上前去打招呼,这时,女店员转身带着兴奋的微笑回店,而晏望霄也抬眼看见了他。他于是停下来,站在那儿,摘了墨镜口罩露出脸,遥遥地对晏望霄笑了笑,才踱步过去。

      晏望霄有些怔然,注视着他走近,脸上很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这一幕似曾相识。

      很久以前一个夜晚,他开车缀在梁松影身后,看他沿着河道慢慢走,偶尔揉揉腰。在他第六次停下扶着河栏休息,手间玩弄着从他那儿顺走的一支香烟时,他决定载他一程.梁松影听见喇叭声,就从河边走过来,弯下腰,对他说话。还逞强,叫他先走。

      梁松影走过来,弯下腰,微笑:“二少?好久不见了,Y市那么大,你我居然在这儿偶遇。”

      晏望霄疲惫地说:“我来买花,你也是?”

      梁松影摇了摇花,“是的。”他顿了顿,看着晏望霄,“二少,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没事。”晏望霄转回头,问:“上车么?”打开副座车门锁。

      梁松影拉开车门坐进去。

      晏望霄漫不经心地问:“是去西山墓地?”

      “是,顺路?”

      晏望霄“嗯”了一声,“腿好了?”没等他回答,启动引擎,“把你再甩出去,怕不怕?”

      梁松影赶紧先扣上安全带,阻止他无厘头的举动,“等等二少,我有车,就停在那边。”

      晏望霄转头注视他,“别管车,陪我走一程行吗?”

      梁松影与他对望几秒,“舍命陪二少又如何,相信二少车技没那么烂。”

      “那你要信我。”晏望霄语气微妙。

      车子上路。

      前往西郊墓地拜祭的人不少,路况较为拥堵,走走停停。

      晏望霄开车很专注的样子,不分心说话,但梁松影感到这种沉默不同寻常,试图找话题活络气氛。

      “二少,那张违规罚单能寄给你吗?”

      “你缺那点钱?”

      “缺二少那点诚意。”

      “我给。”

      “……开玩笑的……如果不介意我问,二少要去看望谁?”

      “一个朋友。”

      “正巧,我也是一个朋友。”

      “不一样。”晏望霄似随口道:“我那位是前任情人,你那位是吗?那个骆什么安?”

      车内气氛仿佛骤降至冰点,梁松影仍然看着前方的路,表情看起来只是微微张嘴表示惊讶。他沉默了一会儿,晏望霄似乎也不打算说点什么解释他为何知道。心里不太舒服,冷淡地回了个字:“不。”

      事情已经昭然若揭,两人心知肚明。

      结合之前二少问他是否非婚生子,那时对二少的怀疑已经确定无误:二少找人调查他。

      晏望霄知道梁松影知道了。

      车子依然走走停停,不过晏望霄变得有些烦躁起来,途中按了几次喇叭表示对路况的不满。

      “二少不必着急,总会走到的,离天黑还早。”梁松影被他弄得也有点烦。。

      晏望霄依然看着前路,保持沉默,眼神变得深沉,之后却没再按过喇叭。

      “二少。”

      犹豫了许久,梁松影还是问出口:“我……得罪你、您了?”

      晏望霄听到从“你”到“您”的客气转变,简直要气笑,“我靠!”不顾正在马路中间缓慢行驶,插进一辆车前面,移到路边,越过梁松影打开车门,“你滚下去。”

      梁松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了手机花束,下车。站在车流滚滚的路边,看着晏望霄“砰”一声拉上车门,回座按上方向盘和离合器。车子朝前驶去。他戴上口罩墨镜,小心跟着车流走。

      用手机查询了地图,沿盘山公路走的话,离山腰尚有十多公里。他决定再往前走一段路,从那儿一个岔口爬石阶上山。林中石阶修砌得比较平整好走,中途被一些人赶超,他们大约是从山脚一路爬石阶上来的。

      晏望霄打电话来,他忍住想一秒按掉的冲动,犹豫地盯着来电显示,最后无奈接下。

      “你在哪,我看不见你。”

      “还没到山腰。”

      “我当然知道,以你的伤腿脚程,还没能到山腰。你在哪?”

      “我爬石阶上来了,也许快到山腰,不太确定。”

      “找个地方坐着,等我。”

      “……”

      没来得及拒绝,梁松影看着”嘟嘟嘟嘟嘟”空响的手机,一阵无语。一个脚步矫健的老人从山下走上来,见他坐在一块岩石上不动,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小伙子,转个弯,登个十几步台阶就是山腰了。这么一点路也坚持不了,现在的年轻人啊……”

      梁松影心下惭愧,觉得自己在这儿等傻透了,忙谢过,跟在老者后头继续爬。果然,拐了个弯,人声开始热热闹闹传来。

      穿过人群,直接进入墓地区,便安静了许多。

      “我已经到了。”给晏望霄发去短信。

      晏望霄气喘吁吁找到墓碑前的梁松影时,别提脸色有多臭了,简直怀疑梁松影在故意耍了他玩报复。梁松影蹬蹬伤腿,表示对恢复情况感到非常满意。

      朝他丢去一瓶矿泉水,晏望霄坐在地上,平复呼吸,朝墓碑看去。墓碑前已经有好几束鲜花,也许是早上家人或朋友来拜祭过。黑白遗照上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眼神平和,嘴角挂着宁静的笑。

      死者安乐,生者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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