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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穷途3 ...

  •   十五年前,举报N省官员贪污腐败的信件送上了中央,□□被拉下台,N省政坛一场大地震,原省委班子倒台,紧接着曝出了宋世豪案。

      代替落马的原□□,还未入职中央政.治.局的卫光烈带着自己的领导班子上任,成了N省一方大员。

      卫光烈是N省走上来的,M市是N省下辖地级市,卫永嘉认识顾书记不奇怪。

      就是在这里撞见,让梁老板有点意外罢了。

      卫永嘉看见梁老板,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也是惊讶。但他很快收回了目光,低声对顾柏霖道:“这次来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看看祖母,跟老人家说几句话,没必要摆这么大排场。”

      卫永嘉祖父卫书存参加过大革命,担任过老革命根据省军委常委,是建国以来元老级别的人物。卫光烈被双规后,退休多年的老人家一时间身心俱损,往后就和妻子叶萍度一直待在了N省,前年因病医治无效去世。

      卫永嘉没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梁北川也懒得蹚浑水,识趣地绕了开来。

      反贪反腐最忌讳官商勾结,一个有钱无权,一个无权有钱,权钱联手,碰着了不贪都难。

      卫光烈自身能力够硬,又是老革命前辈的儿子,走出上山下乡的学习班,基本一路扶摇而上,胆子大了连红线都敢往上踩。
      甚至在后来娶了关驿忠的小妹关欣,也是因了关欣去世的早,否则卫光烈倒台的时候,就不是差点把百纳拖下水了。

      与卫光烈明目张胆官商联姻相反的是秦老的谨小慎微,据说当初秦爱茹背着父亲偷偷和关麟领了证,木已成舟,秦老得知后破口大骂,直言要把秦爱茹轰出家门,从此断绝父女关系。

      后来关渠脱离百纳联合,自立门户,大概也是有这方面考虑在里面。

      梁老板走到门口,点开APP准备叫车,自己却先一步被人叫住了。

      “梁北川。”

      梁老板回头就看见拎着车钥匙的卫小公子。

      卫永嘉摘了眼镜,在走廊里梁北川没仔细看,这会儿才发现对方脸颊有点不正常地发红——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缘故,不过照理说一个顾柏霖还真没那本事敢灌卫小公子——整个人也看起来蔫不拉几的,像是只霜打的茄子。

      说话不到三句,卫小公子就开始支使梁老板:“帮我开车,头晕。”

      梁老板:“我也喝酒了,酒驾犯法的,你想看我蹲牢子吗?”

      屋里屋外的卫小公子完全是两个版本,这会儿的卫永嘉八成脑子不太清楚,拧着眉毛问梁北川:“那怎么办?”

      梁北川:“我给你叫出租…”

      “不行!”话没说完,卫小公子一句话打断了他,“不干净,不安全。”

      梁北川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在卫永嘉额头上碰了下,不出所料,烫的不行。

      卫小公子怕不是烧糊涂了,就这样还出门应酬,怪不得刚才走廊里说话就有点有气无力。

      酒驾是不可能酒驾的。不说别的,就梁老板认识的几位进监狱走一遭少说都是涉及人民币上千万的大案,他要是因为酒驾被关进去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梁北川无视卫小公子的要求,叫了辆出租,把高烧中的卫永嘉强行塞了进去。

      梁北川一上车就对司机说:“去附近大一点的医院。”

      卫永嘉烧得糊里糊涂,靠在车门上还在那跟梁老板絮絮叨叨:“梁北川你说,跟这些人打交道是不是特别烦?”

      半路莫名其妙接了卫永嘉这么个烫手山芋的梁北川:“烦,特烦,能不能别烦我了。”

      卫永嘉幽幽道:“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个三陪。”

      梁老板惊了:“三陪什么你知道?”

      卫永嘉:“陪吃陪喝陪笑。”

      前座的司机没忍住笑出声。

      智障的对话结束了,卫小公子烧晕过去了。

      卫总扛不住歇菜了,倒是省了梁老板一番功夫,不用排队拿号,进医院直接挂急诊了。

      梁北川中途出去了一趟,拎白粥着来到病房,卫永嘉已经醒来了,手背还吊着点滴。卫小公子靠在床上,脸色惨白惨白,此刻偏了头,目光落在窗户外某一个点上。

      梁北川:“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卫小公子看到门口杵着的梁北川,虚了眼,逆着光打量起对方。

      卫永嘉感觉自己好像被下了降头,但凡见到梁北川,自己就会一次比一次惨——第一次见面摔菜窖扭了脚踝,第二次坐着轮椅没出什么大事却也足够丢人,第三次打了个照面就直接烧晕过去了。

      见卫小公子阴着张脸半天不说话,梁北川忽然想到不久前一个因持续高烧得了失语症的新闻,不由担心起来:“卫总还好吗?脑子清楚吗?别烧糊涂了。”

      “好着呢。”卫永嘉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哑的厉害,他问梁北川,“你是怎么把我送过来的?”

      梁北川:“还能怎么送?你都那样了当然是担架抬过来的。”

      卫永嘉垂着眼没吭声。

      窗户外边,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这么看过去,卫小公子不论样貌还是性格,有些地方跟小关总还挺像的。不过卫永嘉把尖锐的部分全部暴露在外,关渠则是绵里藏针更加不动声色一点。

      梁北川:“还别说,卫总你这一病可不得了了。不到两个小时前前后后已经有好几波人来看了,病房换到了VIP不说,这果篮还是顾书记差人送来的。”

      听完梁老板的话,卫永嘉不但没有丝毫感动,反而眉宇间全是戾气:“告诉外面的护士,要是再有人过来,拦着别让进来。”

      梁北川无奈道:“知道你不喜欢应付这些了,先吃点东西吧。”

      卫永嘉还烧着,浑身上下都不舒坦,其实根本没什么胃口。
      ——但他忽然不想拂了梁北川好意。

      平常时候,卫永嘉一向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却也免不得强迫自己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迎合别人,就像今天他淋了雨很不舒服,却不得不挂着笑跟顾柏霖勾心斗角。

      而现在,他本可以随心所欲,乱发脾气,没必要委屈自己迎合梁北川。
      梁北川不会生气,最多只是无奈,就算真的不高兴了,也奈何不了他。

      可他忽然不想看见梁北川摆出无奈的表情。

      梁北川跟关渠差不多,会把很多事藏在心底,对外总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卫永嘉却能看出些许端倪——像是现在的梁北川就不怎么开心。

      可能是孤单久了,现在身边又只有一个梁老板,他忽然想让梁北川开心一点,哪怕因为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梁北川坐在对面,看卫小公子一勺一口,小鸡啄米一样慢吞吞喝完了整碗粥。

      吃完晚饭,梁北川去洗了个手回来,天已经黑了大半。

      屋里没开灯,梁北川走过来就看卫小公子仰面躺在床上,没来由说了一句:“梁北川,我好累。”

      梁老板:“不是生病了么,正常,睡一觉就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卫永嘉偏了头,目光直直投了过来,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像是会发光,“你知道我爸么,他当年很厉害,大家都这么说,一个人官位做到头估计也就那样了——但我不觉得,他太忙了,经常不回家,从来也不会管我怎么样。学校开家长会,所有家长都来了就我爸妈没有。但老师从来不会问我家长去哪了,她们知道我妈死的早,我爸活着在我这跟死了差不多。”

      卫永嘉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冷漠:“最过分的一次,是我过十四岁生日,他那时候还在当□□,好不容易有了空带我上山看星星。结果晚上一通电话,说南边贫困县出了个性质恶劣的诈骗事件,他忙着赶过去,直接把我忘在了帐篷里——说来也可笑,大晚上的公安局局长还没到他一个□□先跑过去了。他不管我就算了,我也不缺他这一个爸,可是后来他倒了,却要我替他处理后事。你说是不是很没有道理?”

      梁北川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卫永嘉继续说了下去:“那天晚上,我四处找不到他,在帐篷里听到外面风声,那个声音很像狼嚎,让我总觉得附近有狼。他一直不回来,我害怕他被狼叼走了,我虽然跟他不亲,但他毕竟是我爸。后半夜我在附近一直喊他的名字,山上风太大了,我怕他听不见,卖力地喊他,最后嘴里全是腥味。”

      “那次事情给我落下了阴影,医生说我有心理疾病,幽闭恐惧症,不能一个人待在黑暗狭小的地方。他感到很抱歉,一直跟我说对不起。我问他最后那个贫困户怎么了,他说三户人家,一共被骗走了九百块钱,钱已经追回来了。我觉得太可笑了,我那么卖命找他,害怕他出了事,九百块钱,在他眼里他儿子连九百块钱都不值。”

      梁北川:“卫书记当年在N省的政绩有目共睹。”

      “是,他当年最鞠躬尽瘁,是人民的好公仆,国家的好干部。他想做一个好官,就一辈子做下去啊!”
      黑暗中,卫永嘉情绪很不稳定,说到最后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

      这种时候,梁北川反而不知道该作何评论,只好说:“你不是怕黑么,我去开灯。”

      却被对方抓住了手。
      不是那种用力的抓握,掌心被虚虚拢住,轻松就能挣脱开来。

      就像是一个虚弱无力的人,在濒死之际,抓住茫茫大海里唯一的稻草,却又不敢抓的太紧,生怕这一线希望被自己捏碎在了手心。

      ——那一瞬间,梁北川居然不敢就这么甩开对方。

      毫无预兆的,后背贴上一个单薄的怀抱,卫永嘉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梁北川,你错了,我不是怕黑,我只怕太黑了,找不到我要找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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