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我的被我反攻略了[全息]》李传言

21、第二十一章

　　游少铎在那里兀自纠结着。

　　平心而论，他想攻略作为游戏Boss的祁一真仅只是为了博眼球，制造一些直播噱头。《新海彼端》一经公测便热度爆表，而作为游戏设定里的最强战力、与主线剧情密切相关的重要NPC，“圣银之子”更是焦点中的焦点。

　　是否真的能够拿下祁一真对游少铎而言并不重要，他需要的只是攻略的过程。

　　但是……“一真”不一样。

　　游少铎想，自己是真心想和对方成为朋友。

　　他会这么在意祁一真，不仅是因为对方展现出来的优秀品性以及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外貌，更重要的是，游少铎总觉得自己在祁一真身上能看到些许被对方刻意掩饰起来的孤单。游少铎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有朝男妈妈发展的倾向，而且也没有什么过量的圣父情结，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对祁一真念念不忘。

　　一想到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初始印象可能是个负数，游少铎就只觉难以释怀。

　　他又纠结了片刻，待到直播间的水友们开始发弹幕与他交流，问他是网络波动突然掉线了，还是在丧心病狂地水直播时间时，游少铎才下定决心，直接掐断了直播，宣布下播。

　　只是游少铎这才刚刚做好继续守株待兔，原地等候祁一真从副本里出来呢，忽的，他的心里却是莫名冒出了零星的不适感。

　　游少铎赶忙回头，随后就见一支由不同职业玩家构成的精英小团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副本码头。

　　与码头上的那些没有公会的散漫玩家不同，这支精英小队极为自律，看上去训练有素。

　　小队成员的等级几乎都达到了三十级，并且身上也穿着当前等级的最强套装。

　　为首之人更是夸张，他穿着一套沙地防护服造型的套装，头上戴着风镜，背上更是背着一把万分惹眼的巨大火炮，看上去张扬。要知道，《新海彼端》的装备系统设计得相当完善方便，平常的时候，玩家完全可以将武器收纳到道具栏里，待到需要战斗时，只需要转动头脑中的意念，就能直接拔刀出手。会一直将武器外显，背在身上的人，不是想炫富，让其他玩家看看自己的武器有多强力，就是单纯想装逼。

　　在游戏里，玩家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展示已有头衔。这些精英玩家的头顶，都齐刷刷地顶着“十字烟雨”的公会名字。

　　而背着重炮装逼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曾在十字烟雨驻地出现过的韦少。

　　之前把祁一真的消息贩卖给十字烟雨的幽灵特工，此时也跟在韦少的身后，觍着脸地对他阿谀奉承着。

　　有和游少铎站得比较近的玩家小声嘀咕了起来：“怎么十字烟雨的人也来了……”

　　另一名玩家：“毕竟是游戏的第一个首杀，十字烟雨也肯定会有些兴趣吧。”

　　“但是……我之前听人说，十字烟雨不是已经被他们公会的会长卖给一个富二代了么？如果说十字烟雨需要名气，所以才会对首杀有想法，现在公会都已经转手卖了，为什么还要继续死磕？”

　　“谁知道呢，说不定买公会的二代不是什么玩主，买了公会之后，也想好好运营下去……”

　　暗中偷听两人对话的游少铎忍不住蹙起了眉。

　　他怎么也没想到，韦论这个晦气的家伙也会来玩《新海彼端》，甚至还买下了目前在巨熊主城排行第二的公会。

　　虽然游少铎之前在和宗亲闲聊时有听闻过，韦论父亲的公司似乎在向一些游戏公会和电竞俱乐部投资，但韦论这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会亲自参与其中这点，倒是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带领精英团的韦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游少铎的存在，他器宇轩昂、神情傲慢地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一边不耐烦地吆喝着码头上的闲散玩家给自己让道，一边大步流星地朝着副本入口迈步而去。不多时，他的身影便突然原地消失，似乎是被传送进副本里了。

　　游少铎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游少铎偏头一看，就这么不偏不倚地和拍了一下他肩膀的泱瀚对上了视线。

　　“哇！”

　　“我草！”

　　两人同时大叫。

　　游少铎纳闷地看着泱瀚：“你不是……之前在第四岛的那个公会会长么？”他四下张望了一阵，“怎么你一个人先出来了？”

　　泱瀚狐疑：“什么叫‘一个人先出来’？”

　　游少铎：“你没有和公会的人一起下本开荒么？”

　　给他通风报信的水友只告诉了游少铎，自己有在副本码头见到祁一真这事，并没有说祁一真和谁在一起。出于正常逻辑，游少铎自然而然地以为，祁一真是和泱瀚帝国公会的人一起进入的副本。

　　泱瀚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晦气之意：“没有，能打的人不够，我们公会就没开团……等一下，”他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为什么我要告诉你这些？你想干什么！”

　　游少铎张口就来：“我还能来干什么？当然是来开荒新副本的啊！”

　　泱瀚没有上当：“下本？如果是为了凑首杀的热闹，那你赶紧去找个职业齐全的队伍进去啊！就算不想加公会参团，副本码头也有临时野团。而且……为什么我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很关心我们公会开荒的事啊……我听想想说过，你好像是哪个平台的主播？”多年以来亲历过的各种惨痛经历铭记在心，让泱瀚顿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想加入我的公会，然后挑拨离间动摇军心，好让公会分崩离析并且当面NTR我，抢我公会抢我女友抢我儿子，成为新海地理论坛明天的热帖818第一名给自己的直播间引流？我吃过几次亏的，你骗不了我！”

　　游少铎：“……”这人未免也太苦了。

　　泱瀚戒备地盯着他。

　　游少铎装不下去了，索性硬着头皮，实话实话道：“我在等一真。”

　　男妈妈泱瀚震怒：“一真也是你能叫的？你跟他很熟么！”

　　游少铎：“……那我该叫什么？”难道要搞阴间称呼，叫直八不成？

　　泱瀚：“叫全名！”

　　游少铎无奈：“他的ID全名就是一真啊。”

　　泱瀚：“……”

　　泱瀚决定转移话题。

　　他话锋一转，忽然又问：“对了，刚才进副本的那个玩家小队你有看见吧？就是顶着‘十字烟雨’名字的那几个。”

　　游少铎：“你还没问我等一真做什么呢。”

　　泱瀚展现出了男妈妈特有的威压：“你以为等他出来之后，你还能和他说上话不成？”

　　游少铎：“……”

　　泱瀚接着说：“那个小队里面有个贼眉鼠眼的家伙，ID是幽灵特工。之前在四岛的时候，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他，不过当时他是在和我们公会一起行动，做一个隐藏的时限任务。我之前本来是想下线休息的，结果却在主城区看到他和十字烟雨的人走在一道，心里产生了点不好的预感，就偷偷地跟在了他后面。”

　　游少铎问：“这个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泱瀚道：“你之前有注意过一真的角色面板么？他的职业是以太术士，是个目前还没公开的隐藏职业，技能非常硬霸，很有可能是现在最强的输出炮台。我玩过很多游戏，实不相瞒，现在的公会其实是我建的第二任公会。最开始建工会的时候……就碰到过类似的情况。当时，我的公会里也有个很强的玩家，不过那个游戏里并没有什么隐藏职业，他只是单纯的强而已。可是后来有一天，突然有个自称仰慕他的人加进了公会……”

　　游少铎连忙打住：“长话短说，待会儿再开始深夜故事会。”

　　泱瀚：“我是说，幽灵特工这家伙或许已经把一真的事告诉给十字烟雨的人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游戏里的公会排行榜，目前排名第一的天之阶和排名第二的十字烟雨追得死紧，十字烟雨很有可能来挖墙脚……”

　　大型公会旗下都有自己的精英团，而主力输出无疑是团队培养的中心与重点。

　　一个足够强大的火力炮台足够令精英团的实力瞬间拔高一个档次，让十字烟雨在与天之阶争抢首杀以及日后可能会发生的公会战中拔得头筹。

　　游少铎：“他不会对十字烟雨有兴趣吧。”

　　祁一真一看就是个疏离到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机器人的角色，应该不会为了追名逐利，抛弃原有的公会吧？

　　泱瀚摇头：“如果十字烟雨的人真有这个想法，那就不是一真他愿不愿意的问题了。”

　　游少铎：“那你想怎么做？”

　　泱瀚把问题抛给游少铎：“这就要看你了，刚才你不是一直盯着十字烟雨的那个领队看么？你应该认识他吧！之前你害得我们公会团灭的事，虽然一真他人好心善，没有跟你索要赔偿，但我可是要讨债的。你不是想补偿么，那就将功抵过，如何？”

　　“让我去警告十字烟雨，别对一真出手？”

　　“你觉得你一个小主播说话顶用？”

　　游少铎：“……”

　　泱瀚朝游少铎招了招手，本想示意对方附耳过来，只是转念想起游戏里还有私信这么个更加隐蔽方便的东西，又停住了手，转而打开自己的虚拟终端，和游少铎面对面私信起来。

　　·

　　副本之中。

　　祁一真仍旧在注视着拼凑着纯白拼图的虚影。

　　不知是否是因为周遭太过安静的缘故，又或许是关底的环境与高塔如出一辙，祁一真的心情出奇地平和，一时竟是想了很多东西。

　　似乎是拼到了难处，容貌与他相同的幻象微微蹙眉，面上露出了些许懊恼之色。

　　祁一真极度缺乏情绪起伏，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致，他曾一度以为自己罹患情感缺失类的心理病症，只有在因解谜失败而不甘时，他才会深切地感知到，原来自己的心也能这么跌宕的起伏。

　　不过，在离开高塔，与游戏中的各色玩家接触后，即便没有拼图难题，祁一真也能产生较大的情绪波动了。

　　他会为玩家们觊觎击败Boss的奖励而妄图攻略自己感到不快；会为泱瀚帝国公会成员们的友善与偏袒感到窘迫；会为他人毫无愧疚之意的顺手利用感到嫌恶，乃至产生打击报复的念头。

　　祁一真意识到，或许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冷淡。

　　如果。

　　虚影就是他自己……

　　祁一真张开口，忽然对虚影说：“已经不需要拼图了。”

　　听到他的声音，专注于纯白拼图的虚影缓缓地回过了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祁一真。

　　虽然伪装成玩家后的祁一真对自己的容貌进行了微调，现在的他和真正的他稍有区别，但与虚像对视，还是让祁一真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在照镜子的错觉。

　　祁一真又道：“你其实并不喜欢高塔吧？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一个离开的理由。毕竟外界也好，高塔也罢，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就像是分形曲线的一端与另一端。何必要远行呢？反正高塔外面的一切，也只是由数据构成的虚假世界，不管做了什么，到头来都是一场大梦。”

　　虚像静静地望着他。

　　“也许有一天，这个游戏会停服，所有数据被封存为资料库里的电子元件，但不是今天。也许有一天，我将不复存在，就连回忆也无法留下，但也不是今天。今天，在注定一无所有之前，我还可以去追逐我连拥有都未曾拥有过的一切。”

　　祁一真顿了顿。

　　“我知道，我是NPC，是一段由1和0构成的数据。我的所行所为或许会给玩家、给运营、给享受游戏的人带去麻烦，毕竟NPC就该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按着剧本设计行动。但是，如果时间倒退，回到几天之前，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从空艇上跳下去。”

　　他朝虚像伸出了手。

　　“改变，就是好事。”

　　下一刻。

　　一道响亮的系统提示音忽然自云端传来，响彻了整个游戏！

　　【公告：副本 — 幻影之塔的残影 — 十人团本已出现通关者！副本将会在十分钟之后关闭并进行强制更新，请还在副本内的玩家尽快退出当前副本。】
　　【首杀名单：Soldier 想想首富会怎么做】
　　【首杀奖励：升级经验 +10级 圣银教团声望值 +100 主城声望值 +100 金色品级武器×1】

　　在系统提示音传来的同时，《新海彼端》的众多玩家纷纷在虚拟终端上收到了一条新增的主线剧情描述，以及一段附在通知内的过场影像。

　　【主线更新：在由坠入新海的幻影之塔残片形成的漩涡乱流中，似乎记录下了某段鲜为人知的影像。居住在云端高塔中的青年是圣银的代理，是终结了末日天灾的救主的转世，然而却没有人知道，他所等待的……】

　　游少铎和泱瀚还在私聊着该怎么将功抵过呢，冷不防地听到游戏智脑的系统提示，两个面对面私信的人俱是吃了一惊。

　　泱瀚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不是吧，新副本才开了几个小时……就有人首杀了？”

　　游少铎却是注意到了首杀名单。

　　想想首富会怎么做……这个人，好像是之前和祁一真一起出现在四岛的公会玩家吧？

　　两人面面相觑。

　　而其他一些待在副本码头的玩家却是在第一时间打开了通知，观看起了剧情播片。

　　·

　　空荡的高塔楼阁内，容貌端方的黑发青年低垂着如同玛瑙的赤色瞳眸，漫不经心地拼接着纯白的拼图。
　　忽的，不知想到了什么，青年突然起身，走到了高塔的窗台前。

　　他向外望去。

　　新海广袤无垠，一眼望不到边际。
　　即便是那些屹立于汪洋之上的荒兽，在辽阔的世界前也渺小得宛如蝼蚁。

　　[已经不需要拼图了。]

　　一段字幕出现在了画面的下方，不过却没有与台词匹配的语音响起。

　　而就在字幕浮现之后，原本一直望着塔外的青年却是回过了头，看向了正面。
　　像是在和观看播片的玩家对视。

　　作出问询的人是玩家。

　　青年沉默了片刻，接着才缓缓道：“为什么这么说？”
　　[高塔很大，但外面的世界更大，你不想去看看么？]

　　青年扬了扬唇角，只是其中似乎蕴藏着些许戏谑的味道：“我是圣银的代理，是救主的转世。再过几天，可就是圣银教团的降临仪式了。如果我离开这里，你知道这会给教团带来什么后果，而拐带圣子出逃的你又将面临什么吗？”
　　[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因为我想带你离开这里。]

　　“我是圣银之子。”
　　[可我不是教团的人。]

　　“……”
　　[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被囚禁在高塔中的倒霉蛋，仅只是祁一真。]

　　画面逐渐模糊了起来，并渐渐转暗，唯有下端的字幕依旧清晰可见。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带他逃离高塔是否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只知道，假如在这一刻，我没有对他说出这些话，那未来的我必定会抱憾终身。]
　　[接下来，在这片新海之上，即将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