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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番外5 定情(沈瞳) ...

  •   那一世,沈夜和瞳都生于官宦之家。
      尤其是瞳的家世十分显赫,其父陈显锋是当朝丞相。
      瞳是陈显锋唯一的嫡子,按照祖制应当承袭其爵位。然而陈显锋的庶子,瞳的弟弟陈予斐却对此虎视眈眈。
      瞳对这些家族争斗实在是毫无兴趣,仍旧只醉心于研究蛊和药,偶尔也研究一下堰术。何况他与父亲又不亲近,眼看着父亲与弟弟父慈子孝,有时便觉得不如干脆成全弟弟算了。
      但是国有国法,嫡长子要让位这种事,想皇帝点头不容易。瞳是很讨厌麻烦事的,就不必那么麻烦地去请求皇帝了。
      最令陈予斐恼怒的一点是,从不见他这个哥哥认真地习文习武,而他居然还论文论武都很不错——瞳喜好钻研神农的古籍刻本,其用语多艰深晦涩,所以他不得不提高了文学造诣;而瞳虽不擅长近战,但这“不擅长”只是相对于流月城其他祭司而言,何况如今他又无残疾,即使为不引人注目不方便时常用蛊术或法术作战,拳脚功夫用以自保已绰绰有余。再说丞相本是文官,整个朝廷又有重文轻武的偏好,对是否擅长一样兵器这个方面就要求更低。
      至于在为人处世方面,瞳虽仍旧淡漠,但已掌握了人界与人相处的基本准则,所以也没什么大毛病,至少这次能在家待到二十多岁了。
      而瞳对二弟本来是不太有反感之处。
      直到有一天,他听沈夜跟他说起一件事:“你那个弟弟居然跟我表白了。”
      “……什么?”瞳闻言心中一颤,但尽力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他如何说的?你又是如何反应的?”陈家与沈家交好,所以两家之间多有来往,瞳及弟弟和沈夜也就从小交流颇多。陈予斐总是亲热地把沈夜叫作“沈大哥”。虽如此,瞳从前从未想过他对沈夜竟有别的想法!
      “他说,也许他很奇怪,但是他发现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上了我……如果我愿意,可以试着和他在一起,为了我,他可以终生不成亲。至于我的反应嘛……我还没给他正面答复。我觉得他长得不错,性情又温柔,用他来解决一下生理需求或许也不错?我又不想做成亲这么麻烦的事,总是靠手也不好的是吧?”
      “……是啊,正好还可以满足你的龙阳之癖。”瞳想起自己前世曾问过沈夜,是不是除了华月之外的人,只要喜欢他就可以考虑接受。难道这个答案真的是随便谁都可以吗?
      “我何时有龙阳之癖了?”沈夜苦笑了一下。
      “你不是喜欢谢衣吗?”
      “………”听到这个名字,沈夜一如既往地脸色一沉,“我何时喜欢过谢衣?我说过,我最恨被人背叛。”
      “……谢衣的事先不说。那你喜欢予斐吗?”
      “现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瞳刚松了一口气,又听沈夜补充道:“但或许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若真和他在一起,自会尽力在各方面对他负责。”
      “……你如果只是想找个人来解决生理需求的话……”瞳顿了顿,“或许我也可以。”与其眼睁睁看着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发生,还不如自己豁出去试一把吧!
      “……什么?!”沈夜被这句话吓了一大跳,一时间愣住了。
      “你看,你有你的生理需求,我有我的生理需求……这一世我身边没有十二,又不想去随便找些不熟识的人。我们互相帮助,不好吗?”瞳的神情似乎十分淡然,说话的语气也非常理智。
      “……你的生理需求……不会是要在下面吧……”沈夜很清楚,男人通常不会天生就有这种生理需求。
      “我也只能凑合一下了。或者我们偶尔交换一下。”
      “………”沈夜怔怔地打量了瞳半晌,“……我们……我们都是那么熟的朋友了……突然做那种事你不会觉得很别扭吗?!”
      “不会。”瞳不假思索地答道。
      “……也是……你这个人,都很少有尴尬之类的感觉……”此刻在沈夜的眼中,瞳是个理智到可怕的人。而自己,虽然在大多数人面前也会克制情感保持冷静,但其实有相当感性的一面,有时在瞳的面前就会忍不住发泄一下情绪。
      “我看,你的生理需求这个问题,的确是亟待解决。你会看那种书,我都发现了。”
      “……哪种书?”
      “别装了。我上次都看到了。”
      事情是这样的。
      有一次沈夜请瞳到他的房间做客,他却被父亲叫去说几句话。于是他让瞳在房中找点书来看,或是随便干些什么。
      瞳便好奇地翻阅了一下他的书架上有哪些书。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其中竟然有小黄书……
      “……我就是无聊时随便翻一下。”沈夜脸上掠过一丝微红。
      “所以呢?我们是试,还是不试?”
      “……这……这个……”沈夜一脸的苦笑,“你这个提议对我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我得好好想想……”
      “……你既然那么不情愿,就算了吧。”瞳的神情中掠过一丝不悦。
      “我不是不情愿!”沈夜忙道,“我是……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
      “总之,我不希望你和陈予斐在一起。”
      “……!”沈夜闻言一惊。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瞳很少跟自己说他“希望”什么,“不希望”什么,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出于理性在考虑问题。“……所以你……是希望我们那么做?”
      “嗯。”瞳点头。
      “……好,我明白了。那就做吧。”
      “嗯。那么……就择日不如撞日吧。”
      “……好。”
      对于这种事该怎么做,沈夜大概还是知道的。
      那一次的经历虽然的确有些别扭和尴尬,但总体上,大致还算是愉快的——至少沈夜那久逢甘霖的身体很愉快。
      事后,瞳躺在沈夜的怀里,感到很满足。
      沈夜带着他难得的格外柔和而温暖的表情,心中顿时也觉得暖暖的。他第一次开始思考,是不是换成别种身份与这个老友相处也不错。“你……感觉如何?”
      “累。”瞳简单明了地答了一个字。
      “……好,那就睡吧。”沈夜笑了笑。
      “予斐那边,你明日去回了他吧。”
      “嗯,我知道。”
      “以后也不准再接受别人的表白了。”
      “……好好我知道……但是,总觉得你会刻意说这些话有些奇怪……”
      “有何奇怪?这不是规则吗?”
      “………”的确,专一性是恋人相处的规则(虽说那时男子可三妻四妾,但男子不会容许自己的另一半心中有他人),就如同弱肉强食是这世间生存的规则一样。瞳一向是个在乎规则的人。但他的嘱咐,仅仅是因为如此吗??
      算了,别想这么多了。沈夜的身体也很疲累。
      他很快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可是,此刻的瞳却感到缺乏睡意。
      能与这痴恋多年之人相拥而眠,虽已是莫大的幸福,可是,让沈夜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为满足生理需求才和他在一起,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心意相通??
      要自己去深情表白……又实在是做不出来。
      虽然有些烦乱,但毕竟身心俱疲,瞳的意识终于还是渐渐朦胧了。
      第二天一早,沈夜一醒来,就闻到一阵香喷喷的味道。
      “早饭。”瞳放下一个餐盘。
      “……你做的?!”沈夜吓了一大跳。
      “很奇怪吗?”瞳仍旧是一脸淡然,“作为你的恋人,这是我该尽的义务。再说药和食物都是吃的,要学做饭没那么难。”
      “……不,我觉得这两者相差很大……”沈夜不禁苦笑……所谓良药苦口,一般没人会介意药的滋味不好;但是食物就不同了,只把食物当作生存必须品来做,那可能是件恐怖的事……何况一个从不下厨的人的首次“杰作”,会让沈夜联想到某些可怕的往事……
      虽然内心纠结,沈夜还是拿起了一块瞳做的糕点放入口中。
      ……居然……还不错?!
      “瞳,你真是天才!”
      “谢谢。”面对这由衷赞美,瞳只是淡淡道谢。
      “……你说,这是你的义务……那我需要对你尽什么义务吗?”沈夜还真有点不知道恋爱该怎么谈……
      “不需要。”瞳摇摇头,“记住你昨天答应我的事就可以了。不过,你跟予斐说的时候,不要提我们的关系。”
      “我明白。”
      那时人们对龙阳之好的接受度虽然其实比后来更高些,但那只是针对豢养男宠的官宦子弟。要认真发展一段感情到不成亲的程度,父母还是很难接受的。
      当日,沈夜便把那事跟陈予斐说了。
      “……为什么……?”陈予斐的反应很受伤,“是我哪里不够好吗?”
      “不是……有时不是谁不够好,只是双方不适合。”
      “是不是沈大哥你想正常地娶妻生子?这我完全不介意的!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有自己的家庭……”
      “……不是。”沈夜心想,这算是什么奇怪的关系?他不太见得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沈大哥你……莫非另有所爱?!”
      “……你别再问了。这些是我的私事。”
      “……我明白了。”陈予斐垂下了他那美丽的眼眸,住了口。
      这件事就算是暂时搞定了。
      恰在两人说话结束后,一个家丁过来道:“二公子,老爷请您去大殿一趟。”
      “好,我知道了。”
      陈予斐便去往大殿,见瞳也在那里。“予斐拜见父亲,拜见大哥。”
      “斐儿你来了。”陈显峰颔首道,“我今日叫你们来是想问问,下月就是皇上生辰了,前些日子不是让你们想想该给皇上准备什么寿礼吗?你们想得如何?”
      “回禀父亲……”陈予斐回答,“孩儿认为,皇上与太后皆喜佛,不如投其所好。孩儿前几日寻到一些罕见上等白玉,欲打造一座白玉观音像献予皇上。
      “嗯。”陈显锋点点头,看向大儿子,“瞳儿,那你有何主张?”
      瞳淡淡道:“二弟既已有这么好的主意,我何必再费心去想?”
      “……你!”这态度令陈显锋有些气恼。但他也早已习惯了大儿子就是如此,不知怎的,他虽身为父亲,却总觉得大儿子身上从小就有股令自己都感到畏惧的气场,所以一些小事通常也就由着他的性子来了,不太敢管教他。“……行了行了,那你先回房吧。我和斐儿商量一下这白玉观音像的具体事宜。”
      “嗯。”瞳转身走了。
      对于与二弟争宠这种事,他从来都毫无兴趣;就把这些宠爱都让给他吧,但愿他能不找自己麻烦。
      几天后,瞳跟沈夜说起另一件事:“方才爹又在催我成亲了。我依旧是拒绝,不过理由不太一样……从前是说不感兴趣,这次我直接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了。只是那个人不能与我成亲。所以我此生无成亲打算。”
      “嗯……嗯?”沈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你说,喜欢的人?”虽说这个说法很正常,但从瞳的口中听到总有点违和感。
      “是啊,我喜欢你啊。”瞳仿佛自然而然地说出这句话。
      “……什么?!!”沈夜瞬间惊愕得睁大了眼睛。
      瞳又补了一句更是令他惊掉下巴的话:“其实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
      “……你……你……”沈夜呆若木鸡,“你不是说和我交往是为了生理需求吗?!”
      “是啊。二者冲突吗?”瞳反问。
      “……你说很久了……是多久?”
      “大约就是……在流月城的那个时候吧。”
      “……我们……不一直是朋友吗?!”
      “你把我当朋友,和我把你当什么冲突吗?”瞳再次反问。
      “……瞳,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沈夜一脸苦笑。
      “很奇怪吗?你看你多么万人迷,华月喜欢你,沧溟喜欢你,初七喜欢你,谢衣也喜欢你……再多一个也很正常吧?”
      “……谢衣何时喜欢我了?”沈夜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不爽,但他此刻不爽的指数很低,因为他的关注点都在瞳那里。
      “总而言之,你被那么多人喜欢过,该习惯这种滋味了。”
      “……”沈夜还真是没法习惯被瞳喜欢。
      沈夜思索着。在瞳刚才提到的那些人中,谢衣的事自己现在不愿多想,何况他对自己如此狠心绝情,哪里能叫喜欢?华月是情感表达最明显的一个;沧溟只是在她魂飞魄散前要求自己多陪她一会儿,但也算是有迹可循;至于初七对自己,多是自己刻意塑造出的忠诚吧。
      这些人对自己是何种情感自己都大致能理解,但对瞳,今日是彻底迷惘了!如果他所说的是真的,他是如何做到将自己的真实情感藏得如此密不透风的?!
      “你……是不是对喜欢这个词有什么误解?你理解中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我看,是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吧。”瞳不想就他这个问题多回答什么。
      “………”在惊诧渐去过后,沈夜忽地又开始愧疚了起来——如果真是自己在这漫长岁月中从未了解过瞳的真正心意,自己这所谓的挚友是当得多么失职!
      忽然,一些往事掠过了沈夜的心头。
      比如不喜多动的瞳上一世跋山涉水地找了他多年,相逢之时还情难自禁地与自己紧紧相拥;又比如,他问自己的那些看似奇怪的问题。
      “瞳,对不起!我以前都不知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你以前也待我很好。”瞳见沈夜终于开始接受这个事实,手指松开了偷偷捏紧的衣角,神情也柔和下来。
      “但是,这二者不一样……”说罢,沈夜将瞳拥入怀中,低头深深捉住了他的唇。
      “……”瞳享受并回应着这个深吻。不管沈夜此刻对到底是何种情感,他是否只是被自己逼到了这种关系上,至少此刻自己是满足的。
      “……瞳,”在有些眷恋不舍地分开后,沈夜忽道,“你喜欢‘瞳’这个名字吗?若不喜欢,我就换别种方式相称吧。”沈夜知道,当初瞳出生后便以妖瞳石化了父母,所以人们才称他为瞳。这种称呼是不带有善意的。只是,从前的大祭司沈夜日日为烈山部的存亡而殚精竭虑,实在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但现在不同了。沈夜已无需守护族人,或许,他这一世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守护好眼前之人。
      “……用不着。”瞳摇了摇头,“这名字我早已听惯,无所谓喜不喜欢。何况我今世名中亦有瞳字,又不是说改便能改。”
      “今世之名固然受诸父母,更改不便;但亦自可另取字号相称。”那时同辈之间多称对方的字,陈予斐和他的文人朋友们便是如此。
      “我都说了没这个必要,名字只是个符号罢了……不过……”瞳笑了笑,“谢谢你。”
      “……谢我什么?”沈夜一愣。
      “谢谢你注意到这件事。”瞳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瞳认真而温柔的眼神让沈夜感到有些迷醉。原来,瞳还有能魅惑人心神的一面吗?
      终于,沈夜忍不住再次吻上去,再顺势将他抱到床上。
      两人本都是极为警觉之人,但在这□□之际,难免些许松了防备,未曾注意到门外有脚步声接近。
      “你们在做什么!!”忽然有一个人怒气冲冲地冲进来。
      “……爹?!”瞳愕然,忙推开沈夜,拉好被子盖住□□的身躯,“……你怎会来此?”
      “我不来能行吗?!”陈显锋怒道,“原来这就是你不肯成亲的原因?!堂堂七尺男儿,竟甘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你要把我气死是不是?!”
      “有何可气?这与你何干?”瞳很快恢复了平日的淡然,“你要为陈家传宗接代,自有予斐可以成亲生子。”
      “……你!!”陈显锋更是气结。
      “……”这时瞳才注意到,陈予斐也跟在父亲身后。
      “……陈叔叔,此事皆是我的过错!”沈夜忙道,“请你不要责怪瞳!”
      “当然是你的过错!!你给我滚出陈家!!”陈显锋冲沈夜怒吼道,“你爹也算是一世英名,怎么就教出你这样的儿子!!”
      “……好,我这就走。”沈夜开始穿衣服。
      “你要去哪儿?”瞳却淡淡道,“你是我的客人……我可没叫你走。”
      “……陈予瞳!!”陈显锋已经快被气断气了,“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这父亲放在眼里?!你信不信我把你撵出家门,让你去街上要饭?!!”
      “呵呵。”瞳冷冷笑了笑,“你把我撵出去,我会要饭吗?我倒乐得清净。只是请你考虑清楚,你得编一个什么说辞。直说我有龙阳之癖就被你逐出……岂不是于你们陈家的声誉大大不利?”
      “……什么叫‘我们’陈家?!咳咳咳……你这逆子!!”
      “……”虽然这话听起来真有点欠揍,沈夜却清楚,它是真的。瞳根本就不想和“人类”扯上关系,只是纯粹觉得脱离家门反而会有一堆麻烦而已。
      “爹,您别生气了!”陈予斐见父亲已气得咳嗽,连忙劝道,“大哥他说话向来直接,但他确实也是在为陈家考虑啊!”
      “……算了!天色已晚,我改天再来处置这个孽畜!!”陈显锋说罢,愤愤而去。
      “大哥,那我也先告退了。”陈予斐也随父离去。
      “……抱歉……”沈夜歉然看向瞳,“我竟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挺好吗?”瞳看起来却像是很高兴,“我以为你只会为别人的事失神。那日我飞到你脸上停了一下,你都没发现。”
      “……你这是在调戏领导你知道吗?”沈夜苦笑了一下,“说起来,你还真是有恃无恐……这些人这么讲三纲五常,遇上你这样的儿子算他陈显锋倒霉了。”
      “其实,不走也好。”瞳倒是说了句出乎沈夜意料的话,“至少可以用他们的钱。省得又去想赚钱的门路。”
      沈夜笑起来,“也是,在流月城都过够穷日子了,这一世能大手大脚花钱多好……不过要钱也有的是门路,大不了我们去抢点富豪的钱来花?”
      “……先不说这个了……”瞳的神情则很严肃,“那事我们也难得做一回,怎么就能刚好被那老头子撞见?而且他也不像是喜欢扒人门缝的性子,又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做什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是陈予斐先发现,然后再去向你爹告状?”
      “嗯。”瞳点头,“那天让你不要告知他我们的关系,你是不是还是说漏嘴了什么?”
      “……那日他的确问过我是否另有所爱,我没有正面回答他。也许他有所猜测吧。”
      “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他定是随时在监视我们的动静,才能将时机抓得如此之准。这小子手上功夫不怎样,脚下的轻功倒是很不错,恰好很适合做偷窥这种事……呵。”瞳忽然有几分恐怖地笑了笑,“我对这些勾心斗角之事虽然毫无兴趣,但有人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我又岂能做待宰的羔羊?”
      沈夜笑道:“看来那陈予斐是要倒霉了。”
      沈夜没有问瞳打算将陈予斐怎么样。
      瞳见他对陈予斐的死活似毫不在意,心中倒是更释然了几分。
      不久后,就是皇帝的六十大寿。
      陈显锋按照二儿子的提议,给皇帝献上了精心打造的白玉观音像。
      “好,甚好!”皇帝对这一贺礼显然很是满意,“还是陈爱卿懂我!”
      “谢皇上谬赞!其实,这都是犬子斐儿的主意。”
      “哦!是予斐贤侄的主意?”皇帝笑呵呵地看向陈予斐,“贤侄从小便聪明伶俐,懂事体贴,深谙朕心啊!”
      “谢皇上。”陈予斐恭敬地行礼,“臣不敢当。”
      皇帝笑道:“有何不敢当?不是朕说瞎话,朕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和你感情甚笃,就连朕那几个亲儿子有时也没你懂朕啊!”
      “……呵呵。皇上此言当真?”陈予斐忽然眼神一变,“皇上口口声声说疼爱我,却连一个陈家继承人的位置都不肯给我?!”
      “……斐儿你在胡说什么?!”陈显锋闻言不由得大惊——平时小儿子可不是如此莽撞的性子!“竟如此失言!!还不快向皇上谢罪?!”
      “我何罪之有?!我说的难道不是实情吗?!”陈予斐冷笑道,“还有你也一样!!整天和我玩什么父慈子孝,却偏偏不肯给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我做出了那么多努力,难道就比不上一个嫡出的身份吗?!我是该怪自己投错了胎,还是该怪你们这些迂腐之极的人?!”
      “混账!!”陈显锋“啪”的一耳光重重打在了小儿子的脸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参加皇帝寿宴的宾客众多,群臣见此情景皆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朝廷的组制是高祖皇帝订下的,”皇帝已明显很不高兴,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朕亦不可违逆。何况,你如此言行失当,还妄想当陈家的世子?!”
      “祖制算什么!!皇帝你自己也不是嫡出,怎么就只准周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了!!你害死了你嫡出的大哥,难道还非要人人都效仿你把亲人都害死完才能上位吗?!”
      “……住口!!”这时皇帝的脸色终于大变,“来人!!把这满嘴胡言之徒拖下去,乱棒打死!!”
      “……皇上饶命!!”陈显锋闻言大惊,连忙跪下连连磕头,“犬子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他今日是中了什么邪!!”
      “………”这时,瞳皱了皱眉,轻轻动了动手指。有什么东西从陈予斐的身体里飞了出来。
      “………!!”陈予斐也立时意识到自己刚才已铸下大错,也往地上一跪,“请皇上赎罪!!罪臣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是怎么了!!”
      “好了皇帝……”太后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今日是你寿辰,不宜见血腥,不如此事改日再处置吧。”
      “……也好。”皇帝只得强压怒火,继续这场已经完全没了心情庆祝的寿宴。事实上,他当真是害死他大哥才能继位。但这件事他做得隐秘,并不敢令天下人知晓;故虽有人私下怀疑议论此事,却并无确凿证据。他又哪里能容人在这种场合将此事公然提起!
      “………”沈夜虽然之前并不太为陈予斐担心,却不禁觉得这事稍微有些过头了。毕竟,陈予斐不过令瞳被父亲骂了一顿,可如今他犯的是大不敬之罪,就是被诛九族也不无可能。
      事后,沈夜问起瞳:“你是用蛊操纵了他的行动吗?”
      “操纵?”瞳摇摇头,“我只是用了点小法子令他说出心里话而已。若是我们误会他了,他心中无鬼,今日便自会无恙。然而……连我都没想到,他居然隐藏了如此多怨怼,那种话都说得出口。”
      “……原来你也不曾料想到……”沈夜这才明白过来,“那么……此事该如何收场?那皇帝怕不会善罢甘休。”
      “这我就管不着了。”瞳一脸漠然,“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句话沈夜并不完全反对,但也不完全同意。那时候每个人都有不敢对权威,尤其是对皇帝说出口的话。说到底,说一句话便要死,其根源是死罪太过泛滥。沈夜自己虽也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但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就肆意杀人。不过,这些下界之人之事自己是操心不了的。
      “好了,我该回府了。”瞳道。
      “嗯。”沈夜目送他离开。
      陈显锋也脸色铁青地往家走。
      陈予斐惴惴不安地跟在父亲身后。
      “跪下!!”一进家门,陈显锋就是一声厉喝。
      “孩儿知罪!!”陈予斐忙依言下跪,“可是孩儿真的不是故意的!!请爹相信孩儿!!”
      “我信你又如何,不信又如何!身为皇上的臣子,身为陈家家主,我必须对你有所处置!所有人听着!”陈显锋森然环顾陈家众人,“陈予斐胆敢对皇上不敬,现按照家规,将其重重杖责五十,死伤勿论!即刻执行!”
      “……!”陈予斐浑身一颤,脸色苍白。虽说陈显锋生性严厉,偶尔也责打他几下十几下的,但五十杖可不是小数!何况他那句“死伤勿论”,就是打死打残都没关系的意思,怎能不令人心惊胆寒!
      “……孩儿领罚。”虽然心中有对父亲罔顾自己性命的心寒,陈予斐还是只能乖乖答道。
      然后,他便去往领刑处。
      粗厚的木板一下下格外重地落在陈予斐的臀上,其威力不是父亲平日责打他的戒尺可同日而语,令他痛了个死去活来。
      单薄的裤子很快裂开,接下来绽开的,便是他的皮肉。
      瞳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有种感觉,那些家丁看似下手狠,实际还是留了分寸,并无让陈予斐伤筋动骨的打算。
      终于,五十杖施刑完毕。陈予斐平日里总是姿态优雅,就算刚挨了一顿板子,也会自己站起来整理好衣着走回去。但他此刻实在没了力气,只能瘫在那里。陈显锋上前,扶起了他。
      瞳不再去管他们如何,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阵子,陈予斐的贴身小厮忽然过来道:“大公子,二公子说他想见沈公子一面……还望您成全。”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要我成全什么?”
      “二公子是希望您能帮忙给沈公子传话……不然他怕沈公子不会应允……”
      “……他可真是思维独特。”瞳冷冷笑了笑。
      “大公子,拜托您了!二公子他发着高烧,一直迷迷糊糊地叫着‘沈大哥’……清醒一些的时候,也只一心想着要叫沈公子过来……他说他没有别的想法,就只是想跟沈公子说几句话而已!毕竟人最脆弱的时候,很希望能见到自己最在乎的人啊!”
      “……行了,我帮他传这话就是了。”瞳受不了那小厮的喋喋不休了。
      “谢谢您!!”小厮行礼叩谢后,就退了出去。
      “……”瞳懒得为这事跑一趟,就用了传音蛊。
      过了一会儿,沈夜果然来了。
      “沈大哥!”陈予斐见了他,激动地要从床上撑起来。
      “好了你不用动。”沈夜见他面色苍白、额上汗珠涔涔的模样,也不禁动了些恻隐之心,“伤得很重吗?”
      “无妨,都是皮外伤……”陈予斐摇摇头,“沈大哥,我叫你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我忽然发疯,你可知此事与大哥有无关联?”
      “……你不要胡思乱想。”沈夜警觉起来,怕他是要套话,有什么人在旁边偷听着,“此事怎会与瞳有关?”
      “……那如果……只是如果……真的和他有关,你会怪他吗?”
      “……是你算计我们在先。”沈夜只答了这么一句话。
      “……我明白了……”陈予斐凄然一笑,“沈大哥,我本还指望着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指望着你如果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能重新思考你与他、以及你和我的关系……可是我现在明白了——你永远只会无条件站在他那边,是吗?!好,我承认,那件事是我跟爹告的密……可那又如何?!我只是跟爹说了你们做过的事!我若真要陷害他,手段岂会如此温柔!就是因为我不愿做伤天害理之事,我才会质疑皇上是不是非要逼得我杀兄……我根本就不想伤他性命,不想当皇上那样的人啊!”
      “你便是想伤也伤不了。”沈夜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
      “……你是不是就只关心他的死活?!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他这么做可以置我于死地!你就丝毫没考虑过他这么做有多恶毒吗?!”
      “……纵使他恶毒,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你喜欢的是一个好人沈夜,我只能说,你喜欢的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陈予斐低头沉默了半晌,“……是啊,也许我根本不曾真正认识过你……可是,我明明就觉得你是善良的……真的是我感觉错了吗?”
      “………”说起来,沈夜这一世确实没做过什么不善良的事。要说他本性善良,或许也未尝不可。从这个角度来说,陈予斐还真有某个方面是懂他的。但是,那又如何呢?他心里已经没有空间放下这个人了。“……说来说去,一切也不过是你的猜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我也不想探究这个问题。”
      “……你不必如此防我。”陈予斐苦笑了一下。他也注意到了,沈夜的答话全是用的假设口吻,丝毫不露破绽。“沈大哥,我不过是想和你说几句贴心话而已。我不会再算计你们了。反正……不管论感情,权势,还是爹的信赖……我都已经一败涂地了……”
      “……这样的你,倒也不错。”沈夜忽然话锋一转,“比起你平日里每句话皆是虚伪的彬彬有礼,要可爱多了。”
      “……那……如果我一直是以这样的姿态与你相处,你会爱上我吗?”陈予斐直直地凝视着沈夜。
      “这世上没有如果。而且……我的心早在很多年前,就没了多余的位置。”
      “……很多年前?沈大哥你也才二十多岁吧……你是什么时候爱上大哥的?”
      “……不说这些了,说了你也不会懂。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好了,我也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吧。”说罢,沈夜便起身离开。
      “………”陈予斐怔怔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惆怅万千。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推门进来。
      “……爹?”陈予斐欲行礼。
      “别动。”陈显锋走过去按住他,“有疼得好些吗?”
      “已经上过药,没有大碍,不劳爹费心了。”
      “你这样说话,是在怪我,是吗?”
      “……孩儿不敢。”
      “你说不敢,就一定是怪了。”陈显锋很了解小儿子,“斐儿,其实爹又何尝不知你不是故意的?但是爹不重罚你,皇上那边是过不去的。”
      “孩儿明白……”陈予斐心中确有怨怼,但听父亲这么柔声解释,他的心也就软了不少。
      “斐儿,你实话告诉爹……那时你说的话中,有没有你的心声?”
      “……有。”确切地说,应该全是心声……
      “……哎……”陈显锋叹了口气,“其实,我向来与你更亲近,又何尝不想如你所愿?但你大哥虽然性情古怪,却能力出众,又没犯过什么大错,让我找什么理由来废他立你?”
      “……爹……”陈予斐对这番直言相告有些感动,“……能听爹这么说,孩儿已心满意足……”
      “斐儿,你知道吗?爹虽然对你严厉,有时也打骂你……但其实,你在爹心中向来是极好的。可以说,你是爹的骄傲。”
      “……?!”陈予婓闻言虽然惊喜,但又有一股惶恐涌上心头,“爹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没什么……行了斐儿,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着,陈显锋就转身出门去了。
      “……”门外的瞳往转角处一躲。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近墨者黑的缘故,自己竟也学了陈予斐这听墙角的毛病。
      并且看到陈显锋神情肃穆复杂的模样,他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冬梅,”陈显锋叫住一个路过的丫环,“叫大公子来。我有话跟他说。”
      “不用叫了。”瞳从转角处走出,“你有何事?”
      “……如今,一切已经如你所愿……”陈显锋直视着瞳的眼睛,“我不管斐儿的事到底与你有关无关……我知道以你的手段,我们是寻不出证据的……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若我有什么意外,你今后能否善待斐儿?”
      “……我与他并无深仇大恨。我没有欺辱他的必要。”
      “那就好。”陈显锋露出一丝安心的浅笑,“谢谢你。”
      “………”这番对话让瞳的不安愈发浓重起来。
      陈显锋转身走了。
      瞳决定化作隐蛊,跟上陈显锋,看看他要去哪里。
      原来陈显锋是要进宫。
      “罪臣叩见皇上。”
      “罪臣?你确实是有罪!”皇帝面色不善,“竟如此徇私护短,想打你小儿子一顿就了事了?!朕不诛你九族,已是格外开恩!陈予斐非死不可!”
      “皇上!”陈显锋重重扣头,“此事都是臣教子无方之过!!皇上要杀,就杀了罪臣一人吧!求皇上放过犬子!!”
      “……你想替他去死?!”皇帝愕然,“区区一个庶子,难道他的命对你来说就如此重要吗?!”
      “是!斐儿的命对我而言重于一切!!”陈显锋不假思索地回答。
      “……”瞳在空中盘旋飞舞着,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那这样好了!念你爱子情深,你再杖打他一百下,是死是活,全凭天命!”
      “……犬子身体素来文弱,受杖五十已是极限,再受百杖,那是必死无疑啊!请皇上开恩,让罪臣替他受这一百杖吧!!”
      “……你可要考虑清楚!”皇帝肃然道,“朕不是不知,他虽文弱,而你已年老多病,又能强壮多少!你确定你能活下来?!”
      “皇上不已说了?是死是活,全凭天命!”
      “……好!那朕便成全你!来人!拉下去,即刻杖一百!”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陈显锋被拖了下去。
      “………”瞳很清楚,陈显锋前不久刚生了一场大病,如今身体底子很差。自己这家人都不爱练武不爱动,谁的身体也没好到哪儿去。
      瞳看着陈显锋一下下受杖,从起初的麻木,到后来见父亲已奄奄一息,终究开始不忍。
      当刑杖总算停下时,陈显锋已陷入昏迷之中。
      是下人把他抬回陈府的。
      瞳深谙医术,感觉得到他只怕是活不了了。
      变回人形的瞳,看着手中珍贵的凤凰蛊,迟疑了半晌。当年隐蛊刚研制成功,和原形之间还不能自如切换,但这个技术问题瞳早就解决了。隐蛊并不算如何难炼制之物,但相比起来,有起死回生神效的凤凰蛊,无论是原料的珍稀程度还是炼制难度都极高。在人界一世的时间,能炼出一枚也就不错了。
      终于,瞳还是把一枚凤凰蛊用在了陈显锋的身上。
      陈显锋很快就幽幽醒转过来。
      “接下来我说的每个字,请你听好。”陈显锋的床边只有瞳一人,其他下人已被瞳打发走了。“等我说完这番话,我就会永远离开陈府。你去告诉皇帝,陈予斐是中了我的巫术,他说的每个字,都是我控制他说的。被你发现之后,我已畏罪潜逃。我知道皇帝非常讨厌巫蛊之术,如果他想派人追杀我,那么请便。”
      “………!!”陈显锋惊诧无比地看着大儿子,“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马上就可以当陈家家主了吗?!”
      “这种事情我毫无兴趣。”瞳淡淡答道,“权势也好,亲情也罢,对我都如同鸡肋。你想把世子之位给你小儿子,而我只想要自由,我这么做我们才能各得其所。何况,那皇帝明里说什么听天由命,其实对你们的身体情况他了解得很,说一百杖本就是想要一条性命,不过是假惺惺显示下仁德罢了。我看那些太监也都是下死手的,接了怎样的命令显而易见。”
      “……你怎么看见的?”陈显锋诧异地问。
      “……所以若没人死,皇帝岂能善罢甘休?”瞳不去回答他的问题,“我留在陈家这样的是非之地,也是麻烦。”
      “………”瞳的话虽然仍然说得冷酷,但陈显锋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某些柔软的东西。
      “我本想不如直接帮你准备具酷似我的尸体去交差,但又一想,你忽然从慈父变得大义灭亲了,岂不反而令人起疑?那就只好让他追杀我一阵子了……过段时间再让一个‘我’被他们杀死好了。”
      “……谢谢你为我们考虑得这么周到。”陈显锋跟这个大儿子的说话方式,永远都如此疏远客套。哪怕他心中已经开始想要去靠近,可即使是这最后的相处时光,他仍旧不知该如何做才能不留下遗憾。
      “事情本因我而起,我善后也是应该的。”
      “……如果那些话真是你安排的,你不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吗?又为何要……”
      “刨根问底没有好处。”瞳淡淡地打断他。但过了片刻,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瞳儿……对不起……”
      “……”瞳没有答话。父亲一个劲儿跟自己说“谢谢你”和“对不起”,可是这些字眼又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你说的方案你以为我就没想到过吗?”陈显锋忽然话锋一转,“我本也想过,干脆直接杀了你,跟皇上说事情都是你搞出来的,你已经承认了……虽然我们还是拿不出别的证据,但反正已死无对证。我相信在皇上心中,比起我和斐儿,也更希望罪魁祸首是与他之间毫无感情的你。只是……你毕竟也是我的儿子……我终究还是做不到……”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瞳的神情变冷了,“幸好你没做,不然你和你的宝贝小儿子只怕都已经死无全尸了。”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陈显锋唯有苦笑。其实,他说这番话,是为了向瞳表达,自己还是在乎他这个儿子的。如果在父子三人中一定要死一个,他会选择自己。只是他没用更温情脉脉的方式表达出来,瞳也理解不成更温情脉脉的版本。他们最后留给彼此的仍旧只有强大与冷硬。罢了,这或许就是宿命吧。
      “对了,”瞳忽然又去而复返,“要让我这么做,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尽管说。”
      “我要银子。越多越好。”
      “………”陈显锋一时间愣住了,“……你说你不在乎权势,却那么在乎财富吗?”
      “没有钱,如何买材料?总不可能什么都自己去慢慢深山老林找。”今后将被通缉,不适合再从事大夫这种要抛头露面的职业,要想法子赚钱还真有些麻烦。
      “………”陈显锋还是只能苦笑。他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一点都搞不懂他这个大儿子……“好,我一会儿去遣人将足够银两送到你房中的。”
      “那多谢了。我去收拾东西了,再见。”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句话了。
      再见,却是再也不见。
      当晚,瞳潜入了沈府。
      “瞳?”沈夜看着空中的光点,“怎么要这样进来?这里又没人会拦你。”
      “因为我要拐带沈家少爷离家出走,当然不能正大光明。”
      “……发生了什么事?”沈夜讶然。
      瞳简略把事情讲了一遍。
      “所以……阿夜,你愿意跟着我去浪迹天涯吗?”
      “当然。”沈夜想都没想,就这么微笑着回答道。反正,他和家人也没有什么良好关系,何况他家中兄弟姐妹众多,他离开父母应该也不会太在意。“这次,就由我来陪你看遍广袤河山吧。”
      “不想看。”却听瞳道,“我只想找个僻静之地安安心心搞研究。”
      “……不想看你会让别人帮你看?”
      “那不一样吧?自己不用动。”
      “………”沈夜有些哭笑不得。很多个世纪之后他才开始理解,那大概就是在朋友圈看照片就当自己旅游过了的感觉……
      “当然,偶尔四处转一下也无所谓,只是不想一直走……何况如今我是通缉犯,也不适合四处露面。总不能一直靠隐蛊行动吧?那个时候,我只是有些好奇这下界究竟是何模样……可是如今生活了这么久,也未见这里有什么稀奇,风景未必比流月城美多少……”
      “………”这句话沈夜是同意的。虽然这个结论未必客观,然而,月是故乡明的道理就是如此。
      瞳又续道:“资源是丰富得多,但人与人之间也一样有你争我抢尔虞我诈……果然,人心都是不足的,拥有再多也会嫌不够。就好比一个人已经家境殷实,却还非要拥有更多的权势财富不可。”
      “……不过,这里的人与人之间,也一样有温情的一面吧?”沈夜笑了笑,“说起来,我还真是很惊讶……前不久,我还跟别人说过我不是个好人……想不到,你却是个比我还好的好人。”
      “……就算被你这么夸奖了我也不会觉得高兴。”确切地说,瞳就不觉得“好人”两个字是一种夸奖……
      “呵……原来离开那个地方,我们就都能当好人。”
      “我才不想当什么好人。想到竟让如此贪婪不足的人得偿所愿,我便做得我这么做终究有所不妥。可是当下,又没有更好的方法。”
      “那你的理想,是当怎样的人呢?”沈夜笑问。
      “我的理想……”光点上下跳动了一下,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很像是在微微一笑,“这辈子已经实现了。”
      瞳在心中默默地道:我现在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你的人啊。
      第二天,陈予斐听到了沈夜留书离家的消息。
      这个瞳口中的贪得无厌之人,如今已经即将坐拥权势,却露出了十分惆怅的神情。
      其实,此生若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又何必再执着于那些虚无缥缈之物?!
      曾经恨那个人什么好处都占尽了。
      可如今他慷慨地让了一半给自己,那一半仿佛是全世界最令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仿佛坐拥它便能坐拥世界,却又仿佛什么都不是。陈予斐想起了一句话:得到了全世界,却偏偏失去了你。
      虽然是那个人让他有了这样的下场,陈予斐却又依稀觉得那个人也是值得敬重的。他从未想到过,那人竟会为了他和父亲,甘愿此生都被朝廷通缉,都过见不得光的生活。
      陈予斐觉得,自己从来没真正认识过的不仅是沈夜,更是大哥。若来世还能相逢,便好好地做兄弟吧。
      若干年后,郭瞳发现自己那看似天真活泼的小弟弟,原来也有颇文静的一面,很喜欢一个人静静看书,不由得让自己想起了某个书呆子。不过郭偿对李夜倒是没多大兴趣,只整天黏着哥哥。他的前世究竟是谁,如今郭瞳和李夜都没办法查了。但没关系,人只要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就好。
      知道沈夜离去后的那一夜,陈予斐做了个梦。
      梦中似乎是另一个世界,那里有两个人,虽然生未能同衾,但死也算是同穴了。
      这一世,他们倒是能生同衾了。
      “阿夜,问你个问题……”躺在沈夜旁边的瞳忽道,“你和初七百年来共处一室,有一起睡过吗?”
      “……他只是个活傀儡。”沈夜苦笑了一下。
      “意思便是没有?那谢衣呢?他刚来时还小,有没有因为不敢一个人睡而非要你陪?”
      “……我收徒弟,不是为了当带孩子的保姆。”沈夜闻言更是哭笑不得,“他并没有小到那个地步,那时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了……还有……不要再提那个叛徒的名字了。”
      “……”看着沈夜说最后一句话时骤然严肃起来的表情,瞳知道,只有还没放下的人,才会如此介意提与不提。“……这么说,我是第一个了。”
      “……呵。”沈夜重新温柔地笑起来,“想不到你会在意这种事。”
      “看来,我还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一面。”
      是啊。人人皆说瞳通透,又焉知他也有属于他的执念?
      “爱”这种东西本就充满了执念与占有欲,只要沾染上了,何人能够免俗?
      让烈山部人生存下去的执念,如今已算是实现了。
      那么另一个执念呢?
      虽然还并没有全然完美的结果,至少,已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讲真让我一个沈瞳党来写主沈谢的文,是有点痛苦的……而且我其实一般不写NP文的--这两篇番外终于只有沈瞳啦~献给沈瞳党~名字也依旧懒得另取了233,就用游戏的来称呼吧~同人文另取名本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本篇是为了行文需要,确实没办法……这篇番外依然是古风。其实比起现代文我更擅长写古风……不过把沈瞳融进我惯常写的那些宅斗之类的总觉得有些违和233,我尽力……实际上这俩任何一个一出手实际上根本没有斗的余地了……好了不剧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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