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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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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事皆有因果,你救我是因,我为你去三千上界求药便是果。”鹤年说,“可下界的灵气稀薄,药性散得太快,纵然我把它含在口中也没有用,没有彻底的治愈你,因果未销,我便要留下来报答你。”
清虚头疼脑热,脸上蒸了一团红霞,他破戒了!原来那个吻竟是真的!
清虚攥紧了手中佛串。
鹤年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刚要张口安慰,清虚便道:“不用你报答……”
他的声音太小,鹤年听见了却也要问:“什么?”
清虚坐正,理好衣衫,双手合十默念一段心经,而后道:“不用仙人报答,我救你一次,你亦救我一次,因果已然了结,仙人还是尽早回去上界吧。”
鹤年笑出声来:“释子,你可知你救的是怎样一笔算不清的债?”
清虚念着心经,一手捻拨檀珠,并不搭理他。
他也不敢再搭理他,唯恐失了本心。
他从未和别人亲密接触过,他是久病缠身的将死之人,半截身躯已然入土,只剩胸腔里还有一颗佛心在跳。
旁人只当他是碰不得的瓷娃娃,方丈也好,大师兄也好,甚至是那两位恶僧师哥,没人与他接触。
少时还有母亲会抱着他给他喂药,边哄边哭,那般温柔体贴。可十二岁之后入了佛门,便再无人与他同榻而眠过。
清虚只记得那晚漏下来的星星十分梦幻。
佛教流派众多,天台宗只为其中之一,寺中方丈常与友换书相看,清虚便也通识禅宗一二。
玄奘法师译《金刚经》,道:“诸和合所为——如星、翳、灯、幻、露、泡、梦、电、云,应作如是观。”
那星星,便也只是因缘合生的一瞬间。
比鸠摩罗什法师称之为:“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明了一切无常,穿透瞬息变幻的世界,放下执念,才可得大自在。
却偏偏,鹤年并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他说道:“我于下界修炼千年才化人身,又千年,方得鼎炉,再千年,肉身消散,才以一缕仙魄去了上界。”
鹤年道:“我不通佛法,走了不少弯路,后来遇见一道人,带我入道修行才得仙体。但不论佛修还是道修,天地之理却是互通的。道中阴阳,五行之中一三五为阳,二与四为阴,取其合数,故阴以六为极,阳以九为尊。九已极致,动则生变,故而逢九必变。”
“下界修行时,每有逢九年,我必要经历一劫,到了上界亦是如此。紫雷天降,九问道心。可我心中有一愧,道心不稳,生生被砸落下界,被你救活。你不仅救了我的命,亦是我的劫。”
清虚拿不稳佛串,抿住嘴唇半晌,停顿好久,又默默念起经文。
鹤年看他这模样,心中已经凉了大半,只好低声哀求道:“不论怎样,你总要睡觉吧?我不会逾矩。”
清虚闻言,低垂的眉眼轻轻抬起,像是撩开了半卷经幢,无波微澜地看着他。
鹤年当即起身向屋外去,清虚急急起身,把身上的鹤羽氅衣脱下来道:“你的衣服!”
鹤年转头时眼睛都红了,勉强笑着:“这上边有我一些法力,你且盖着,对身体好,我能做的事情不多,还请释子不要拒绝,让我能还一点是一点吧。”
清虚说不出话来。
木门一开,外面的风雨卷进来,鹤年无所谓一般就要这么往外去,他身上只单薄的一件白衣。
屋外的雨丝打进来湿了门口一片地,甚至有些细小的雨丝已经飘到了清虚面颊上,凉凉的触觉让清虚一瞬间灵台清明,他快步上前攥住了鹤年的衣角。
雨已经打在了他身上,却被氅衣隔绝,一点也不冷。
鹤年惊讶地看着他,紧接着往旁一步挡住他身前的风,鹤年身上的白衣已经湿透了,屋外的风雨确实太大。
清虚道:“你去哪里?”
鹤年:“我无处可去,但下界的风雨已经不能侵体,只是湿了羽毛而已。”
清虚咬了咬嘴唇,叹说:“你今晚且歇在我这,雨停再走吧。”
小禁院外面风雨飘摇,山中雨如黛染,细小的溪流在雨中急促贪婪的吮吸,潺湲小溪变得强壮了些。
小屋里风雨不透,定居在此的山间小鼠躲在房屋角落瑟瑟,洞门口有一小撮米饭,是清虚分给它的食物。
夜里没有灯,却有扑火的飞蛾。
清虚将榻上被褥理好,有些窘迫地说:“我虽然用过……但很干净的。只是最近雨水太多,或许会有些潮气。”
鹤年笑说:“不要紧。”
清虚将床铺好,又把床边的地打扫一番,鹤年突然说:“你不和我一起睡,就准备睡在地上?”
清虚呆道:“氅衣可以半铺半盖……”他又红了脸:“你、你又在说什么,我们怎么能一起……一起……”
那个“睡”字小声如蚊蚋。
鹤年笑说:“我真不会逾矩,你这么怕做什么,难道怕你自己忍不住会破了戒?”
“妄语!”清虚有些生气,“我不会破戒。”
鹤年拉住他笑说:“那我们便一起睡,你身上的氅衣是用我身上的羽毛做的,你舍不得你的被褥铺在地上,便舍得我的羽毛铺在地上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清虚急急解释。
鹤年把他推上了床,对他一笑,自己睡去另一头。
黑夜里外边雨声做陪,像是胸口中嘈杂的心跳。
清虚问:“屋顶是你修好的吗?用术法修的?”
鹤年说:“对。但是上界仙者落入下界,道法灵力都会受到限制,这里的灵气太薄,只有有缘人能分得一二,我也只能修个屋顶了,不能移山填海。”
清虚便笑:“原来你在上界可以移山填海?”
他笑中有几分促狭,与平时呆愣孤独的模样不同。
但他本该便是这样笑得促狭的,鹤年觉得这样的他才熟稔。
“不能,上界又有上界的规矩,”鹤年啧一声,“麻烦的规矩。”
他动了一动,床榻太小,他一动便挨着了清虚的小腿。清虚立刻把自己蜷缩起来,那活泼的笑意也就没了。
鹤年有些后悔,他把清虚吓跑了。
鹤年有意讨好他,便说:“修好了屋顶,便漏不下星星。”
清虚小声答:“是啊。”
鹤年伸手一捏,指尖上凝出一只带灯囊的小虫,幽幽蓝光静谧,飞到清虚那边去。
清虚感觉奇特,听见鹤年说:“我给你漏星星。”
一只两只的小虫飞起来,落在屋顶上,灯囊一闪一闪,犹如呼吸一般,蜒成一条星河。
清虚说不清胸口是什么感觉。
停下了言语,深夜的倦惫便在雨声催眠下如浪轻来,一波一波地摇在海岸上。
临睡前鹤年问道:“释子,我该如何称呼你?”
清虚把法号告诉了他,鹤年便喃喃念他的名字:“清虚……”
清虚尊者的名字倒是没有变动,鹤年看着黢黑的房顶,感觉好生怀念。
诸事皆有因果,而他们之间羁绊太多。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