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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重楼近来多了个习惯。
      他开始在午后於庭院作画,常常转眼已过半天。

      虽神魔无需跟人般常常歇息,因着各种缘故也多少会发展出点旁余喜好。但且不说重楼本质还是好武成痴,单就这个时常程度就有这么点不可思议的味道。
      但若将此事同飞蓬联系上,却似乎也不再如此见怪起来。

      这话说来,还需指回夜来初雪后的那日。
      赠下星雨后全然忘了时辰的孩子们还欲玩耍,可为不令做父母的担忧,也为着他们身体着想的飞蓬却是催促了他们赶午归家。
      自然的,神魔也在此之后相携归去。

      飞蓬一回去,便立在了桌案边。
      他觉今日所见,甚合入画。稍以沉吟,便落笔纸上。
      虽比不得神界专司此道的精通,但也如行云流水,泼洒自如;画功精妙,取意甚佳。

      重楼便於一旁看着,初时也罢,后却缓皱起了眉。并非不满,倒是诧异更多。
      以他经年累积的眼力不难断出若无意外此画该是尚可,借以飞蓬心境甚至更可添彩一二。但偏也蹊跷,这画中灵气游走不定、均散开来,最后硬是止于了死物境。
      就好似个天赋佳,却到底触及此道时日过短的学童。

      但活过了漫长岁月,飞蓬又哪会是那些磕磕绊绊的才踏入此径的初学者?
      他的画功就更不似了。

      重楼揣度无果,再看飞蓬似是习以为常,毫不在意的便将画作搁置一旁学人族般任由它自然晾干。后有想画的便继续,未有想画的便停歇。与己不同,反是好一副洒脱模样。

      见状,也无那放着答案可问不问,非要自身思索出才罢休执念的重楼索性是向飞蓬道出了此疑惑。
      飞蓬闻言便答,他也不知个中缘故。曾起念问过,也因无神愿答,而最终作罢。
      而话罢,许是见了重楼反应微妙,飞蓬斟酌又是补充了句。道是这也无甚不好,不过所作大气可挽,小意难绘。可总归非是以此立足,倒也无需太过计较。

      重楼就不似飞蓬般不放心上。
      他於神界之事可能并非了如指掌,但见微知著,便知飞蓬处境不佳。就细枝末节,也不觉应以姑息。是暗自又以记下。
      尔后,望着那张画作,是出了神。

      晦色渲染於纸,被指腹抹开,添分余彩。
      从桌案取用不难察出深色多,浅色少,依如所绘多杀戮。重楼搁笔冷看,是轻嘲起眉。
      见遍六界种种绮景情深,落在笔端,倒是无一比魔界那原有的断壁残垣、血雨腥风可得入画。
      在这当下,真是极尽嘲讽。

      但偏也有神浑然不觉。

      初时还只在偶然间於上常感有的那道视线,早已不知何日起逐步被悄然靠近的步伐替去。
      纵然仍是不言不语,可他若来,他又怎会不知?而若再是报以余光偷瞥,便使一切譬如昨日重演。

      ——不变的落笔取意,不改的看客。
      ——及独立在外的,仅自己方才知晓的、因此而引的这愈发难以遏制意乱的心境。

      重楼不自在的拢起了眉骨。

      便在他注视下,桌案上那画作忽若流水浅漾涟漪。失面魔兽低嚎若泣,匍匐魔族眼珠悄动,诡秘邪笑。

      神魔默契,见状皆退半步。
      是予之寸土显露其威,亦予其转瞬生机。

      侵蚀入土的层层血水最先漫过了纸张,淅淅沥沥沿案而下。
      画作已若血淋可怖,原在厮杀的两只魔物虽按耐未动,双目却已烁烁生邪光。
      久也未久,那俩物忽露出个诡笑。桀声怪叫才是猝落,魔爪瞬息裹挟腥风,撕空抓来!

      里外界限同飘渺之物般,於那爪下轻易破除,这一猛扑确是风掣雷行!

      可再是势如破竹,也更该看所对何人!

      重楼不过轻蔑地斜睨去一眼,本是凶暴迫近的魔物立也被那深重威压所摄。
      莫说攻击了,直是重落在地,再起不能。

      另个形如魔族的,却是未负他这外貌,要更谨慎狡猾些。
      未急於下手,闪身没入虚空,倒是暂且逃过一劫。可到底蠢物,便是惧於重楼,亦转念便盯上了余下在场的飞蓬。

      那下场也可想而知,身持清正的飞蓬不若重楼具备对此独有的震慑,却实为邪灵克星!

      未及近身,那物已被迫显出真身。狼狈跌地不提,更被飞蓬以道风刃重创。
      眼看着是要因着此伤而萎靡将亡,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它忽也连声向已露魔族气息的重楼哀求援手。

      竟是灵智初启。

      若是那以此为生,只求一日可得如此机缘的下等乃至中等魔族,该是欣喜若狂。
      但重楼又岂是那爱借取外物来战的?又他本就未求,现下一看也只诧异地挑了下眉,便全然漠视了去。

      倒是非为所求对象的飞蓬意外之下有了举动。他信步至桌前,伸出手来。指尖抚及所到,便血迹自散,裸露原貌。
      待得那阵受驱而来的清风拂过,这张曾满是污浊的桌案便更索性是复以了如初整洁。惟已变之物无从改之,一如那画——
      其中那俩本该遥是对峙的魔物与类魔族是全然消失了无影!
      也唯有断壁角上尚残血余迹,点明曾有凶兽停驻;一处红土血色尤为暗沉,勾出有何匍匐此过。

      重楼落笔间煞气太重,又取景常为最为契合此煞的魔界。两厢互利,画生灵性亦多凶煞,有无灵智便如一般。
      总是,不宜留於世间。

      飞蓬对这画作稍以注目,便於沉吟中执笔起,挑色轻落间为个中晕染一线生机。

      搁笔之时,云开雾散。

      “若非凭画而生,我也无需篡改了意境。”
      飞蓬虚点着画,语气不无惋惜:“这不就可惜了么。”

      如此说着的他绝不知晓。
      哪怕出声素来不疾不徐时多,随情绪起伏变化时少,故而时常被根本无从分辨其中差别的认定为冷淡。
      这自然的误认,却也有谁能一眼看穿。
      至少重楼此刻便立即分辨出了飞蓬那与话相反的还算不错、或者以罕见松快来说可能也不为过的心情。

      重楼不甚在意向那画作瞥去眼,是分毫不顾惜道:“你这话说也太迟,且又有何可惜,魔界也便如此罢。倒是你若好奇,不妨亲去一看。”
      说起这个,他立是被提起了兴趣,顺着话头便又续道:“魔界素来强者为尊,你若去也无需顾忌什么。左右我亦在,谅他们也不敢多嘴!”
      “在那神界循规蹈矩着这么多年,你早该去四处看看。一味枯守神魔之井而不知岁月,这岂非太过浪费!”

      怎么好端端,竟又急转直下。

      飞蓬头疼的敲了下桌案,寻思着开口:“这话哪似你这般说的。我无论去往何处,於那处不是桩麻烦?莫说你那魔界了,我便往人界一走,就谁也不知会发生些什么。倒哪像你说的这般轻松了?”
      “又我若一走,那职责该如何?总该交托出去才是放心,可不又绕回原路去了。”

      打心底里,其实也不是没想过的神将细数起这些甚至有点停不下来。可话又说回来,这种种思索,说来也其实不过一句“放不下”。
      他放不下的太多,又如何能不裹足不前。

      也故而借口是真,忧思也真。

      但重楼看来却不免觉得莫名,纵然已是知晓一二,他也不明飞蓬执念何在。可想嘲笑婆妈,又有些笑不出来。
      末了也只撇头去看远处,嗤道:“说来说去,无非是你不愿!”
      “哼,也罢!本座还不至于要勉强於谁!”

      连这自称都出来了...

      飞蓬偷眼瞥去,不见对方反应。便於心下轻叹了声,沉吟起来。
      他倒知重楼是为何闹的情绪,但继续话题却不过枉然。也知不时其情绪便会回落再不放心上,心性无疑。
      可这却,又该如何算作呢?

      直至指尖无意蹭过纸张,飞蓬视线随之落下的那刻,答案方是显露。

      “重楼,你可有曾为谁作过画的经历?”飞蓬轻执起笔,在指间转了圈,侧头去看重楼。不待其答,又自语笃定,“我想应是没有的,我也没有过啊。”

      说完这话的飞蓬自顾低头又看那画作。
      他曾於此落过笔,篡改了意境,令邪物无所托而化飞灰。
      但这已是过往云烟。
      此刻他敛眸去看,也仅是因为那是张宣纸。

      便这霎时,已然在意到不再满足以余光观察事态的重楼视线回转,却忽闻和风过树,撩动树荫飒飒。
      知而不曾在意的声响蓦然间竟能清晰至斯,唯余隐匿胸膛中的跳动声能以相比。余彩尽褪。
      独见那神悠然弯唇,余晖浅镀睫上,轻扬的眉眼隐有不知世事般的疏朗意气及兴味盎然。
      捻起纸张,张口便道——

      “我为你画幅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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