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xi ...
-
风铃一响，原是许梦在等她。
怕她看不见路，所以挂满了故园每一个角落。
————————
树林里长风呼啸，乌鸦悲鸣。
水榭上的我浑身湿透，心如死水。
唐小卓左手攥住了我的衣领，慢慢抬起血淋淋的右手，正想一并贯穿我的胸膛时……
树林里忽然响起了清脆空灵的风铃声，叮，叮，叮铃，铃……
就见那原本覆在树林上的隔膜忽然消散了，万千翠绿的植物在一刹那间枯萎，变暗，连那些穿梭其中的萤火虫，也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湖泊里的池水在一瞬间染红，成了和这里的天空一样的颜色，腥风扑面，寂寞悲潦。
而风铃声还在不疾不徐地从远处走来，风铃一个个地挂满了树林。
矗立在远处的上水石，忽然异动，红光大盛！
唐小卓原本揪着我衣服的手，不经意间松开了……
寒玉簪秋水，轻纱卷碧烟，到底是公主驾到了。
我看着这个长相与我一般无二，气质却远超我千里之外的人儿，忽然间就明白了，许梦千百年来对公主的痴情。
心中一下子五味杂陈，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有一点点嫉妒，有一点点心酸，有一点点不甘心，有一点点遗憾，有一点点自卑，还有一点点心神向往。
眼见着公主从湖泊对岸的夜色中，款款向我们走来。
一件新衫殿头黄，银带排方獭尾长，两根金钗梳发上，红裙曳地烟纱荡。
金丝银线秀重重，端的是一身绝代风华！
两叶醉蛾眉下，是一双顾盼生辉的眼。
公主从湖面上走来，便连着湖心中的水也跟着她的裙摆，轻轻荡漾起来，血雨腥风，沾染不了她一片衣角，她像是屹立在尸山顶上的王，寻常小鬼，哪里敢拖她下水？唯有在其脚下匍匐仰望的份。
很快，公主就来到了水榭台上，与我对视一眼，万千言语，无需多说，只这一眼，便足以明白对方的心意。
公主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了唐小卓时，眉目间不再温柔。
“跪下。”
声音不大不小，却带着与身俱来的王室威严。
唐小卓眼里充满敬畏，低下头，竟真的双腿一曲，在风灵公主面前缓缓跪了下去。
“怎么？难道你都不敢以真面目来见本宫吗？还要寻个肉/体凡胎来，替你赎罪！”
风灵公主的声音不怒自威。
话音一落，但见一根金簪从唐小卓的后脑勺里慢慢生出来！
当金簪完全脱离唐小卓时，唐小卓便像是一下子原地睡着了一般！
两眼一闭，倒在地上，胸口缓缓起伏着，一身的金色轻纱也变成了裹成球的羽绒服。
金簪飞至一旁，幻化作人形，落地时，竟是个身着金纱的少女！
少女脸上画着浓墨重彩的戏子妆容，表情戏谑，似乎半点也不忌惮公主，还以兰花指，捏着手帕，掩嘴道：“主人，您怎么会在这儿？奴婢替您杀了仇人，您应该高兴才是，不向您讨赏也就罢了，何罪之有？”
“放肆！”
公主冷眉一蹙，一挥衣袖，掌嘴过去，竟将那金纱少女一巴掌给扇倒在地！
少女的脸瞬间肿了一大片，将那戏子妆容扭曲得更加艳丽，嘴角立刻渗出乌黑色的血液来。
“本宫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动手了？”
金纱少女浑身一抖，完全没了方才的嚣张样！立即强撑起身体，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讨饶声里再也没有婉转迂回的腔调：“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公主息怒，求公主息怒！”
“你以为就你淌过了两千年忘川河吗？长本事了？你吃过的苦，本宫一点也不比你吃的少！更何况本宫是人，你成精的前身，不过只是个物件！本宫能叫你轻而易举灰飞烟灭，更何况是你许奶奶？”
公主显然动怒了。
“那许郎君方才……”金纱少女惊叫一声，后知后怕地看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许梦。
“许郎君是你配叫的吗？不过是不愿意伤了……”公主顿了下，侧头看了看我，眼中神色难掩温柔：“不过是不愿意伤了王术叶最在意的人，你运气好，选中了唐小卓。”
金纱少女一下子瘫坐在地，仿佛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口中喃喃念道：“可主子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您不应该在地狱受苦的，难道，难道您也……”
风灵公主神色一暗，又把视线从我的身上，缓缓移到了许梦的尸体上，她的眼中滑过一抹刺痛，那是她至爱之人，她到来时，却从未先看过她一眼，想来到底还是需要些勇气的……
“本宫这一世，因为小郎君，国破家亡，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一个，皆离本宫而去，本宫与她皆生活在乱世，终究站在棋局的对立面，处处身不由己，临到头了，才发现本宫这一生错得有多么离谱。”
“那年，在近水台，本宫杀了许郎君后，便自杀了，原以为能在奈何桥相聚，从此地狱轮回，携手并进，再无半点尘世恩仇顾忌。
却不曾想，阴曹地府根本没有许郎君的踪影，久寻无果，为求她的消息，八百年前，本宫巧得机缘，找到了主宰十八层地狱的主神——东岳大帝，因为本宫有王室血统，可以将灵魂化作一枚灯芯，常年侍奉在案前，那时候，恰逢东岳大帝的灯芯不见了，本宫才可以用这个条件，换得许郎君的去处。”
“你既然已经知道她在此了，为何不早早现身？你明明知道她很想你！”
树林里传来的风铃声，一下又一下撞击在我的心头上，我没想到自我口中说出来的话，会这么发酸。
“没用的，本宫与东岳大帝签下了一千两百年的卖身契，除非他提前找到了原有的灯芯，否则，本宫便要每日侍奉在案前，不得离开半步。”
“那你如今？”
“每月总有一盏茶的时间，东岳大帝是不在的，如今时间也快到了。”公主忽然闪至我的跟前，紧紧捉着我的手腕，郑重道：“你可以改变这一切，王术叶，现在只有你能帮许郎君！”
“还魂之夜，机不可失。”公主目光闪烁。
“只要能救活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即便是我的性命，我想。
“那你就回到过去吧，你有一双聪慧的眼睛，一定能替本宫看清真相。”
回到过去？
公主伸手抚上我的短发，轻轻用修长的五指，仔细梳理着，她的手法太过温柔，不一会儿，就抚平了我焦躁的心绪。
优雅的人儿，十分专注地看着我，朱唇轻启，低低哼起了歌。
是月光下，许梦在十六姝山上，第一次背着我，唱的那首歌。
歌声清亮如泉水，打散了四周缭绕的雾气，有一束白光，缓缓从上水石中投射下来。
原是许梦在用上水石捅破了天，上面流动着的就是忘川河，如今故园里的鬼怪奇兽都是从里面钻出来的，常年累月，这里的空间也被整个扭曲了。
许梦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公主常年侍奉在案前，在东岳大帝那里彻底净化了灵魂，做了她这么多年想做却做不成的事——风灵公主可以自由穿梭在忘川河中了。
只是风灵公主如今已是个死人，即便能穿梭回两千多年前，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我，却是个活人，是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大活人。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过来，当时的风灵公主是在赌，拿故园上所有过客的命运在赌，如若许梦不死在近水台，那么就没有以后的上水石了，更谈不上借机靠岸了。
这个扭曲的空间，也将不复存在。
歌声随着风铃声不断传播放大，萦绕在故园的每一个角落。
从上水石上投射下来的光束，一下打在我的身上！
我被那束白光晃得眼睛一炫，再定睛看向公主时，公主已然不见了！
唯有歌声还在耳边绵延着，悠悠扬扬，甚是动听。
伴随着上水石的这道光芒愈发大盛，歌声也就变的越来越远……
不久后，我终于明白，怪不得这首歌我听不懂，原来这是九尺的母语啊……许梦那魂牵梦绕的故乡，一个被甲国战火洗礼的国家。
最后，歌声戛然而止，在我离去时，我依稀看见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远远隔着湖泊，站在对面，一手执着红信青蛇杖，一手掌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生满皱纹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位老爷爷不是个死人吗？脸上怎么会生出表情？
没待我多想，我的眼前突然一黑！
随即整个人仿佛一口气，就在忘川河内睡过了漫漫两千年，耳海边是风灵公主不停重复的声音……
“许郎君不能死，甲子年不能死，乙丑年不能死。”
“不要去近水台。”
“记住，那个年代没有王术叶，只有王君，在水是你的字。”
“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你将功亏一篑，瞬间在那个时代消失，回到现在。”
“你是甲国的六公主，封号风灵公主，金铎轩是你的府邸，你有五个姐姐，八个哥哥，四个弟弟，二公子与你是同一个母亲，平日里，你都唤他钰哥哥。”
…………家长里短，原本属于风灵公主的记忆，皆悉数刻进了我的脑海里。
“那我究竟如何才算救回许梦？”我不禁在心中默默问出一句。
风灵公主：“让她安然度过两个夏天，便什么事也没有了，你的任务也就算圆满结束了。”
“任务结束后，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耳边再也听不到风灵公主的答复了。
……
因为我已经在另一个时代，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xi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