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不殊途》归心一箭

8、第八章

　　步入凉亭，有清风徐来，让人神清气爽。

　　洛长离望着湖水，成群结队的红鲤在水中互相嬉戏着，从远处游来一条白鲤，想要靠近那群红鲤，却始终在不远处徘徊，显得孤单落寞。

　　洛长离看得入了神，女子唤了她好几声后，才如梦初醒。

　　“姑娘方才在看什么这般入迷？”

　　“水里的鲤鱼。”洛长离笑了笑，似乎还沉浸在其中，笑容有些飘渺。

　　女子也望向了湖面，淡淡一笑，“有时我倒也想成为一条水中鲤鱼，无忧无虑。”

　　洛长离紧紧盯着湖里的那条孤单的白鲤道：“无忧无虑的并不是全部，你看那条白鲤，它就不快乐。”

　　女子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不快乐的并不是湖中白鲤，而是姑娘，姑娘若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与我听。”

　　她心思竟如此细腻，洛长离讶异地看着她，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展颜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位故友，她就如同这条白鲤一样，被世人嘲讽咒骂。”

　　“竟是这样。”女子轻叹口气，倒了杯茶递给洛长离，“但是我相信你的朋友并不孤独，因为世间还有懂她之人，而这个人，就是姑娘你呀。”

　　女子柔和的话语让洛长离手微微一颤，杯中的茶水晃荡了开来了，许久，她的心情才随着杯中的茶一起平静下来。“你说得对，她还有我。”

　　“对了，还不知姑娘芳名？”女子温婉地笑着。

　　“洛长离。”

　　“那我以后就叫你长离姑娘了，你可以叫我烟波。”女子总是温柔地笑着，那样的笑意暖人心窝。

　　“檀香，你下去备些桃花糕招待长离姑娘。”

　　檀香就是紫衣丫鬟，她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檀香？”不见丫鬟答话，烟波又唤了一声。

　　檀香又气又急地看向洛长离，洛长离只能替她解围，“檀香已经下去拿糕点了。”

　　“这丫头，怎么也不应一声呢？”烟波虽是这样说着，语气里却全无责备之意。

　　洛长离却猛然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伸手在烟波面前一挥，果然……没有反应，“你的眼睛？”

　　烟波淡笑道：“我的眼睛五年前就失明了。”

　　她说这话时平静如水，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洛长离的心却一紧，“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眼睛看不安静，我不是有意要揭你的伤疤……”

　　“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她的脸上依旧眷恋着淡淡的笑意。

　　洛长离却攥紧了手中茶杯，虽然很想知道她失明的原因，却害怕再次刺痛她的往事，只能心中留疑，日后再向他人打探。

　　“烟波，你一直都住在凤凰镇上吗？”洛长离问道。

　　她要解开凤凰镇的谜团，只有这样，她才能让子琴的转世安心地生活在这里。

　　烟波点头道：“我从一出生便一直住在这里。”

　　“那你可有听到或者经历过一些很离奇的事情？”

　　洛长离觉得自己此刻才是问对人，先前的那个老太婆就是个怪人嘛！

　　烟波偏头沉思了片刻，摇头道：“我因眼疾不常出府，所以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是了解很多，你为何问起这个，是镇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在镇上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洛长离糊弄道。

　　她自然是不想烟波卷入这件事情中，更不想她有什么危险。

　　“你遇到麻烦了，需要我帮忙吗？”烟波紧张地问道。

　　“嗨，就是点小事情，已经解决了，就是我觉得这里和别的村镇不太一样，所以随口问问你。”

　　“其实……”烟波顿了顿，垂下了眼眸，“五年前，凤凰镇曾发生一件大事。”

　　“你说。”直觉告诉洛长离她要说的这件事不简单，很可能凤凰镇如今的样子就是与这件事有关。

　　烟波敛了眉，似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慢慢开口道：“五年前，有五六个马贼闯到镇上，他们逼迫乡民们交出粮食和钱财，乡民们便将这件事情报了官，官府立刻捉拿了这几个马贼，原以为此事就此了结了，不想几日后，那几个马贼的同伙就来了，到了镇上大开杀戒，多半的乡民都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包括镇上的……知县一家。”

　　“竟有这样的恶徒！”洛长离义愤填膺道，“后来呢，官府有没有将这些恶徒绳之以法？”

　　“后来……”烟波的嘴唇颤抖了起来，但她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感，平静说道，“那位县官之女儿刚好外出探亲回来，看到了镇上一片火海，遍地尸体，她震惊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于是她躲开马贼，回到家中，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母，但是……他们却倒在血泊中，早已没有了气息，她就这样呆立在那里，捂着嘴看着父母的尸首，没有哭，也没有跑。

　　“马贼很快就发现了她，他们当然不会放过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就在马贼首领欲要凌辱她时，她猛地抽出了父亲送给她的防身匕首，狠狠刺向了那个衣冠禽兽，她不知道那人死了没有，只是手中拿着匕首，疯狂地大笑着，就在她准备用匕首自杀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位男子，那正是她的心爱之人，他来找她了，而且他还带了隔壁镇上的官兵，成功捉拿了这伙马贼，也救下了女子。”

　　“好一位烈性女子。”洛长离松了口气，“那女子后来怎么样了？”

　　“她……虽没有死，但因此事对她打击太大，她万念俱灰，只想早点随父母而去结束这样的痛苦，所幸女子心爱之人一直陪伴安慰她，不离不弃，女子也渐渐地从阴影中走出重新生活，只是她的眼睛，因伤心过度失明了。”

　　“失明……”洛长离的心猛地停了一跳，“难道你说的那个女子就是……”她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了。

　　“就是我，我就是那场屠杀中幸存的女子。”

　　她清清淡淡地笑着，仿佛说得是一件与自己丝毫无关的事情，洛长离却被她这样的笑意刺痛了。

　　没想到子琴经历了万般痛苦，她的转世竟要再一次经历这种人间惨痛。

　　她无法想象烟波是如何度过那段难熬的日子，最后才能看开一切与自己淡然诉说这件事。

　　呵，真是可笑。

　　她们明明都是那样的温柔善良，上苍却要对她们施以残忍的酷刑，子琴究竟做错了什么，烟波又做错了什么！

　　还是说，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她闭上了眼，手指捏的泛白，那是她不敢触碰的回忆。

　　“烟波，我很抱歉，让你再次回忆这些伤心的事情。”许久后，她才平复下来，吐出一句。

　　“长离，你不用自责，其实这些事情在我心底埋了很久，我也很想找个人倾诉一番，今日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事。”她轻轻笑着，站了起来，“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过去的事情就让他们随风而逝吧，眷眷往昔倒不如珍惜今朝，如此方不枉此生人间走一回。”

　　她突然张开了双臂，迎着风拥抱着斜阳，似乎要乘风离去。

　　洛长离心一跳，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她却转过身来，对洛长离微微一笑，重新添了一杯新茶。“长离姑娘，你也一样，你的那位故友肯定也在等你，思念她，那就去找她吧，不要让自己后悔。”

　　洛长离的眼眶湿润了。

　　思念她就去找她，不要让自己后悔……可她，她就近在咫尺啊……只是，她已经失去了前世的记忆，今生已不再认识自己了。

　　纵使她的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是无法向眼前之人吐出，只能化作一句，“我会的。”

　　“说了这么多，你应该饿了吧，话说檀香这丫头去拿糕点怎么还没回来？”

　　洛长离这才想起自己给檀香施了法术，把她定在了亭子外，于是赶紧解开了法术。

　　檀香并未察觉异常，径直走入亭中，摆上了糕点。

　　“檀香，你为何去了这么长时间？”

　　檀香说不出话，洛长离替她道：“她肯定是在厨房偷嘴，毕竟这些糕点看着就很好吃呀！”

　　“是吗？”烟波掩着嘴轻轻笑了起来。

　　檀香一脸傻愣着，自己拿了糕点后很快就回到这里，一刻都没耽搁，怎么就会被夫人训斥去了很长时间呢？

　　“真好吃，这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了。”洛长离赞道，“我想带一些回去给我的弟子尝尝，可以吗？”

　　她，堂堂大仙，还是很关心自己的两位弟子的。

　　“当然可以了，檀香，你再去多准备一些让长离姑娘带回去。”烟波见她喜欢吃，很是高兴。

　　又要去一趟……檀香气恼地看了眼洛长离，只能下去准备了。

　　“檀香今日是怎么了，一直没有说话？”

　　“我想她应该是看我不顺眼才不想说话吧。”洛长离眯着眼笑道。

　　离贺府远了，一直低着头的凌渊动了动脖子，终于又可以昂首挺胸抬头做人了，这感觉真好。

　　“长离大仙，你这一趟收获不小呀？”凌渊瞧见了她手上的食盒。

　　“那是。”洛长离眉飞色舞，打开了手中的食盒，“本大仙知道你俩从早晨就没吃东西，特意向贺府的夫人讨来这些糕点，怎么样，想吃吗？”

　　“嗯，看着还行。”凌渊朝食盒里张望了一眼。

　　他刚要伸出手去拿，洛长离却阴险一笑，合上了食盖。

　　“耶，你不是说要给我们吃的？”

　　“是给你们吃的，别急嘛，在吃之前，先叫声师父来听听？”洛长离侧着身子支起了耳朵。

　　敢情打得是这个主意，凌渊看向了慕辞，把皮球踢给他，“慕辞，你可要拜她为师呀？”

　　“……”慕辞没有说话。

　　“慕辞他不愿意，我……”

　　“你愿不愿意？”洛长离笑眯眯地把食盒打开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我嘛，当然是……”他慢慢吞吞地说道，猛然一把夺过了洛长离手中的食盒，跑远了。

　　“不愿意的！”

　　洛长离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气急败坏，“你这个瘪三，给我站住，东西拿回来！”

　　“慕辞，接着。”

　　前面的人向后抛了一块，洛长离刚要去接，就见一道人影极快地在自己面前闪过。糕点就这样落入那人的手中。

　　她不由脸色一黑。“……你们两个，太过分了！”

　　大街上顿时响起了一阵暴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