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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与一个宦官称兄道弟在大昭实属罕见,但阎知行边上几名给事中似乎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要说江崖柏与阎知行的交情,那可得追溯到他还是周由谨那些日子。

      阎父原为朝中大学士,因直谏远征辽金劳民伤财,触犯先皇而被左迁白州刺史,半道上水土不服去了,剩下幼子寡母千里迢迢回了赤城娘家。

      流放此地的周由谨住在军营中,赤城多半生意都是围着驻军,阎母在营前卖些零嘴干货,做点小生意糊口,日日将阎知行带在身旁,在这营中,两个同样颠沛流离的孩子,在异乡共同度过坎坷多蹇的少年岁月。

      江崖柏道:“不瞒阎兄,这大殿的火乃是一名值夜宦官疏忽所致,不巧这人正是恕之底下人,谁家都有几个不懂事的,还望阎兄上朝回禀时只道风吹烛台倒地所致,切勿说漏。”

      三春适时捧出一只锦匣,匣中唯有一柄焦黑的烛台,三春轻举烛台,勾起烛台下铺的茧绸,露出一角叠得齐整的银票,顷刻又将烛台放回匣中,转呈阎侍郎。

      阎知行瞄一眼,示意心腹上前收下。

      “恕之啊,”他举起胖胖的食指点点江崖柏,笑道,“我说你怎么有空来看我,原来是为了这出。你是越来越精了,算盘打到我头上。”

      江崖柏深知阎知行脾性,都是过惯苦日子的人,一旦功成名就便迫不及待屯财作为安身立命的根本,人之常情。

      “阎兄抬举,等这桩事一了,恕之还想回趟赤城过年,不知阎兄可有兴致一同去?”

      阎知行狐疑道:“回去过年,我说恕之,你没病吧,你如今这身份如何回得去?别说这来返路程便要十天半月,宫里那些个贵人离了你能行?”

      江崖柏顿一顿,道:“这就不劳阎兄挂心,恕之自有法子。”

      阎知行笑得玩味;“有意思。你要与我一道回去过年,别是在老家置了相好急着亲热吧?”打小一面背四书五经一面玩泥巴的兄弟,挤兑起来也不留情面,“快跟老哥说说,是哪家妖娆多情的小寡妇留住了咱们江公公的心啊?”

      三春面观鼻鼻观心,视若无睹。

      江崖柏面色有些不自然,轻咳几声:“青鱼侍郎何必揶揄愚弟,你忙着,我还有事,先告退了。”说罢领着还在望天的三春匆匆离去。

      他这老弟还是经不起逗,连阎知行笑着笑着又敛容正色道:“恕之,皇城虽好,不是久处之乡,愚兄自知是靠你扶起幽王而后仕途才扶摇直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话本不该我来说,但除了愚兄怕无人敢当面相告。”

      “昨夜宫中那事便是警醒,有一便有二,你孤身一人千万要保重,若有状况,那禁卫军大将军多努乃兄之密友,可实言相顾。”

      江崖柏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阎知行依旧富态的胖脸上露出些许忧虑,江崖柏眸子暖了暖,曲身恭谨道:“多谢兄长。”

      风声猎猎,阎知行目送江崖柏离去,低头看一眼烛台,又重新合上。

      昨夜混战时,舒渝趁乱点了太后。穴道,待得东西两厂之人以人数大败夏城的赤城军后,夏城在赤城军掩护下出宫,昏迷不醒的太后和吓得半死的小皇帝被送回了寝宫,后半夜来了两名御医替二人诊治。

      据那御医的诊断,太后是罹患癫痫,这病由来已久,尚在幽王府时便常常发作,一发作便神志不清,善变且多疑,见谁都要害自己,只管拿仆人婢子泄愤。昨夜那事便是由此引发。

      那老太医说这话时自个儿都觉得假,怎料皇上竟然信了,他心道孩子就是孩子.

      不料皇上竟颇有感触道:“太医料事如神,怪道朕孩提时记忆里母后仍是个温婉谦逊的性子,没想到母后这性子竟是病引起的。”

      老大夫瞄一眼旁边手执拂尘的江崖柏,心道哪是老父了事如神,还不是因为陛下人自个儿说的。

      “陛下,”江崖柏忽然出声道,“一人之言不足信,太后昏迷不醒,不如让太医院诸位御医都来把把脉,太后千金之躯,怎可草草了事,取百家之言,方可定病因。”

      小皇帝一想也是,便让芳灯连夜召来二十几位御医,二十几人从被窝里拉起来,各个太医都是年近不惑,倦容满面,行动迟缓。便是轮流望闻问切便花去了几个时辰,待商量出结果时,天已经大亮。

      “癫痫,太后娘娘这得的是癫痫,错不了。”御医们商议后,下了结论。

      周覃余光看一眼江崖柏,那么多大夫都认可这病根,他心里那点疑窦也打消了。

      “太医们夤夜辛劳,先下去歇息吧,”小皇帝吩咐芳灯道,“各赏白银五十两,帛十斤。”

      打头那老大夫站在人群后了捋了捋胡须,但笑不语。

      江崖柏将诸位太医送出殿外,待人群散后,三春才问道:“主子,咱们不是只给太医院那副院长送了礼吗,怎么院长还有那些太医们都跟着说是癫痫,莫非太后娘娘真得了这病?”

      赵遇时不知从那个角落窜出来:“三春公公,看问题要鞭辟入里,那副院长虽不如院长官大,但人家膝下三子可都在户部当官呢,太医院御医再清高,也要靠户部发俸禄补给金养活老小,如何不也得奉承些不是?”

      三春赫然见赵遇时一身甲胄出现在深宫,不由后退几步道:“赵侍卫,您这是打哪里来?”

      赵遇时朝江崖柏努努嘴:“你主子支会我爹叫我来的,那么冷的天,你以为我乐意啊。”

      三春正要开口,江崖柏却道:“皇上那或有吩咐,芳灯一人忙不过来,你且去帮衬些。”

      三春知他主子这是打发人呢,嘴一瘪,福身道:“奴婢领命。”临走前还不忘朝赵遇时瞪两眼。

      赵遇时满不在乎地笑笑,回头道:“公公有话吩咐,赵某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此甚好,”江崖柏笑道,“正有一事要请将军相助。”

      赵遇时摆摆手:“江公公不要将军长将军短了,我就是在校练场领过武职,算哪门子将军,别人这么叫是客气,您这么叫不是埋汰人吗。”

      江崖柏拢着拂尘,面上笑得和蔼,眼角稍稍下弯,要是舒渝在,定会嘲笑他笑得像头大尾巴狼。

      不过眼前人是赵遇时,他压根看不出。

      “既如此,江某便开门见山。有一人今身陷囹圄,还望将军搭救。”

      赵遇时难得从江崖柏这接到任务,不由兴奋道:“不知是那位?”

      明明是白日,天色却铅灰暗淡。

      明贤太后醒来时,桂芝等宫婢正伏在床塌边哭泣,她环顾四周,此处仍是她平日起居的寝殿,奇怪地是,所有的宫婢都进了殿中,连平日洒扫的低等宫婢也在里头,她厌恶地扫视众人,抬手轻揉太阳穴。

      桂芝见太后醒来,连忙起身上前取过棉袍替她披上,又取来象牙篦替她打理长发;“娘娘,您可要喝点水?”

      太后点点头,复又摇头:“这些人谁放进来的?”

      桂芝喉头哽咽,面色似有泪痕,太后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了这是?”

      桂芝流着泪跪下道:“回太后,这些都是公公关进来的,公公说他们不懂规矩,要人跟着太后好好学学,娘娘,咱们这是被软禁了!”

      太后一听,登时骂了句:“他敢。”怒气冲冲摔下篦子,鞋也不穿,赤脚冲到门边狠狠拽门,但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宫妃,没把门打开,反而把手拽得胀痛。

      “娘娘,别试了,打不开的。” 桂芝小跑上前抱住太后,横一眼那群边上战战兢兢的宫婢们,“愣着干嘛,还不快拉住娘娘。”

      “是。”

      桂芝发了话,婢子们才如梦初醒似的,前赴后继才涌上来你拉我扯将明贤太后拦住。

      明贤太后恨声道:“从入宫到今日,还没人敢给本宫这样的气受,他江崖柏算什么东西,夏城还没死呢,本宫孩儿还是皇上,就是再来三个周由谨本宫也不怕。”

      桂芝见太后说漏了嘴,连忙急声道:“娘娘,慎言。”

      明贤天后甩开她,回了内殿,见了琉璃盏,八宝瓷,翡翠簪通通往地上砸,婢女们拦不住,又不时被碎片扎到脸蛋手臂,尖叫声此起彼伏。

      里面动静闹得很大,外面却同无人看守般悄然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闹也闹够了,喊也喊累了,外头才响起守卫殷勤的声音:“皇上,江公公。”

      小皇帝稚嫩的声音在一门之外响起:“母后今日可用饭了?”

      “回皇上的话,娘娘用过了。”

      明贤太后一听是覃儿,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冲到门边哐哐敲门道:“覃儿,江崖柏那阉人要谋的皇位,你快下令杀了他救母后出去!”

      江崖柏牵着小皇帝,唇边笑意温淡。

      小皇帝眉头拧成麻花,侧头对一名白发苍苍的御医道:“太医,你开的药怎么不管用,母后一点也没好转。”

      御医说出早已酝酿多时的腹稿:“癫痫啊,它与别的病不同,只能只标不能治本,还要靠太后自己开解自个儿,何况吃药也要三不五日才见效,这才一日,皇上且等等再看。”

      太后趴在门扉后听他二人说完,忙喊道:“覃儿,本宫不吃药,本宫没病,别听他们胡说。”

      母子连心,小皇帝听到娘亲凄惶的哭声,心里难受,面上也迟疑不决。

      御医看一眼江崖柏,后者出言道:“皇上,药到方能病除,讳疾忌医伤身。”

      小皇帝适才拿定主意,让出身后端着药汤的宫人,又叮嘱道:“母后喝完药,记得两颗梅子,她跟朕一样怕苦得厉害。”

      宫人躬身道:“奴婢谨记。”守门将士将门打开一条缝,趁屋中众人未反应过来,将宫人放进去。

      不多时,殿中响起碗勺落地的清脆声,几道尖细的哭声。那宫人身形强壮如男子,专治些不服管的病人。

      江崖柏见小皇帝面色挣扎,适时解围:“皇上,谢太傅已在长宁殿候下,您该去上早课了。”

      小皇帝也不愿再听母后揪心的哭声,他紧紧咬了咬下唇,甩袖小跑而去,芳灯连忙跟了上去。

      傍晚三春采买回宫,拜见江崖柏时,忽记起晨间那事,问道:“主子,虽说户部管俸禄,不过人家太医在民间私下也赚不少吧,只靠朝廷那点子俸禄一家人在煜京买块地都不够,要说受户部掣肘,奴婢真想不通。”

      江崖柏合上奏折,抬头剪了剪灯芯:“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太医院那些老大夫底下儿子在朝为官不少,也不尽是行医,三春,你知道这朝廷命官的仕途在谁手里?”

      三春恍然大悟:“吏部。赵侍卫的父亲不就是吏部侍郎,奴婢真是糊涂了。”

      江崖柏见他醒悟也不多言,翻过一页奏章继续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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