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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薄雾沉滞,黎明破晓前一刻,大殿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三春执拂尘从外间而入,水墨画屏后那人长发披肩,揪着胸口弓背喘息,一阵比一阵更为剧烈的咳嗽听得三春心惊肉跳,他匍匐在地,斗胆劝道:“公公,可否请夏将军来一趟。”

      江崖柏背弯如弓,鸦黑发丝自他颊边一缕一缕垂下,咳了半盏茶方歇:“不过是梦魇,无需大惊小怪。”梦中那场大火经久不息燃烧,似乎永生永世无法燃尽,烈火吞噬几万条生灵仍不罢休,以至多年后始终在梦中纠缠不休。

      三春埋头等待许久不闻其声,抬眼却见江崖柏侧对大门,眉头紧锁,三春想了想又道:“公公可是想去老地方吹会儿风?”

      江崖柏侧头望去,三春指的那里是宫中最东面的古鹄坡,去哪里去经过承王别宫,过去江崖柏常常从那处经过,三春跟他最早,以为他打那处过是流连古鹄坡可俯瞰煜京景致,沉浸在权势顶端的乐趣,唯有他自己知道原因。

      借口从古鹄坡过,可常常看到那个人的身影,这些往事不足于他人道。

      思及此,江崖柏摆摆手:“夜风浸骨,罢了。”他掀被起身,独自挽了发。三春见他起身,便唤来小宦官服饰,三更天时分已收拾完毕,自东而西,庆元殿,长宁殿挨个请安,三春亦步亦趋紧随步伐,光这点看,江崖柏算得上个本分的公公。

      只不过这话也就三春拿来糊弄自己,有些事嘴巴不说,眼睛也会泄露。皇上越来越大,迟早有一天要将江崖柏赶下去亲自掌权,尽管目前来看情势似乎一派平和,但三春隐隐中觉得,似乎有一些东西开始变了,可变化的究竟是人心还是其他呢,三春又说不上。

      年初边关敏感,一触即发,朝中多数主战派闹得最凶,江崖柏借小皇帝之口下了道口谕,要主战派的大臣捐出家资资助军饷,不知是小皇帝实在没有威信可言还是其他,朝中竟然无人响应,唯一捐钱的是陆正流他爹太仆寺陆仲。

      故大昭托使者发文,以向辽金互通马市求和的策略稳定了局势,然而辽金与以往游牧民族不同,他们不止想要米粮银钱,更想要生铁炼器,扩大版图,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开战是必然的,不过时间问题。

      对江崖柏而言,日子充满不测和变数,但对三春而言,日子似乎就这样一如既往过下去,永远也不会变化,或许对宫中许多人也如此。

      宋驼子验尸完毕,舒渝打发陆丛去取回检验文书,这日荟云那头传来消息,穆青果然如舒渝设想与崔子光再度相遇,恰好薛荟云支使了铺子里的伙计为韩崧引路,三人狭路相逢,韩崧这人胖归胖,骨子里还是极护食,随从一看这不是夫人吗,正要上前迎夫人回轿,韩崧已等不及,二话没说便拨开随从朝崔子光扑去。

      崔子光正调戏小美人调戏得高兴,没成想从天而降一头飞猪,眉头一皱抬脚踹去,韩崧便跟条死鱼似的砸到附近卖包子的铺子,和热腾腾的包子馒头难分彼此地四仰八叉挤在一起。

      薛荟云形容得绘声绘色:“穆小姐一见韩崧摔成那样,也生气地甩了崔子光一耳光,声音之响,我在铺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车轱辘朝雀弯码头驶去,这几日舒渝一头忙着查案一头又暗地收集方不惭的身世,忙得焦头烂额。

      不过也算得有所获,平安那日救了自己后并未立即咽气,而是他的老父不愿他再呆在自己身旁,求着舒母将儿子送去兵营,因平安身子不好,又念过书,便留在营中做些文书活计。往后又随舒父去往赤城,消息便断了。

      舒渝揉了揉太阳穴,靠着车垫听薛荟云讲话,纯粹当说书解闷,不时往嘴里塞颗梅子,她昨夜没吃多少,一大早又起来坐车,腹中实在难受。

      薛荟云说着说着又笑道:“不过按我看那韩县令也是活该,穆小姐那么漂亮不知道珍惜却到处采野花,还得罪了穆尚书,真算是赔了媳妇又折兵。”

      舒渝含着梅子含糊道:“慢着,你方才不是说穆青为韩崧给了崔子光一巴掌,这人的心都回来了怎么算赔了媳妇呢。”

      薛荟云将瓷碗端到舒渝嘴边接梅核:“那是阿姐不知后续,虽说穆小姐给了崔子光一耳光,但人家仍然跟着崔子光走了,理都没理韩县令呢。我看呀,那耳光不过是还韩崧这五年的夫妻恩情。”

      舒渝笑了一声:“就这样?崔子光肯依?”

      薛荟云理所应当点头:“自然,他被打不但没生气还笑了呢。”

      舒渝又含了口梅子:“该不会是脑子进水了?”

      正说着,薛荟云掀开车帘,率先跳下来,又将舒渝扶下车,指着雀弯码头道:“阿姐,到了。”

      雀弯码头不大,岸边稀稀拉拉停泊着不少商船,因舒渝和薛荟云这日都着便服,带着行李扮作搭船的乘客,岸边茶馆聚集着不少揽客的船老大,见她们二人一过来,便使唤几个嘴甜机灵的徒弟便尾随上来,问她们要到哪里去,这块自己熟,可以找个价钱便宜的位置,至于中间人的价儿嘛看着给。

      舒渝佯装思索半晌,犹豫道:“我姐妹二人从乡下来,去江南投奔亲戚,身上并未带太多盘缠。”

      船老大又详细询问了她最多愿出多少银钱,才罢手。

      舒渝怕羞似的摆摆手:“只图速行,别的不求。”

      不料那船老大听了,却喜笑颜开道:“正好,有一艘去江南的粮船明日便要启程,你二位都是姑娘家,平安最要紧,那船可是运皇粮的船,我与那船上你们可搭个顺风,绝对敢保证途中平安。至于价钱嘛,肯定是比旁的粮船稍稍贵些,一人二两五钱银子。不过话说回来,在家靠父母,出门在外靠朋友,又有句父母在不远游。”

      “说句窝心的,二位既然出来了,定是在此处遇到些难事,否则家中如何会放两个姑娘出来抛头露面。你今日坐这条船,便是我曹某的朋友,来日在船上有了事,我也可帮衬着些。”

      舒渝见他年纪三十上下,燕颌虬髯,说话老练圆活,思及手下之人大多朴实不通变故,不免生了几分收拢的心思,笑道:“多谢曹大哥照拂。我知曹大哥这话不过是消除我姐妹二人戒心罢了,这煜京往江南路途遥远,曹大哥哪能管那么远,不过既是运皇粮,想必是比旁的妥当,只是不知船上是否都是男子,我姐妹二人怕不方便。”

      船老大笑得爽朗,对一旁装鹌鹑微笑的薛荟云道:“你这姐姐心眼子不少。想必你们是头一遭出门,那么大一艘船如何只有你们二人搭便船,放一万个心吧。至于我曹某说帮衬的话你们既不信,口说无凭可立字据,这下该放心了吧。”

      舒渝笑了笑,使了个眼色给薛荟云,薛荟云会意,从行囊夹层掏出个小小的钱袋,摸出六两银子塞到曹老板手里:“您点点。”

      曹猛先时见两个姑娘都气度不凡,又生得貌美却衣衫尽是补丁,还道这二人是离家出走的小姐丫头才夸了两句海口,此刻一看掌心里尽是碎银,点了点也无缺少一钱半角,但看银钱碎杂,便知二人家境窘迫,不是强装,曹猛看二人的目光便带了几分同情。

      既然是明日半夜出发,意味这日还要再码头旁的旅馆将就一晚。离开茶馆前,舒渝走出几步,又回头笑道:“曹老板,不知您可否听说过漕帮的名号?”

      听到漕帮二字,曹猛面色登时肃然起来,嘴上却笑道:“什么漕帮,未曾耳闻,姑娘打哪听来的?”心中却暗想若是真是那个龟孙泄露了定叫他皮肉开花,永远从帮中除名。

      舒渝闻言却垂眸凝思片刻,复又笑着摇头道:“是一个儿时哥哥,是个读书人,曾在漕帮干些度支收账的活计,听他说起过。”

      曹猛警醒道:“曹某从不涉足帮派,不过天南海北的朋友还是不少,若是知道那人名姓,说不定能帮姑娘打听打听。”

      舒渝若有所思:“只记得小名,依稀叫平安的,大名却忘了,老父在贵人府中做仆,我常唤曾叔。”

      这些记忆原是不值一提的,舒渝余光暗暗留意曹猛神情,果然见他眼皮一颤,显见是知情却不肯相告,兀自笑开:“罢了,要不是我母去时曾念叨过他,我也不会记起,一点陈年往事,曹老板见笑了。”

      说罢盈盈笑着退回马车,曹猛依旧笑着送她们离去。薛荟云若有所思打量着二人,在车帘落下一瞬便问道:“阿姐怀疑方不惭为漕帮做事?”

      “荟云,凡事都要讲证据,咱们办案子的可不能无缘无故诬赖人。”舒渝的笑容已收得干净,低头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看起来。

      薛荟云何等伶俐之人,闻弦歌知雅意道:“阿姐确定那方不惭便是平安了?”

      舒渝卷起文书敲了敲她脑袋,笑道:“鬼灵精,我跟你一样大怎么没有那么聪明呢。”末了又道,“是也好不是也好。”说着眸中暗色沉淀下来,“他在这敏感关头提出他的身份,在七保县却不说,显见是要我为情分所困不敢拿他如何,却忘了世事更迭,人都是会变的。”

      薛荟云难得得意地抿嘴笑了笑:“那崔子光可是参与了私盐运送,他是漕帮的人,方不惭岂能独善其身,若他真犯了事,阿姐可会公事公办?”

      舒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荟云,他曾救过我,你阿姐只是普通人,大义灭亲做不到,但抓个人贩还是绰绰有余。”她掀开车帘叫马夫:“陈叟,先不回府,去趟穆府。”

      薛荟云不解其意,舒渝道:“探探穆青的口风,她要真对崔子光动了心思可不是好事。”薛荟云笑道:“阿姐太草木皆兵了。”舒渝但笑不语。

      穆府中正闹成一团,舒渝去得巧,正碰上穆成震和穆青吵架,这对父女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众人已是习以为常,也就各比声势赛天高,到头来还是穆成震弯腰去哄他宝贝女儿,奈何下次仍是要吵。

      这次便是为了韩崧和崔子光一事,舒渝还没安慰穆青几句,就被穆成震拖去内厅逼问私盐一事与崔子光的干系,就怕他女儿受人蛊惑。

      舒渝说得口干舌燥才得以脱身,那头薛荟云也被穆青缠得不行,她一个巧舌如簧的药铺掌柜面对暴躁的穆青时也会感到棘手。

      舒渝和她互相搀扶从穆府出来时,不明真相的陈叟还以为自家大人给人欺负了,连小丫头也不放过,气得吹胡子瞪眼撩起袖子就要跟人家穆府看门守卫干架,舒渝已累趴在马车中困觉,薛荟云还得苦口婆心同耳背的陈叟解释好半天,才将他压下。

      这天闹了一通,临别前,舒渝千叮咛万嘱咐:“东厂的林同知与我有旧,你使个人将消息带去,务必在今夜之前。”

      薛荟云笑道:“何必假与旁人之手,我这几日将阿姐给的剑谱勤加练习,正想试试身手,这机会不是正好,看我能否躲过守卫直抵东厂内部。”说罢跃下马车一个轻翻消失在夜幕中。

      舒渝来不及阻拦,见状不由头痛起来,薛荟云聪明是聪明,奈何就是自负了些,这性子迟早要吃些苦头。回头便对陈叟道:“前年陆丛从赤城救回的那些人还安插在西厂中吧?”

      陈叟道:“陆侍卫不是故意违背大人的,大人那时候不是不许吗,眼下也只剩三五十个了。”

      舒渝道:“三五十个也够,我记得那时候那群兵匪的吃喝都是你负责的,由你去支会一声怕是最恰当不过,东厂与西厂素来不和,寻一二个擅长攻击的去搦(nuò)战,再选三四个擅长防御的将二人围在中间,尽量拖延时间,我怕薛荟云那丫头运气不好初出茅庐就碰上铁榔头。”

      陈叟得令预备驾马,舒渝又道:“将我放下吧,我从这边走去也不远。”

      陈叟欲劝阻:“这怎么行,大人身份尊贵.......”

      舒渝打断道:“陈叟你真是越来越糊涂,再不快点荟云就怕已经冲进去了,那地方有进难出,快去吧。”

      “大人保重。”陈叟权衡再三还是驾马离开了。

      舒渝深吸口气,只觉腹中饥饿,忽见左手旁一酒肆,便信步上前要了一角酒,又去附近买了些菜食,预备回府交给钱大娘,夕阳西沉,她饿得厉害脚步也快,刚刚要踏入台阶,里头奔出一个胡子花白步履瞒珊的老人,黄管家胸前汤汤水水形容狼狈,不待舒渝皱眉开口,黄管家对着舒渝磕头道:“大人,是二少爷,二少爷回来了!”

      舒渝一愣,手里的鸡蛋芹菜排骨咕噜噜从台阶上滚落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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