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事务所》Ambby

7、第六章

　　张灵止望着土地公张福祈消失的那方寸土，静立许久，心中反复思忖着他适才那番的话。

　　既来之，则安之。

　　也好，他所追寻的大道，不就是讲求一个自在随心吗？

　　修道之路，犹如瀚海浮舟，没有既定的航线可循，任凭扁舟飘摇，历经时空更迭，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定数。

　　张灵止缓缓环顾四周，雾霾掩住了星光，月光稀稀疏疏地洒满整个庭院。时值冬季，院里的玫瑰只剩下凋零的枯枝残叶，一片凄凉颓败的光景。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一弹，一点金辉自上而下洒在一株枝叶上。枯败的茎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绿，翠绿的叶子片片散开，一朵娇艳的玫瑰，在冬夜莹白的月光下，静悄悄地绽放开来。

　　“张灵止……”

　　楚兮兮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

　　她的声音很特别，又软又糯，带着些许稚气，奶声奶气的。

　　张灵止站起来转身看过去，不出所料地看到她站在不远处，依旧是那身米白色毛茸茸的睡衣，连帽上搭着两只长长的耳朵，真的好像一只小白兔。

　　“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

　　楚兮兮抿了抿嘴唇，几步跑到他跟前，仰着头冲他笑：“你在干嘛？”

　　张灵止弯腰摘下玫瑰，递到她面前：“送给你。”

　　楚兮兮看着眼前娇艳欲滴的玫瑰，呆愣了好半天，再抬头看了眼张灵止，就见他执着玫瑰，眉眼含笑，眸光清澈纯净。

　　心里一阵嘀咕，这家伙知不知道送女生玫瑰是什么意思啊？

　　她蹙着眉接过玫瑰，小心翼翼地问：“张灵止，你知道玫瑰的花语吗？”

　　张灵止偏了偏头，随口问了句：“这种花叫玫瑰？”

　　楚兮兮愣了一瞬，随即松了口气，这呆子果真是什么都不懂……可不知为何，心底深处竟隐隐有一丝失落。

　　“玫瑰的花语又是什么？”张灵止立时又变成了好奇宝宝。

　　楚兮兮打着哈哈：“我也不知道呢，算了，没事。”

　　“那我把这方的花仙请出来问一问就知道了。”好奇宝宝契而不舍。

　　“别别别！不用了！”楚兮兮连忙按住他捏诀的手，一张小脸又惊又急，她咽了口唾沫，表情秒变严肃：“不重要，真的。我们说正事吧。”

　　张灵止这才想起，已经是深夜了，她跑出来找他必是有事。

　　“你说。”

　　“明天我要去金建公司找赵宏结账，你陪我去吧。”

　　“好。”张灵止爽快地答应了，等了半天，却不见她的后话，不禁又问：“就这样？”

　　楚兮兮点点头：“哦，就这样。”

　　张灵止失笑：“就这么小一件事，何必大晚上跑出来，也不怕冻着了。”

　　他这么一说，楚兮兮还真应景地抖了个哆嗦。

　　帝城十二月的冬夜，气温零下好几度，她穿着睡衣在外面站了半天，不冷才怪。

　　一件厚实的羊绒大衣忽地就披到了她的身上，里面还带着男人身上温暖的热度，周身立刻暖暖的，既暖和又窝心。

　　楚兮兮脸蛋红了个透，垂下头，轻声细语地道了句：“谢谢啊。”

　　张灵止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进去吧，也不早了。”说着，便自顾自地走在了前面。

　　楚兮兮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玫瑰和身上的大衣，脱口就叫住了他。

　　“张灵止。”

　　他转身看她，轻声问：“还有事？”

　　楚兮兮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张灵止愣了一下，走到她面前，一边替她紧了紧大衣，一边轻声问：“为何这么问？”

　　楚兮兮答道：“那条龙，我看见他拜了你，还叫你正一天师。”她顿了顿，将手中的玫瑰举到他眼前：“还有刚才，是你让这朵玫瑰开花的。”

　　张灵止看了她许久，才温声笑道：“是，也不是……三十三天之上，我是名列丹台的九真上仙，太上亲封的正一天师。但在这里，我不过就是有些道行，会收妖捉鬼的普通人罢了。”

　　“那你还会回那什么三十三天吗？”

　　“那是自然。”张灵止点了点头。

　　楚兮兮心里莫名一紧，咬了咬嘴唇，低声问：“什么时候？”

　　张灵止抬头望向头顶那方浩瀚的苍穹，隐隐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因为某个原因，我现在还回不去。等找到答案那天，便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哦。”

　　心情忽然变得郁郁的，楚兮兮看了他一眼，笑不至眼地道了句：“那就祝你早日找到答案，飞升上仙咯。”

　　她嘴上说着，心底一个劲儿暗戳戳地希望他一辈子都回不去，一辈子当她的招财猫、摇钱树。

　　张灵止浅浅一笑：“承你吉言。”

　　楚兮兮明面上回了个笑脸，心里却啐了一句，呸，承我个鬼的吉言！

　　“回去睡觉了！”她瞥他一眼，脱掉大衣就丢回给他，然后一溜烟跑进屋去了。

　　张灵止愣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大衣，又望向她离开的方向，不禁莞尔。

　　*

　　金建公司位于银泰中心东写字楼，老总赵宏财大气粗，连着租了三层作为办公场所。

　　楚兮兮带着张灵止乘坐高层电梯，直奔28楼。

　　他俩来得早，正巧撞到上班高峰期，电梯轿厢瞬间变成了沙丁鱼罐头，挤满了人，大部分是这里上班族的，也有来洽公办事的，还有一个送外卖的大婶和一位快递小哥。

　　楚兮兮夹在里面，被这个碰一下，被那个碰一下，不一会儿就被挤到狭小的角落里。人太多，通风不顺，她感觉呼吸困难，难受得要命。

　　张灵止一开始还在四处打量，好奇这个小小的铁箱子，是如何将人从地面带到一百多米的高度，一扭头，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

　　他微微侧过身面向她，轻声问：“怎么了？”

　　楚兮兮蹙着眉，小声抱怨了一句：“人太多了，挤得我难受。”

　　张灵止抿唇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手臂，手掌覆上她的头顶，掌心发热，一道纯正的乙木灵气自她的天灵传进了四肢百骸。

　　乙木灵气乃天地花木灵气，自带草木清香，舒心沁脾。楚兮兮顿觉浑身舒爽，仿佛置身原始森林，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张灵止移开手掌，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护在角落的小空间里，微微凑近了些，问：“好些了吗？”

　　“嗯。”

　　楚兮兮低垂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靠得很近，她甚至觉得自己一抬头就能撞到张灵止的下巴。他身上特有的清香萦绕在她周围，一瞬间令她意乱情迷。

　　这种偶像剧里才有的情景，此刻发生在自己身上，楚兮兮登时心跳突突的，脸颊烧得发烫。

　　心里暗暗啐了一句，张灵止你身为神仙，这么撩人真的好吗？

　　张灵止又哪知道她的心思，歪着头看了她好一会儿，疑惑道：“怎么脸更红了？”

　　楚兮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越过他的肩膀，偷瞄了眼电梯里的人，咬了咬嘴唇，急声道：“我没事！”

　　天知道现在的气氛有多尴尬，她甚至能感受到旁人不可言说的视线，正集体对他俩行注目礼。

　　张灵止却不自知，幽幽叹了一句：“早知道就带你飞上去了。”

　　楚兮兮惊了个大呆，情急之下捂住男人的嘴，探着脑袋朝周围神色怪异的人们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别说话了！”

　　此刻地上若有条缝，她铁定想都不想，直接就钻进去了。

　　电梯停停走走，终于到了28楼，楚兮兮拽着张灵止的手腕，逃命似的跑出了电梯。

　　等到电梯门缓缓关上，将那些看神经病似的视线和窃窃私语关在了里面，她才面红耳赤地指着张灵止高声呵斥：“你！以后在外面不准说话！不然我把你嘴巴给缝起来！”说着，还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张灵止皱眉不解：“为何？”

　　楚兮兮音量又拔高了些，道：“不为何！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张灵止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看了眼墙上的招牌，率先走在了前面：“知道了，老板，进去吧。”

　　楚兮兮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冲了上去：“我走前面！”

　　“……好。”

　　他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眼里却隐隐透着一丝不自知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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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兮兮坐在赵宏办公室的沙发上，不动声色地看着手里的支票，心中默默将1后面的6个0数了不知道多少遍，面儿上努力绷着保持淡定，心里早已放起了一万响的鞭炮，

　　“我说赵老板啊，这工地的问题呢，我们事务所是帮你解决了……”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支票放进包里，一边淡淡地开口：“但你之前办的这个事儿吧，确实不地道。你说你，上百亩林木，说推就推了，那些花花草草也是有情绪的不是？”

　　楚兮兮帮忙解决了工地事件，就等于解救了濒临破产的公司，赵宏对她是言听计从，态度很恭谦，连声道：“是是是，楚老板说的在理，是我的错。这次多亏了楚老板出手相助啊，不然我这整个公司都要跟着搭进这块地里了。”

　　楚兮兮摆了摆手：“你啊，最好划二十亩地出来全都种树，也算是给自己积点阴德，抵了之前作的孽，不然我很担心你啊。”

　　“楚老板的意思是？”

　　楚兮兮凑近他，抬手挡着嘴，悄声道：“不得善终。”

　　赵宏脸色一白，吓得直哆嗦，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我种我种！我种三十亩！”

　　楚兮兮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呼了从进门就一直站在落地窗前沉默不语的张灵止，便离开了办公室。

　　刚走出公司大门，楚兮兮就忍不住捂着嘴冲张灵止笑：“你看见他刚才的模样没？吓傻了都！”

　　张灵止唇角微弯，淡淡道：“他种一百亩也得不了善终，死后还会轮回畜生道。”

　　楚兮兮一愣，瞪着一双大眼睛，不敢置信：“被我说中了？”

　　张灵止极淡地嗯了一声。

　　楚兮兮呆呆地自言自语：“……那我刚刚不是咒他不得好死？”此话一出，突然就是一阵后怕。

　　张灵止摇了摇头，语气仍是淡淡的：“人死后的去向，取决于生前做过些什么，他孽业太深，命数早已天定。”

　　“原来如此。”楚兮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到什么，好奇问道：“老张，你真能看出一个人的命数？”

　　张灵止微微皱起眉，想了很久才轻声道：“基本上吧。”

　　楚兮兮哦了一声，正要开口问，却听他又说：“但我看不到你的。”

　　她愣了一下，脱口就学着他的口吻，问：“为何？”

　　张灵止挑了挑眉，不禁莞尔，笑道：“不为何，就是看不到。”

　　楚兮兮噗嗤一声被逗笑了，昂了昂下巴，笑得傲娇：“说不定我也是个神仙呢。”

　　她本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脾性，及时行乐的乐天派，对于身后事丝毫不关心。人死了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嘛，还是现实点，活在当下比较自在。想到包包里的那张100万的支票，她的心情又是一阵激荡，觉得自己的命挺好的。

　　楚兮兮看了下时间还挺早，索性又拉了张灵止转到旁边的百货大楼一阵狂扫货去了。

　　扫了女装部又扫精品区，跟着还逛了逛男装部，到最后，张灵止又是大包小包地跟在扫货女郎楚小姐身后，俨然一个拎包小弟。

　　不经意瞄到不远处几个墨绿色的伞棚，楚兮兮手一挥，豪气道：“员工福利，老板请喝咖啡！”

　　张灵止刚准备问咖啡是什么，却眼瞅着楚老板的身影，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不远处的店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