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事务所》Ambby

42、第四十一章

　　回国后，张灵止便开始为去青丘做起了准备。

　　他在事务所内外布下诸多符箓阵法，将整幢别墅变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任凭再强横的妖魔鬼祟都难以靠近分毫。

　　茶几上铺着各种符纸，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均不弱于天师道本门内传的正一镇邪除祟符。

　　楚兮兮看着张灵止有条不紊地准备，事事细密周全，她心里却生不出半分欣慰，总感觉他太过谨慎，彷佛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一般。

　　“张灵止，你够了啊，弄得跟生离死别、交代后事一样，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本是心有怨怼的嗔怪，被她软糯的小奶音一讲出来，倒像是小女儿家软嗲嗲的撒娇。

　　“别胡说！”张灵止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蛋，佯装训斥道：“你一天天的就知道胡思乱想，就不能想些好的？我如此费心竭力，还不都是因为不放心你。”

　　“那你别去不就好了？”楚兮兮打掉他的手，双臂交叉在胸前，很赏脸地甩了记白眼。

　　“你嘴巴还可以再撅高一点。”张灵止伸手刮了下她翘得可以挂油瓶的嘴，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她顺势拽过去，将他压在了沙发上。

　　他一挑眉，低声笑道：“身手倒是越发伶俐了。”

　　楚兮兮哼了声，没说话。

　　张灵止摇摇头，任由她趴在自己身上，双臂环住她的腰身，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翻身掉了下去。

　　手掌覆在她的后脑，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头发，他又何尝舍得离开她呢。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此去青丘，最快也要一两个时辰，在人间就是一两个月，不做好万全的防备，我又怎能放心留你一人？”

　　楚兮兮闻言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惊呼道：“那你可要快去快回啊，别耽搁个十天半月的，回来我都人老珠黄了！”

　　张灵止忍俊不禁，指尖轻点了下她皱起的鼻头，说：“人老珠黄我也喜欢。”

　　楚兮兮却颇为不齿，嘁了一声，道：“呸！你一个颜狗，还好意思说！”

　　“颜狗？”张灵止不解：“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白他一眼，又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赌气不理他。

　　张灵止静了一会，轻声叹道：“罢了，我也懒得问了，你惯是喜欢讲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来编排我。”

　　楚兮兮埋着头，兀自笑得幸灾乐祸，却不知张灵止一番话虽讲得委屈，眉眼间却堆满宠溺的笑意。

　　*

　　东海又东三百里，翠郁起伏是青丘。

　　青丘，全名青丘之国，属地仙界，顾名思义地貌以丘陵为主，山葱树翠、连绵万里。

　　青丘统领为九尾狐族，狐帝涂渊，乃混沌初开之时，天地孕育的上古灵兽九尾白狐，后合族迁徙青丘，从此自成一国。

　　青丘地界隐秘，入口更是布下了九天阴火和万钧雷霆的阵法，要去到青丘，需得有引路人才行。

　　张灵止召唤了白狐葛叶，道明了原由，葛叶为报当日脱困之恩，二话不说，爽利地应了。

　　再次见到楚兮兮，葛叶仍是又惊又奇，两人容貌别无二致，尤其是眼角那颗泪痣，一晃眼，任谁都会误认为她就是他们青丘的潆姬殿下。

　　见着楚兮兮自二楼下来，张灵止微微侧过头，压低声音对葛叶说：“你切莫与她提及涂潆容貌一事。”

　　葛叶微微一愣，转念便会了意，娇娇柔柔地福了一福，道：“天师好生心细，奴家晓得了。”

　　楚兮兮见到葛叶的第一个想法便是，狐媚子果真是狐媚子，举手投足皆是百媚千娇，仅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福礼，也福出了万种风情。

　　再想到青丘全是狐狸精，她下意识就脑补了一幅张灵止身陷温柔乡，乐不思蜀的画面。她登时抖了个激灵，一回过神，三两步冲了过去，走到一半刹住了，莲足轻移变成了小碎步，一手挽住张灵止的胳膊，一手兰指微翘抚平了他衬衣上，她假想出来的褶子。

　　“亲爱的，这位姐姐是……？”

　　娇滴滴的小奶音，尾音绕了八个转。

　　林溯一口可乐全喷了出来，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脱口就道：“姐姐你吃错药了？！”

　　张灵止虽然也是错愕了一阵，但她的路数，他多少也摸清了七八分，此刻憋着笑，对她那声“亲爱的”倒很是受用。

　　“这位就是之前附身林先生的狐灵，白狐葛叶。我此番前去青丘，还要劳她引路才行。”

　　楚兮兮唇角轻扬，笑未露齿，朝葛叶微微颔了首，一派礼数当真是仪态万千。

　　“那我就替我们家灵止，先在此谢过葛叶姐姐了。”

　　“姑娘客气了，”葛叶回了礼，笑道：“天师有恩于葛叶，葛叶自当竭力相助。”

　　楚兮兮闻言点点头，脸上笑容不褪，兀自寒暄起来，每句必带“我们家灵止”，完了还嘱托葛叶早些将张灵止送回来。

　　葛叶活了几千年，楚兮兮的心思她是看得透透的，温婉谦和地一一应了，心里愈发觉着，这女子像极了潆姬殿下，除却容貌，就连性子都如出一辙。

　　东拉西扯了一堆，终于还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楚兮兮眼见着两人双手结印，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慌乱。

　　她冲上前按住张灵止的手，也不管他眼里的错愕，脱口就道：“张灵止，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张灵止握住她的手，轻声回了句：“你尽管问。”

　　楚兮兮看着他的眼睛，清亮的黑眸里满是温柔缱绻的情意，她犹豫了好久，终于开了口：“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她毫不怀疑他对她的感情，可心里始终有道坎，她不问清楚，便迈不过去。

　　张灵止显然没料到，楚兮兮纠结了半天的，竟是这样一个沉重的问题，倒是怔愣了好一阵。

　　待他回过神正要回答，却听她紧接着又问道：“若有一天我死了，你愿意放下一切，随我而去吗？”

　　他看到她神色凝郁，眼眶湿湿的，氤氲起薄薄的雾气，便知她并没有开玩笑，她是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并且也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自然是愿意的。”他拿指尖拭去她滑出眼眶的泪，而后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印下深深一吻：“若你不在了，我怎会独活？”

　　楚兮兮怔忡一瞬，泪中带笑，咬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说：“好，我相信你，快去吧，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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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灵止与葛叶转瞬便到了山东菏泽县境一处幽深的山谷浅涧旁。

　　溯溪而上行了一小段，便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块丈高的青色巨石，巍峨屹立在溪流边。

　　葛叶领着张灵止一边往青石走去，一边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幕，不禁生出感叹。

　　“天师对那姑娘，当真是用情至深，倒令奴家忆起了故去已久的夫君来。”

　　她陷入回忆，轻叹了一声：“奴家不敢妄议您的这段情是对是错，但那姑娘毕竟只是一介凡人，而您注定是要回那三十三天的。”

　　张灵止闻言却是波澜不惊，径直走到青石旁站定，脸上一派从容。

　　“若老师应允，我便带她回三十三天。若是不允，我就随她留在人间。她轮回转世，我便去寻她，生生世世，我都会陪着她。”

　　一番话，令葛叶唏嘘感慨，想到自己当年的一段纠葛，当真是少了张灵止的这一份决绝，她打心眼里自叹弗如。

　　她躬身福了福，由衷道：“那奴家便预祝天师此去事事顺遂，早日归去，与姑娘重聚了。”

　　她言语间也不耽搁，双手结了印，兰指拈花往青石上一拂，坚实平整的石壁上，立刻显现出一片透明的涟漪。

　　“天师，请随奴家来吧。”

　　她说着，转身没入石壁。

　　张灵止亦不作多想，紧随而上，一脚踏了进去。

　　青丘，地如其名，连绵起伏的丘陵峦峰，满眼葱翠旖旎的绿，果真是个山青地郁、灵气充沛的仙境。

　　阳玉山巍峨翠郁，流泽海一望无垠。

　　海子碧蓝的波光，荡涤着赶在早春盛放的蓝莲花。幽蓝的花盏，随着清风拂起的浪花，一浪一浪地涌向张灵止的脚边。

　　“这是水潆莲生，是青丘独有的一种花。”葛叶随口介绍着，躬身福了福，又道：“天师稍后，奴家这便进去通传。”

　　狐帝涂渊就住在这流泽海东岸边，洞府山石嶙峋、藤蔓蜿蜒。

　　张灵止流泽海边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了，换算成人界的时间便是半个月，他感觉自己的耐心就快要消磨殆尽了。

　　“天师。”

　　通传的葛叶总算出来了，张灵止转身望去，发现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男子白衫飘摇、墨发轻挽，浑身透着仙气，一张白皙清秀的脸，生得比女儿家还要俊俏。

　　男人侧身对葛叶低语了几句，见着她福身退下，才负手走近，虚着勾人的桃花眼，慢条斯理地将张灵止好一番打量。

　　“你就是太上亲封的九真上仙，四大天师之首的正一天师，张……”

　　男人本还笑得清风朗月，哪知“张”了许久未见下文，一张俊脸忽地泛起了尴尬的微红。

　　他侧过脸，轻咳了一声，悄声嘀咕道：“奇怪，爹爹方才提过这正一天师的名讳，我怎的一转眼就不记得了？”

　　声音虽低，却被张灵止听得一清二楚，他又怎不知其中缘由，轻掩住失笑，淡然颔首，行了个道家正式的揖手，道：“在下张灵止，阁下是……？”

　　男人闻言转过头来，尴尬已褪，又是春风拂面，笑道：“失礼失礼，竟一时忘记天师名讳了。”他一面心底腹诽着，爹爹方才说的好像不是这个名字，一面回了一揖，朗声笑道：“青丘涂家老三，涂涟。”

　　来时的路上，葛叶已将青丘九尾狐涂氏一族大致交待了一些。这个涂涟，正是涂潆的三哥，青丘三皇子，涟君殿下。

　　张灵止又是一揖：“原来是三殿下。”

　　涂涟勾着嘴角，笑得怡然自在，道：“天师有礼了，叫我涂涟就好，我也好不客气地叫你张灵止啊。”

　　他说完，自顾自地漫步于流泽海边，随手一挥，掀起一片幽蓝的水潆莲生，湿漉漉的花盏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哗啦啦地往他身后飞了去。

　　本打算跟上去的张灵止，见着迎面而来一片蓝盈盈的莲花团，淡然站定，手掌一翻，轻轻一挥，花团唰地一下四散开来，飘飘洒洒地散落到流泽海碧蓝的波涛里。

　　涂涟负手转身，欣赏之意溢于言表，他刚才一番试探，看似轻描淡写，那团莲花花盏里面却倾注了他强横的法力，若非道行功参造化，定是接不下来的，且下场则是筋络紊乱、元神溃散。

　　“张灵止，我知道你此行青丘的目的，你失了记忆，想来寻一个真相。但爹爹因为小潆的事，对你心有嫌隙、不愿相见，你就莫要在他这边浪费时间了。”

　　张灵止凝眉沉默，心中却是焦虑不已，若见不到狐帝，自己此行着实毫无意义。

　　他抿紧唇，沉吟了片刻，试探地问道：“听闻潆姬殿下在灏渺天涧闭关两千余年，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见？”

　　涂涟点了点头，坦然道：“小潆就在灏渺天涧，我可领你前去见上一见。”

　　张灵止一愣，问：“此话当真？”

　　他一直猜测闭关是个幌子，涂潆既已身殒，必然不可能现身灏渺天涧，没料到竟然是真的，她竟没有死……

　　涂涟浅浅一笑，忽然化作白光一闪而逝，片刻后，清朗悠然的声音，通过神念传进了张灵止的耳朵里。

　　“且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