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事务所》Ambby

40、第三十九章

　　张灵止浮出海面，却没有立刻回旅馆，他随意找了处海边，站在沙滩上，静静地望着浩瀚无垠的大海。

　　关于之前那个梦，他有很多未解的问号，脑子里一团乱麻，等着他慢慢理顺。

　　涂潆和楚兮兮，一个是青丘狐族的公主，一个是一介凡人女子，却有着别无二致的容貌，这是单纯的巧合，还是冥冥中自有关联。

　　他倒是很想去青丘看看，那葛叶口中的潆姬殿下，是否真的在灏渺天涧闭关。

　　他想到梦中涂潆说的那一句“你找到了我”，下意识地就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涂潆或许根本就不在灏渺天涧，闭关只是个青丘狐帝的一个幌子，蒙骗了所有的族人。

　　那这是否意味着……涂潆就是楚兮兮？

　　或者说……楚兮兮是涂潆的转世？

　　若这个猜测成立，那么两千年前，这位青丘狐族的四公主究竟发生了何事，竟会堕入轮回，转世成了凡人？

　　她说她就是潆儿，是他的妻，可他为何半分印象都没有？

　　难道这段记忆也被老师抹去了？

　　傍晚的海很平很静，张灵止的心却与之相反，一阵连着一阵起伏跌宕。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团乱麻似乎更乱了。

　　*

　　柊家旅馆茶室外，楚兮兮坐在玄关上，抱着廊柱一动不动地盯着大门口，若非两条不时摇晃着的小腿，旁人还以为她把自己坐成了蜡像。

　　林烨靠着茶室的木格门，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低沉的嗓音混着烟雾，轻飘飘地传了出来：“楚兮兮，你吃不吃饭？”

　　“不吃……”楚蜡像头也没回，小奶音有气无力的。

　　林烨扯着嘴角冷笑：“谈个恋爱倒让你转性了。”

　　他坐到她身边，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换了几个姿势，索性盘了起来。

　　“以前在学校，跑食堂你可是最积极的，稳居前三没掉过榜。”

　　楚兮兮一愣，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随时都在关注你啊。”林烨自嘲地笑了笑：“可惜你没回关我。”

　　楚兮兮也跟着傻乎乎地笑：“我关注过啊，后来取关了嘛。”说着，又转回头，继续保持着蜡像的姿势盯住大门。

　　林烨挑了挑眉，凑近她吐了一大口浓烟，看到她被呛得小脸通红，扭过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义愤填膺，他笑得不要太得意。

　　“林烨，你混蛋！”

　　“我就混蛋怎样？谁叫你取关我。”

　　林烨勾着嘴角，利落地接住楚兮兮抡过来的拳头，顺势就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轻声问：“真的不打算再回关了？”

　　楚兮兮呸呸两声，龇牙咧嘴地仰起头瞪他，一边扭着手腕想要抽出来，一边破口大骂：“回关个屁，我他妈要拉黑你！”

　　林烨拽得死死的，愣是不松手，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的，里面满是促狭的笑。

　　张灵止施了叠空术回到旅馆庭院，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看到自己的女朋友与别的男人以一种暧昧不明的姿势对视着，手还拉在一起，他一张脸唰地就沉了下来。

　　“兮兮。”

　　清冷无波的声音，惊得玄关上的两人瞬间顿住，同时转过头错愕地看向他。

　　楚兮兮懵懵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张灵止走到她面前，轻轻拉下了她被拽着的手。可他的眼睛却始终盯着林烨，表情无波无澜，眼神里透着冷冽，连带着声音也清清冷冷的：“林先生，你受了内伤，元气亏虚，应当多休息调养才是。”

　　他说完没等林烨回应，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朝仍在发懵的楚兮兮招了招手。

　　“兮兮，过来。”

　　被点名的楚女士终于回过神，噌地一下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颠颠儿地一路小跑过去。

　　张灵止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屋内走去，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晚饭吃了吗？”

　　“他们吃了，”楚兮兮摇头，奶声奶气的：“我还没。”

　　“为什么不吃？”

　　“在等你。”

　　张灵止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垂着脑袋，声音越来越小，一副心虚乖顺的小模样，看着委实可怜，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大半。

　　他捏了捏她的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我也没吃，一起吧。”

　　“好啊。”

　　林烨拄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狠狠吸了一大口烟，过进肺里，再仰起头缓缓地吐了出来，嘴角随之扯了扯，玩味的笑容里却隐隐有些发涩。

　　楚兮兮满怀心事地埋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偶尔戳起一小坨，送到嘴里的途中，也稀稀落落地掉得只剩一两粒了。

　　她始终不敢抬头看张灵止，早上跟他闹了那一出，两人的嫌隙还没掰扯清楚，晚上又被他看到这样一幕。她不傻，自然知道刚才与林烨的样子，看在别人眼里会有多暧昧。

　　看张灵止的眼神就知道他生气了，素来温和淡然的脸色，眼见着就沉了下去。

　　她早上甩了张冷脸给他，埋怨他不信任自己，此刻却感觉自个儿打了自个儿的脸，打得还贼疼。

　　她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百遍，顺带又“问候”了林烨两百遍。

　　“数清楚了吗？”

　　张灵止的声音从餐桌对面传来，清清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楚兮兮吓了一跳，傻愣愣地啊了一声。

　　张灵止咬着嘴唇，隐隐憋着笑，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淡然的神色，道：“米饭，你数了好半天了，数清楚了吗？”

　　说不吃醋，那肯定是假的，昨夜听她提起的时候，他心里就微微有些酸涩。如今又瞅见这样一幕，他又不是圣人，哪能心平气和地装作视而不见？

　　天知道他当时费了多大的劲，才勉强压住了自己现出清寒弓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有风度了。

　　张灵止不动声色地打量楚兮兮，小姑娘呆呆懵懵地垂着脑袋，一副可怜巴巴的小媳妇样，再大的火气都被浇熄了。此刻故作清冷的语气，不过是想逗逗她罢了，偶尔看她吃瘪的样子，似乎还蛮有趣的。

　　“张灵止。”

　　“嗯？”

　　“我错了……”

　　楚兮兮抬起头，下巴撑在筷子上，粉嫩的小嘴瘪成一个委屈的弧度，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满是歉疚。

　　张灵止眉梢微挑，仿佛看到一只摇尾乞怜的小奶狗，哼哼唧唧地求主人抱抱。

　　他拳头抵着嘴唇，轻咳了一声，也掩饰住嘴角快要藏不住的笑意，努力控制住想要抱她的冲动，淡淡地问了句：“错哪儿了？”

　　楚兮兮蹙着眉想了想，答：“早上不该曲解你的话，跟你闹脾气。”

　　张灵止点头，又问：“还有呢？”

　　“还有刚才……”楚兮兮忽然竖起三根手指，义正严辞地说：“可我跟学长真的没什么，我们闹着玩的。老张，我发誓我只喜欢你一个人，真的真的！”

　　一番信誓旦旦的表白，撩拨得张灵止内心最柔软的那一根弦轻颤不已。

　　他终是没憋住，笑了出来。

　　看吧，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顷刻间左右他所有的情绪。

　　“我知道，不用发誓了，”他拉下她发誓的手，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声音柔得像在哄一个三岁小孩：“快吃饭吧，都快凉了。”

　　“你不生气了吗？”楚兮兮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生气了。”他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我晚上还能抱着你睡吗？”

　　张灵止一时语塞，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他佯装镇定，咳了两声，微微泛红的俊脸却将他出卖得彻底。

　　楚兮兮眼里闪过狡黠的光，不依不饶地拉住他的手又摇又晃：“好不好嘛，老张？你不答应就是还在生气咯？”

　　面对这一波小奶音攻势，张灵止终是败下阵来，即使耳根发烫，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有什么办法，他就是愿意宠着她。

　　他又把筷子塞到她手里，故意沉着声音，温情却从眼睛里溢了出来：“乖，快些吃饭，不然我就真的生气了。”

　　见她终于心满意足地埋头吃饭，眉眼弯弯的，尽是藏不住的笑意，张灵止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变得越来越柔软，任由着她搓扁捏圆，只要她开心就好。

　　说到底，他又哪里舍得真的生她的气，他刚才所有的负面情绪，不过是因爱而生的执念，令自己失了一贯的通达罢了。

　　执易生偏，偏则成错，错或堕魔。

　　他修道百年，不曾沾染男女情|事，如今爱了才明白，想要在这红尘俗世中保持本心，真真要比渡那九天雷劫还要难上百倍。

　　张灵止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她嘴边，见她乖巧地吃了，这才说起了正事：“上次你问我还记不记得潆儿，我现下知道她是谁了。”

　　“你记起来了？”楚兮兮愣得忘记咀嚼，心里七上八下地等他回答。

　　真要说起来，潆儿是原配，她算是填房。张灵止当初为了这个原配，可是连命都能不要了的。此刻听他自个儿提起，她多多少少有些不安。

　　张灵止却摇头，淡道：“倒是没有记起，只是之前晕过去之后做了个梦，然后就见到她了。潆儿全名涂潆，青丘九尾狐一族，狐帝涂渊的幺女，青丘四公主潆姬殿下。”

　　“青丘？四公主？”楚兮兮有点懵，顿了一下，惊诧地问：“潆儿是九尾狐妖？”

　　张灵止再度摇头，耐心地解释道：“青丘地属地仙界，青丘狐族非妖非魔，乃是仙族一脉，九尾狐族更是青丘正统。确切地说，应当称作狐仙吧。”

　　“哦……”楚兮兮怏怏地应了一声，说得很厉害的样子，不过就是只狐狸精嘛。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狐……仙的话，应该很漂亮吧？”

　　她关注的重点倒是令张灵止怔愣了一瞬，他仔细看了她许久，才认真地点了点头，答道：“嗯，非常漂亮。”

　　楚兮兮挑了挑眉：“她跟我，谁更漂亮？”

　　她斜着眼睛，神色颇有些挑衅，心想着张灵止我可是你的正牌现任，你要敢说前任更漂亮，我就把碗扣在你头上，然后咱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张灵止又是一怔，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哪说得上谁更漂亮？

　　他脱口就答：“一样漂亮。”

　　天知道这句大实话，听在楚兮兮耳朵里却忒不对味。

　　讲道理，在这种情况下，男人再傻也知道说现任更漂亮吧……但看到他诚恳无比的眼神，发飙的话哽在喉咙里又咽了回去。楚女士自我安慰道，咱家老张就是实诚，玩不来那些个花言巧语。

　　她托着下巴，盯着张灵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面前这家伙，表面上清心寡欲的，没想到竟是个颜控，当年被只狐狸精迷得五迷三道的，若不是老君拦着，差点就抹了脖子。

　　老君那臭老头，讨厌归讨厌，收了张灵止记忆这件事还算办得地道，否则他们家老张要真随那狐狸精去了，哪儿还轮得着她啊。

　　如此一想，楚兮兮的心情顿时明媚无比，接过张灵止递过来的热汤，咕噜几口就将碗喝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