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事务所》Ambby

2、第一章

　　2017年，初冬，帝城。

　　楚兮兮站在银泰百货某奢侈品牌专柜前，下巴微昂，眉眼含笑，目光流转在一排精美不菲的包包上，手臂一抬，指点江山似的道：“这个、这个、这个，都要了。”话语间，一张暗金色的卡片夹在了指间，她侧头，对身边随侍的柜员嫣然一笑： “用这个结账。”

　　柜员双手接过，微笑颔首：“好的，女士，请稍等。”

　　楚兮兮一手拎着坤包，一手撑在柜台上，时不时瞥一眼旁边玻璃柜里摆放着的各种玲琅耀眼的腕表，状似云淡风轻，内心却是按耐不住的激荡。

　　想要！

　　全都想要！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克制着内心强烈的冲动。

　　看了眼柜台上装好的三个包包，再想到这个月零业绩，自己却已经没控制住买了五个包包、八双高跟鞋，她心下告诫自己，楚兮兮，憋住！

　　“不好意思，女士。”结账的柜员从收银机抬起头：“您这张卡刷不了。”

　　“什么？”楚兮兮柳眉一挑：“不可能的，你再试试。”

　　片刻后，柜员将卡递回来：“很抱歉，女士，真的刷不了。”

　　楚兮兮心下一咯噔，拳头抵唇，尴尬地咳了两声：“那个……我觉得这几个包包不太适合我，就先不买了吧，谢谢啊。”说完，潇洒地撩了撩头发，转身的一瞬间，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她抱着坤包，无意识地咬了咬包包的边角，无比尴尬地离开了专柜。

　　卧了个大槽！

　　太丢人了！

　　楚兮兮一边快速往电梯走，一边在心底唾弃了自己一百遍。想着便摸出手机给林溯打电话。

　　“我的卡怎么回事？！”开口就没什么好声气。

　　电话那头，林溯似乎料到了楚兮兮会打电话给他，语气淡定自若：“停掉了。”

　　“要死啊，干嘛停我的卡！”楚兮兮瞬间脸红脖子粗，吼了回去：“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丢脸？”

　　“不知道。”

　　“你——”

　　“我只知道，这个季度的房租还没交。月底了，水电物业杂七杂八也是一大笔支出……”林溯顿了顿，又道：“还有，我的薪水你已经拖了五个月了。”

　　“我——”

　　“没什么事我先挂了，电话费能省则省。”

　　楚兮兮瞠目结舌。

　　她呆呆地站在地下车库里，盯着被挂掉的电话，头顶飘过一万句MMP，又跑过一万匹草泥马。

　　她噔噔踩着高跟鞋走到自己的车子前，一想到这辆奥迪Q5还有两年的贷款没还完，瞬间忍住了踢轮胎发泄的冲动。

　　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她瘪了瘪嘴，委屈地打着方向盘驶上了交流道。

　　楚兮兮，25岁，X事务所老板。

　　说起成立这事务所的初衷，还要牵扯出楚兮兮幼时的一桩渊源——

　　楚兮兮年幼就是体弱多病的主，父母带她多方寻医都瞧不出病根。在她5岁那年，一位游历四方的道士寻到了她家，一通言说，道是楚兮兮天生纯阴体质，又是紫薇命格，这样的人放在古代，男必为帝王将相，女必是凤后天妃。老天垂爱之人，必遭邪祟觊觎，注定一生不平、劫难不断。

　　简言之，楚兮兮就是西游记里的唐僧，那些个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做梦都想吃了这种命格的人。

　　老道士一顿说道，唬得楚兮兮的父母一愣一愣的，当场便把女儿交托于他，带去了江西龙虎山上的三清观养了近十年。

　　这十年，楚兮兮一直跟着老道士学习收妖驱魔的本事，但她年少贪玩、性子骄躁，学也只学了些皮毛，画符半调子，念咒捏诀也是半生不熟，还时不时地搞些恶作剧，捉弄道观里的师兄师弟们，委实令老道士欲哭无泪。

　　十年期限一到，老道士跟送瘟神似的，把楚兮兮给撵下山了。

　　临行前，老道士给了她一张符，命她时刻贴身带着，言之能再保她十年平安。

　　楚兮兮凭着这张符，鬼怪不侵、诸邪不近，索性做起了捉鬼驱邪的行当，过得是风生水起。

　　高中毕业后，楚兮兮正儿八经开了家事务所，专职给人收妖驱魔看风水。

　　可眼见十年期限已过，老道士的符已然失效，楚兮兮那些半调子道术，根本对付不了一些道行高的邪祟鬼怪，好几单生意都叫她吃了闷头亏。

　　一次机缘巧合，遇到年仅十八岁的少年，林溯。

　　林溯家境清贫，很早就辍学出来打工，蜗居在帝城一小区的地下室里，生活过得着实潦倒。少年早年遇到过一名游道，学了一些收妖驱鬼的本事，他根骨佳、悟性高，虽不如楚兮兮这般龙虎山正统道门出生，道术却比她精进了不知多少。

　　楚兮兮脑筋转得快，见他就跟见着财神爷似的，一顿忽悠，招进了自己的事务所，而她自此当上了翘脚老板、甩手掌柜。

　　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帝城这样的国际大都市，驱魔人、阴阳师数之不尽。事务所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小的有人压价抢，大的两人又对付不了。最近这几个月，客户少得可怜，楚兮兮的老本都快耗空了。

　　她一边开车一边感叹，一路开出了五环，往青龙湖驶去。

　　燕西华府，北靠千灵山，南望青龙湖。

　　几年前，楚兮兮初到便瞧上了这块难得一遇的风水宝地，不惜重金在这里租了一幢小独栋，把事务所搬了过来。

　　前两年生意不错的时候，楚兮兮倒是住得很舒心。可最近这一年，随着事务所的生意越来越萧条，每每想到这每月两万多的租金和几千块的物业费，她都觉得无比肉疼and心塞。

　　更别说林溯的薪水，一个月也是好几大千的支出，她不禁叹了第十八口忧桑的大气。

　　月朗风清，青龙湖边了无人烟。

　　楚兮兮一路沿湖缓行，不时瞥一眼夜色中的青龙湖，平静的湖面在皎洁的月光下波光粼粼，隐隐泛着一层幽蓝的光。

　　忽然，湖边一道人影霎时映入眼帘，楚兮兮心下一紧，连忙踩了刹车。

　　这青龙湖占地六千亩，是一片天然的净水湖。世人只道这湖光水色，妖娆怡人，她却清楚得很，这青龙湖每年都会溺死好几个人，皆因湖里潜着的一只妖怪。

　　至于具体是什么妖什么怪，楚兮兮不知道，但本能的直觉却告诉她，这个东西她对付不了。饶是之前护身符还有效的时候，她尚且不敢一试，更别提现在了。

　　月圆之夜，临近子时，正是阴气鼎盛之时，楚兮兮料着那妖怪必会浮出水面吸纳月之精华。

　　而此时，站在湖边的那个人非常危险。

　　她下了车，抬脚往湖边走，下一秒却站定原地，目瞪口呆。

　　湖边站着一个男人，一身玄色长衫，黑发高束，身姿颀长英挺。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临空比划，看着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楚兮兮一眼便知那人正在画符，画的还是道家的镇邪除祟符。这种符退妖鬼、驱邪祟，饶是在符纸上画，也是要耗费一番精力，更别提这样临空描画了。她见那人比划间隐隐带着金色光辉，深知这正是在符上倾注法力。

　　楚兮兮咽了口唾沫，心道这是遇到高人了？

　　玄衣男子画完符，手掌一推，一团金辉霎时飞向湖心，嗖地一下没入了平静的湖面。

　　顷刻间，湖面邪风四起，卷起湖水直冲云霄，形成一道几丈高、二三十米见粗的水柱。

　　天地间爆发出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吼，一头身型巨硕、通体黝黑发亮的双头蛇怪现于水柱之中。

　　蛇怪双头均张着血盆大口，直冲男子怒吼，蛇信伸出几米长，滴着黏液，摇摇甩甩，看得楚兮兮胆战心惊、一阵恶寒。

　　玄衣男子却很是淡定，脚下轻轻一点，临空飞起，双手合于胸前捏着九字真言手诀，口中轻声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同时手掌一摊，一柄金光四溢的长弓从掌心中缓缓升起。

　　男子左手执弓，右手搭弦，两支金色箭矢现于弦上。

　　“诛邪！”

　　一声轻喝，手指离弦，箭矢破风而出，在空中划出两道金光，瞬间没入蛇怪双颅。

　　双头蛇怪仰天长啸，硕大的身躯痛苦地扭动着，尾巴猛然一扫，湖边的梧桐树立时倒了一排。

　　轰！

　　蛇怪自半空跌入湖中，激起一阵巨浪，它在湖里翻滚了几下，似是垂死挣扎。

　　不消片刻，蛇怪巨大的身躯瞬间化作一片黑色的粉末，无风飘起，渐渐消散在了夜空中。

　　男子缓缓落回湖边，湖面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楚兮兮呆若木鸡，下巴惊得半天没合得拢。她揉了揉眼睛，再定睛望去，就见男子拂了拂衣摆，正要离去。

　　“高人留步！”

　　她大喊一声，三步化一步朝男子跑了过去。

　　男子应声转过身来，楚兮兮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此人看面相甚是年轻，皮肤白皙，鼻梁挺直，一双星眸漆黑如墨，乌黑的长发高束在脑后，额前几缕细碎的发丝垂至眼帘，竟生得十分清秀俊美。

　　楚兮兮张了张嘴。

　　我勒个去！

　　极品啊！

　　男子凝视她半晌，剑眉微蹙，轻声问道：“尔乃何人，竟可入吾须弥？”

　　诶？

　　Excuse me？

　　帅哥你说的啥玩意儿？

　　楚兮兮愣了好半天。

　　她起初看这男人留着长发，一身玄色长衫，式样看着像是汉服，以为这是高人的特殊癖好，但他出口便是文言文，“须弥”二字倒是让她狠狠吃了一惊。

　　楚兮兮搜肠刮肚、冥思苦想，终于回忆起老道士曾告诉过她，以前的高人降妖除魔时，为了不殃及百姓，会事先布阵，建起一个平行空间，称之为须弥。

　　这须弥看似与现实无异，但旁人闯不进来，妖怪逃不出去，在这个空间里，即使打到山崩地裂、日月无光，都不会影响现实空间。老道士还告诉她，但凡能造出须弥的，都是有大神通的人，多半都已证得金仙、名列丹台了。

　　楚兮兮想着便扭头看了眼湖边，就见刚才被蛇怪扫倒的一排梧桐树，已然好好地立在那里，哪有半分被破坏的样子。

　　她机械地转回头，越看着面前这人越狐疑，难道她这是遇到神仙下凡了？

　　楚兮兮拧着眉头，狠狠搜刮了一遍肚子里的文言文，又努力回想老道士平日里的言行，双手一揖，娇声笑道：“高人勿怪，小女子楚兮兮，无意闯入高人须弥，实属意外，还要敢问高人尊号？”

　　男子双手负于身后，眼中无波无澜，似乎仍在探究她是如何闯入他的须弥的。他定定地看了楚兮兮许久，久到她心里直发毛。

　　“高人？”

　　男子一挑眉：“何事？”

　　楚兮兮再次揖手：“敢问高人尊号？”

　　男子闻言回了一揖，轻声道：“韩阳翟张氏，汉文成侯张良之九世孙，正一天师张……”

　　楚兮兮认真睁大眼睛，正等着男子的下文，就见他忽地顿住了，脸上满是困惑。

　　他张了张嘴唇：“正一天师张……”

　　“张……？”

　　楚兮兮愣了一下，心道张什么你倒是说啊。

　　玄衣男子的眼神渐渐慌乱起来，他看了看楚兮兮，又闭上眼睛似是凝神思索了许久，仍是没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忽然，男子猛地抱住自己的头，表情十分痛苦，接连趔趄了好几步，险些跌倒。

　　楚兮兮赶紧扶住他，担忧地问：“高人，你没事吧？”

　　男子蹙眉看她许久，刚要开口，忽地两眼一闭，竟昏了过去。

　　楚兮兮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张了张嘴，无语望天。

　　“什么情况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