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的日子》梨羽微

3、打谷子（二）

　　今天是我们家打谷子。

　　我妈写了长长的一张字条让我上街买东西。一大早我就背着背篼出门了。

　　梨树沟村离占山乡场有六里的盘山公路，今天刚好逢三六九的当场日，虽然是农忙时节，路上还是有很多人背着背篼去赶场。

　　占山一听就知道是在山上的场镇，只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街道很长，有很多以前的老建筑，还有五颗老黄桷树，每颗都要四五个小朋友才能抱得住。

　　来到街上后就直奔李四叔家肉铺，今天来帮工的大概有十五个人，买十斤肉，四块五元一斤，好家伙，一百块就去了一半，我那给钱颤抖的手和李四叔那笑开花的脸简直形成鲜明对比。

　　哼，李四叔从我家收购毛猪，才给两块二一斤，卖出来就翻倍，简直就是资本家的吸血鬼。

　　话说，我爸咋不去卖肉呢，这样我们就天天有肉吃了，比现在一个星期吃一回肉幸福多了。

　　在名单上排名第二的就是豌豆粉条，这个我知道，我妈肯定要做凉拌粉丝，凉拌粉丝用豆芽配菜最好吃了，可惜单子上没有豆芽，我又不敢自己做主买，算了吧，自家种的黄瓜当配菜也是不错的。

　　接下来又买了洋葱、甜椒等家里没有种的稀罕菜，然后又买了花椒粉。说道花椒粉我忍不住又要说两句了。

　　我们家有大院子里唯一的一颗花椒树，每年结的花椒果压满了枝头，村里人要吃了来我家打个招呼就可以自己采回去，可以说基本上大院子里的新鲜花椒都由我家的花椒树供应。

　　可是就是这么一颗高产的花椒树，我爸妈却从来也没有想过摘点花椒果晒干了留着自己打花椒粉吃，弄得现在需要花椒粉了还要现买，这东西可不便宜，要二十块一斤，不过，好在买五块钱的就能吃好些天了。

　　东西买好了赶紧往家走，要是回去迟了赶不上我妈做饭，那个母老虎可是会吃了我的。

　　一路急冲冲的走着，背上的东西还挺沉，我垫了垫背篼，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人，吓得我赶紧快步的跑开了。

　　你们要问我那个人是谁，对于一个才刚刚要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孩子来说，这个问题是非常不好意思回答的。

　　那个人吧，就是我以前的同桌，梨宇。

　　四年级以前，我和弟都是在占山街上婆家里住的，爷爷以前是铁路工人，后来分配到了占山街煤矿公司，我爸妈因为是同学恋爱，结婚早，没能接替爷爷的班成为工人，只能在老家当农民，但那不影响我们和街上的孩子打成一片，因为我们是一个圈子的，这就是“街上的孩子”。

　　可是后来爷爷走得早，婆进城去给幺爸带孩子了，我和弟也就回到了村里，开始跑通食（就是早上一早起来去街上上课，放学在回家，中午我家出粮食在亲戚家吃饭）。

　　一开始我是不知道街上的孩子和村里孩子有什么区别的。

　　直到开学时，我发现自己的课桌被搬走到其他位置了，我以为是别人不小心搬错了，然后我就搬了回去。等我上完厕所回来，我的课桌又被搬走了。

　　周围的同学告诉我，是我的同桌梨宇搬走的，他还搬了街上另一个女同学的桌子和他挨着。

　　然后我知道了，这个同桌了四年，悄悄喜欢了不知道多久的梨宇同学，现在嫌弃我是村里的孩子，不愿和我做同桌了。

　　从那时起，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异性带给我的难堪和伤心。

　　但这对于小孩子来说，难堪和伤心都是短暂的，顶多我不和他们玩儿了，后来我就真的没和他们玩了，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我现在的玩伴都是“乡下孩子们”了，其实也玩得挺开心。

　　只是我再也没有和黎宇说过话了，一句也没有。

　　这个插曲小小的影响了我的心情。

　　回到家，正赶上妈要给帮工的人做腰台。农忙时节的腰台不可少啊，早饭吃得早，撒午饭要到两点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的体力劳动一定要吃腰台才可以扛过去的。

　　我赶紧烧火给妈打下手，我妈图简便，做了臊子面，好吃管饱有力气。在做腰台前，妈就跟挑谷子回来晒得爸打好招呼了，让他这转去就让帮工的人回来吃腰台。

　　饭做好了后正赶上他们回来，提回来的水桶里香浓茶水也喝完了，趁着爸他们吃饭的时候，我赶紧又刷干净了锅，烧了一大锅开水倒到水桶里，让他们一会带到田里去喝。

　　香浓茶水可是农忙时间的必备物品，清热解暑，关键还好喝，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采了很多的。

　　吃了饭爸他们又去田里干活啦，我和妈一起紧赶慢赶，总算在两点做好了两桌子的菜。

　　有一大盘的凉拌粉丝（这个大家都爱吃）、洋葱炒肉、甜椒炒肉、青辣椒炒肉、黄瓜炒肉、红烧茄子、凉拌四季豆，还有一大盆番茄蛋汤。

　　哼，看嘛，干活的还没回来，向嘴狗些就来啦。孙悟空（大名梨明）、唐僧（大名梨根，是孙悟空的弟弟）、霞姑（大名梨霞）、还有几个只有三四岁的小屁孩（各位已经看出来了吧，他们都是两个字的名字，就我和弟是三个字，显得我爸妈多有文化，我爸可是八十年代的高中生，我妈也是初中生），这些小屁孩都是我们几个班辈里的亲戚家孩子，具体怎么称呼我一直没弄清楚，也不敢弄清楚，你说要是让我喊那几个小屁孩什么伯伯姑姑的，我的脸要往哪搁啊。

　　干活的人们吃饱喝足，略微休息了下就又出去了。

　　一般情况下，帮工只帮一天，所以要尽可能的把主人家的粮食收回来，剩下些收尾的工作，再由主人家自己去做。

　　收拾完了家里，我们娘三也带着镰刀穿着旧衣服来到了田里。

　　我家四口人，共计有三亩水田和四亩山地，我弟是花了两千块钱超生的，没有分到田地。

　　水田一般一年种一季水稻，像麦子、棉花、辣椒、玉米等等这些就都种在山地里。

　　今天这样的日子，就连矮我一个头的弟弟都自己拿着镰刀去割水稻了，我和妈也加入到几个大娘二娘组成的割稻子大军中。

　　我们这里打谷子有两种打法。一种人拿着稻谷直接往黄盆里摔打，还有一种要先进些，是在黄盆里放入了一个齿轮滚筒，一个人快速摇着滚筒旁边的手柄，另外两个人一左一右把稻谷放到齿轮上，随着齿轮的快速转动而使稻谷脱落到黄盆里。

　　我们家里用的就是后面一种，这个机器是向别人借用的。

　　我爸带领几个壮劳力负责把谷子挑到大院子里牛棚旁边的大晒坝里晾晒，晒坝这里也安排也一个人负责不时翻动谷子，好让谷子晒得彻底。今天大院子里有三家人打谷子，晒坝也是三家人在使用，一早就划好了每家人的使用范围。

　　谷子打回来了，接下来是几天的晾晒时间。

　　这几天爸妈把谷子挑到晒坝后就去给别人帮工了，我和弟就负责晾晒工作，到饭点了就到爸妈帮工的人家向嘴。

　　翻动谷子要用抓爬，抓爬就是把一根长三米左右的竹竿，竹竿一头编成扇抓形状。

　　但是我和弟用抓爬太累了，我们就光着脚丫子，像牛耕地一样的在谷子里翻出来一排排的沟壑，过一个小时再重新翻一次，效果还不错。

　　天公作美，每天都是大太阳，我们家的谷子五天就都晒干装进了大缸里，大缸里的陈谷子则是翻出来单独放，因为过段时间，收粮食的就要来啦，要交粮岁啦。

　　我们家四口人，要交一百二十八公斤粮税，今年我们收了大概七百公斤谷子，扣除交粮税的，剩下的应该能撑到明年秋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