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切开都是黑的[阴阳师]》陆不罹

16、源赖光不切也是黑的

　　“……鬼切！”

　　源赖光在深夜里醒来，廊下月色如水白樱似雪，鼻尖是清浅又细腻的樱花香气，他怔愣了会，才从梦境彻底清醒过来。

　　是了，鬼切怎么可能在这里。

　　鬼切若是在这里，他怕是活不下去了。

　　毕竟他这样恨他。

　　“大人是做噩梦了吗？”

　　穿着白面红底长裙的少女从墙壁慢慢穿出，然后停在他面前，跪坐着仰头看着他。

　　白瓷一般莹莹润泽，是极其动人的美。

　　——无念。

　　他新铸的刀，对他无比忠诚的式神。

　　他看着她，沉默了会，良久才道：“不是噩梦。”

　　无念：“那……您是在想念鬼切吗——那把在我之前的、你最喜爱的刀？”

　　“……也不是。”他摇了摇头，在她难得疑惑的神色下，缓缓说道：“只是梦见他追杀我罢了。”

　　“这样……也不是噩梦吗？”无念皱了皱眉。

　　“不是。”

　　“为何？”

　　“因为现实也是如此。”

　　无念沉默了，“……大人真是爱说笑，不过鬼切肯定还是念着大人的。”

　　他闻言笑了一下，“念着我死吗？”

　　无念错愕地看着他，“大人！”

　　他起身走到廊下，夜里起风了，地上都铺了一层白樱，层层叠叠，月色和白樱相混，他一时间都不太能分得清。

　　“你知道我对鬼切做了什么吗？”他笑了一下，眯着眼，似乎是在回忆，“若是你经历过那些事情，只怕你也不会这么说了。”

　　无念察觉出来他只是想诉说，于是沉默地飞到他身侧，安静地看着他。

　　“我当初捡到你是从一个大妖怪手下救了你对吧，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又想着报恩，就主动提出说做我的式神为我铸刀。”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放轻，“可鬼切……当初是他救的我，我趁他伤重把他带了回来，洗了他的记忆拿他入炉铸了剑。”

　　“他醒来后如我所愿忘记了一切，一心一意效忠于我，他真以为自己和我所说的一样，是源氏重宝，听我之命把他的同族屠戮干净。”

　　“他不念着我是对的，若是他是那种愚蠢之人，把我欺骗他践踏他害他手上沾满同族鲜血的事都放下了，我反而要觉得失望了。”

　　大概是人的劣根性，哪怕自己是沾满泥泞满身罪恶的人，也依旧向往干净纯粹。

　　就向当初，也是自己亲手献祭妹妹神乐给八岐大蛇，可博雅知道真相为之和他决裂的时候他只会觉得高兴。

　　鬼切亦然，他对他拔刀相向的时候，他想的是，不愧是我源氏的利刃。

　　他自己卑鄙肮脏，却又看不得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弟弟和式神如此。

　　若博雅因为兄弟之情原谅他，若鬼切因为曾经的主仆之情放下仇恨，他也许会忍不住亲手把他们给了结了。

　　无情无义之人，他一个就够了，多了只会让他看着恶心。

　　扪心自问，若是神乐当初不是自己献祭的，他怕也是恨不得去把哪人千刀万剐。

　　若有人欺骗自己，让自己将源氏一族尽数屠戮，那么血海深仇，再如何也是不为过的。

　　当然，就算献祭了神乐，就算让鬼切将他自己的同族杀戮殆尽，他也依旧不后悔不内疚。

　　当初帮鬼切重铸，也不是出于内疚或者其他什么，不过是作品损坏稍有不忿罢了。

　　他的作品，该是世间最完美最强大的妖怪。

　　断剑，配不上他源氏的名号。

　　“鬼切啊，再多恨我一点吧。”

　　最好此后余生都深深记住源赖光这个名字，记住他给你带来的痛苦，从骨子里深深憎恨着他吧。

　　人类和妖怪始终不一样，人类太脆弱了，百年一过，所有的东西都随风飘散了。

　　再过百年，他能留下的也不过就短短几行字的记载。

　　但妖怪的寿命却极长，若能被一个妖怪深深地记上许久，死又何惧。

　　哪怕是恨也好，终归有人记得，曾经有个无比强大的阴阳师曾光辉灿烂地活过，他的名字是——

　　源、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