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林黛玉》香溪河畔草

8、门户

　　如海颔首：“断粮还不至于，麦茬绝收，灾情可以预见，他们也是吓怕了，朝廷还在设法，他们已经等不及出来逃荒。”
　　黛玉言道：“我记得家里的田庄都是租赁给佃户，不知情况如何呢？”

　　如海微惊。
　　这些事情往年都是贾敏打理，今年他还没适应失去主妇的生活，竟然忙忘记了：“我们家的田庄一部分在京郊，一部分在苏州，隔得远，为父还没顾得上。家里事情为父交代了管家，相必他知道……”
　　如海觉得兹事体大，忙着吩咐叫林忠，来的却是林忠的儿子林安。

　　如海便问：“可知家里田庄受灾的情景？”
　　林安道：“父亲说麦茬基本绝收，有不少人家房屋倒塌，有一半早播的秧苗冻死，如今正在组织佃户日夜补种。按照太太定下的规矩，在庄子前煮粥蒸馒头，施舍给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与十岁以下的幼童。”

　　如海闻言颔首：“好！告诉你父亲，按照往年的惯例，凡是受灾的田庄，两季的租息全免了，房屋坍塌的人家，每家补助五两银子。”

　　黛玉却道：“父亲，我记得母亲每年都留下一年的收成不卖，以备饥荒，不知这些粮食能否做稻种？”

　　如海道：“你的心意很好，只是稻种需要精选，家里的稻种所剩有限。”
　　如海略微思忖，吩咐林安：“再告诉你父亲，让他把所有的存粮再用大风斗筛选一遍，能得多少是多少，免费发放给梅林的百姓，能帮多少帮多少，梅林是林家的祖籍，真不忍看到乡亲们出来逃难。”

　　林安应了，又问：“林家那些远亲呢？”
　　如海咬牙沉默，林安如此询问，乃是如海这些年基本已经跟本家不来往了。
　　当年如海的父亲那一辈爵位到头，如海一支五代单穿，没有至亲族人。林家的族人，都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如海的父亲也跟如海一样，三十五岁才得了如海这根独苗。三十而立之后，族人便年年上门逼迫，要求如海的父亲过继族长的孙子为香火。

　　其实倒不是林族长多么关心如海一家，不过是想霸占如海家偌大的家产。
　　如海的父亲林峰一直咬牙不答应，也在族人的逼迫下答应四十无子再过继，族长还不罢休，每年都会把自己的孙子送到林家来，美其名曰早日联络感情。

　　那一段时间，真是让如海的父母日夜不得安宁。
　　直到如海出世，如海的父亲扬眉吐气，族人们这才息了心思。

　　谁知如海的父亲林峰不是个长寿之人，五十岁便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
　　林峰是林家第五代爵爷，他一病而死，爵位也到头了，朝廷按照律法五世而斩，收回府邸。

　　那些依附林家的族人不说帮衬故而寡母，反而觉得熬到头了，觉得朝廷都收回了府邸，必定对林家没有丝毫眷顾，孤儿寡母岂不是任凭他们欺负？

　　族人们狼群一样围上了林家母子，想要瓜分林府的财产。
　　那一年如海正好十五，还没正式顶门立户。

　　若非当时如海天资聪慧，考中了秀才公，很得恩师大人的青眼，恩师大人跟县令大人是同窗，林家的家产就会被族人瓜分干净。
　　饶恕县令从中调和，林家也拿出了五百亩土地给族里，他们才放行，让如海的父亲入土为安。

　　这一次族人闹丧，伤透了如海的心，也让如海彻底厌恶了这些贪得无厌的族人。
　　故而，林如海中举做官之后，除非上坟扫墓，等闲不回家乡，也根本不跟族人来往。

　　这一回贾敏病逝，如海护送灵柩回家，族长却再次旧话重提，只不过，如今的如海不是当初的孤儿，族长也只敢提议不敢逼迫，，但是，他们却收买一些嘴碎的族人，无事就在如海面前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些话来刺伤如海。

　　故而，除非不得已，如海不想提起族人。
　　林安也是了解内情，这才特特多问一句。
　　林如海心里厌恶至极：“按照一般乡邻，不必特别！”
　　什么族人？一群不思进取不劳而获的无耻小人尔！

　　黛玉了解父亲的秉性，若非那些人太过分，父亲绝不会如此。
　　族人不能依靠？

　　黛玉脑子里打了个转儿，心中暗忖，大约父亲前世也是不得才把自己托付给外祖母吧？除了族人不能依靠之外，父亲还有什么苦衷吗？毕竟如今自己跟在任上似乎并无什么不妥，前世父亲为何不顾自己苦苦哀求，坚持要送自己走呢？

　　正当黛玉一直被这个问题缠绕的时刻，扬州忽然传出一件令人惊骇的大事情。
　　扬州知府杜玉明，在去江都县视察的路上竟然落水身亡了！

　　杜知府死在四月中旬。
　　朝廷的下拨的稻种四月初到达扬州，知府衙门随即发放各县，虽晚了一些，不过朝廷调拨的稻谷种子乃是从闽浙而来的晚稻种子，虽然稻米口感不好，却胜在产量高。
　　灾荒年间，能够不饿死人，已经很不错了。

　　杜玉明组织救灾抢种及时，得到陛下褒奖，钦差私下向他传递消息，他很可能升迁浙江巡抚。
　　杜知府闻讯之后，志得意满，越发尽职尽责，扬州辖下的州县，他挨个的视察农事，赈济灾民，亲力亲为。
　　孰料竟鸦雀不闻的死了。

　　消息传到盐道衙门，林如海正与黛玉饭后闲谈，听闻消息那一刻，林如手里的茶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砸得粉碎。
　　黛玉发现父亲眼神凌厉，浑身颤栗。她有一种直觉，知府大人死得蹊跷。

　　黛玉心里很惶恐，伸手握住父亲的手摇晃：“爹爹，您怎的了？”

　　如海如梦惊醒，似乎怕吓着黛玉，努力的镇定下来，脸色却依旧难看之极。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为父岔神了，没事啊，可是吓着玉儿了？”

　　黛玉摇头：“没有，玉儿只是怕爹爹身子不舒坦。”
　　如海颔首：“嗯，爹爹身子有些困倦，想要歇息片刻，玉儿是不是该去许老夫子那里读书了？”

　　黛玉知道，父亲这是想要支开自己。
　　她乖巧的行礼告退，带着丫头出了书斋，刚上后院游廊，黛玉便吩咐雪雁：“你远远的盯着二门，父亲若出门，即刻告知我。”
　　雪雁应了。
　　黛玉却没去药庐，直接回去了绣楼，心神不宁的等待父亲的动静。
　　不过一刻钟，雪雁匆匆回来禀报：“姑娘，老爷出府了。”

　　黛玉即刻起身：“翠鸣，雪雁，我们也出去逛逛吧，平日总听你们说街上好玩，我想亲自去瞧瞧！”
　　雪雁拍手叫好：“这才好，姑娘早该这般，奴婢知道出府的角门，我们早去早回，老爷肯定不会知道！”

　　翠鸣却吓得面色发白：“姑娘，这可使不得。街面上如今乱糟糟的，据说街上多了许多小贼，专门偷窃女人与小孩子。姑娘即便出去，也要让忠伯安排马车，派遣侍卫才成啊？”

　　黛玉蹙眉：“又是马车，又是侍卫，别人肯定距离咱们远远的，我出府是想去茶楼听听外面的消息，这样兵齐马齐的闹腾，还打听什么呢？”

　　翠鸣态度坚决，拦着黛玉不许出门：“姑娘是大家千金，出们就该这个排场，夫人从前出去进香，还要侍卫在前开道呢。”

　　这些道理黛玉当然懂，当初在荣府出门不仅清道，还要用幔帐遮挡。
　　黛玉这时真正理解探春了，男子行事就是方便。

　　这一想，黛玉心头一动，道：“我从前上书房读书，母亲都是让我头戴文生巾，扮作男儿上学，不如咱们也换上男装出去？”

　　翠鸣被黛玉磨得没法子，只好妥协道：“这事儿奴婢不敢做主，得跟林管家说一声才行。”

　　黛玉看着翠鸣的模样，知道若是不说服翠鸣，今儿肯定不能出行，遂点头：“你跟忠伯好好说，如今父亲膝下只有我一个人，将来必定依靠我顶门立户，我不不从小学习些人情练达，出去见识一二，将来如何顶门立户呢？”
　　闻听这话，翠鸣不由愣了半晌，黛玉又催促一声，她才去了。

　　翠鸣找到忠伯，把黛玉的话说了一遍，忠伯很惊喜：“姑娘真是这般说法？”

　　翠鸣颔首：“不敢期满忠伯，您也知道，自从太太去世，姑娘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奴婢天天盯着姑娘也觉得震撼。姑娘从前也聪明伶俐，可是，从不像现在这般懂事，说话有条有理，办事有章有法，就连厨房那些老人也是姑娘说一是一，从不敢马虎从事。”

　　林忠眼睛有些湿润：“唉，大姑娘若是……”
　　翠鸣连连点头，大姑娘若是个大少爷，老爷什么也不愁了。
　　老爷心里是早就打定主意不再续弦了，大姑娘愿意传承林家香烟，坐堂招夫，老爷也就没有悬心了。

　　林忠知悉黛玉心思，再不反对黛玉出门。
　　男子顶门立户也要胸有沟壑，何况黛玉是个弱女子？
　　若是胸无韬略，根本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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