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香蜜]漾月摇金》中华田园苏

9、金兰之礼

　　传闻天上地下有两位少神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其一是六百年前才被天后荼姚接回天界的天帝长子润玉，其二便是刚刚年满千岁的洛湘府少君云生。依着天帝多年前为风、水两位上神赐婚时的约定，这两位正要在今日结作金兰兄弟。

　　其实，咱们该做夫妻的。云生轻抚腰间藏了自己女儿身的环佩，偷觑一眼上首处脸上各自扬着笑的水神爹爹和天帝伯伯，又侧首与自己日后的义兄打了个照面，心底终是禁不住叹了口气。

　　润玉兄长看上去这般温文守礼，身份又贵重，如今她虽才年满千岁，离能够婚嫁的年纪还远得很，却，却并非不愿嫁他为妻。

　　可惜不知为何，爹爹娘亲对天帝伯伯从前定下的这桩婚约都忌讳得很，许多年来从不许她在人前显露女儿身。

　　倥偬数百年，虽再未无机会聆询少恭师父教诲，她却已惯了往来忘川与洛湘府两地潜心修行，是鼠仙伯伯赞不绝口的沉稳少君，不知不觉间似乎也曾撩动过月老丹朱府上几位小仙的芳心。

　　至于幼时在笠泽那场青梅竹马的旧梦，似乎注定该随“藻儿”这个名字永远埋藏心底。
　　天界大殿下与水神风神长子这场金兰之礼办得很是隆重，礼成当日可谓仙宾如云，又有云霓拟作百花，处处点染锦绣，端的是造出了十二分热闹。两位主角却只安安静静地并排站着，眼光不留神碰上，便在唇角晕出一点客气疏离的笑意。

　　其实天界的少神们平素多有相交，奈何云生却是个一心苦修，讷于言行的主儿，也就太巳真人这不管事儿的糊涂仙官，因偶然发觉自家孕育多年都不见动静的露珠灵胎，一遇云生便十分亲近活泼，这才厚颜与之结下几分交情。

　　而润玉殿下，从前天后无子时，还很有些人愿意逢迎。自从四百年前天后荼姚诞下二殿下旭凤，他便领天帝旨意，搬去了天河角落的璇玑宫，渐渐少与人走动了。

　　因此，这两位本该关系亲厚的少神，如今却才是第一回见面。

　　“云生见过兄长……”这一套与人见礼的动作，云生已做得相当娴熟了，对面也恰到好处地还礼。彼时这两人单看身量相貌，也就与凡间十岁小童相差仿佛，这般举止有度，不免引得四下观礼之人啧啧赞叹。

　　然而这点赞叹立即就湮灭在天后荼姚刻意姗姗来迟的仪仗里了。

　　云生只见她满身珠玉，头顶冕旒更是金碧夺人，着实隆重得有些过了。尤其她怀里还抱了一位眉眼细长的童子，想必正是她的亲骨肉旭凤殿下。

　　那童子才凡间六七岁模样，此刻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底下结拜的两个哥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知道的，还当这母子俩才是今日主角呢，倒是将他满面堆笑的母后衬得不怎么诚心起来。

　　云生瞧了瞧他身上红底金纹的华美仙衣，有些后悔自己平日里跟着水神爹爹朴素惯了，这跟人家结拜的大日子，却只穿了身天青色素袍便来了。

　　可再一瞧身边润玉兄长，外罩也不过是一件领口用银丝描了小片暗纹的素色宽袍，心中又有些庆幸。

　　多亏我俩都不爱华服，否则，若有一人也作那华美装扮，另一人与之并肩立在这处处彩墨辉煌的殿中，岂非更加尴尬。

　　这场迟来了千年的金兰之礼在天界帝后授意下大办了足足九日。可第三日还没过完，就已无人在意两位年纪尚轻的主角。而云生才随指引入席，便借着礼官身形遮掩，小心地打量起那位天后的面容来。

　　不会错了，她就是当初带走鲤儿哥哥那位上神！就连那副貌似慈和却难掩威风的神气都与我记忆中一般无二！那，那六百年前被她接回天界的润玉兄长……会是鲤儿哥哥吗？

　　分株一夕尽丧的痛楚好似又重回心头，云生下意识抿唇垂眼，心底浮起许多旧事来。

　　“云生？听闻洛湘府二位上神向来御下宽仁，可是这几日天界规矩肃穆，伤了心神？”分明还是那样温雅平常的嗓音，云生却因心中那个猜测，险些红了眼眶。

　　“小弟从前不曾来过天界，这遭却是有些难捱，倒是叫兄长见笑了。”她轻咬舌尖，强行定下神来，缓声应道，只是眼光扔不由自主比先前柔和亲近——她本就年纪不大，又非什么心有城府之人，能忍住心中澎湃毫不声张，已然是尽力了。

　　润玉见这新认下的兄弟，一个不好竟欲垂泪，不禁心底暗忖：早知风神水神二位尊长隐逸不问外事，怎么对云生小兄弟好似也少了些关心，日后还需找个机会婉言劝诫一番。

　　毕竟自己身份尴尬，为保全自身少与人交往也就罢了，这云生小兄弟也就比旭凤大些，未来少说也有个水神之位要承袭，怎能也没几个知心朋友，以至于如此刻一般，只得他一句探问，便要红了眼眶。

　　瞧母后这些年举动，我日后必要同他疏远——这结拜之礼多不过做个样子。云生小兄弟若一直是这般性子，却叫我怎好动作……

　　云生哪里知道，瞬息之间，自家兄长脑海里便已转过这许多念头。她只觉得润玉温声宽慰自己的模样，愈发像是从前的鲤儿哥哥。

　　而她，说来丢人，她分明已学会如何做个沉稳可靠的少神，耳里听着兄长这番温声细语，却禁不住又想变回从前那个笨拙的藻儿了。

　　“润玉兄长，听闻兄长栖居之处唤作璇玑宫，是日后要同缘机阿姨学布星吗？”云生总算还记得这是二人的金兰之礼，众仙家并许多上神都在，虽已没几个还在注目自己这方，却也不好失仪，才按捺手脚，只随口找了个话题，含笑问道。

　　“是有此意。长夜漫漫，若得拨弄星辰，坐观凡尘烟火，想来当是美事一件。”润玉见云生心绪渐定，也松了口气，神色悠然地笑道。

　　“那便祝兄长□□亨通，待你学成，小弟定要来添个热闹！”云生本非不懂进退之人，只是今日才得了旧友消息，实在精神振奋，眼里便难得带了几分激昂。

　　润玉动了动嘴唇，本待推拒，瞧着云生满眼憧憬的模样，一个犹豫，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