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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妆容 ...

  •   ——你想要,可我不想给啊!!
      夏随锦内心嘶吼着,忽被口水呛了一口,咳得心肺都要吐出来了,艰难地说:
      “实不相瞒,我有病,你换了我的皮会全身溃烂而死的。”
      少女娇俏地捂着嘴,笑嘻嘻说:“没关系,我剥了它洗洗干净就好啦。”
      “不不不,其实……我还是个残废,一瘸一拐的那种。难道你想走路一瘸一拐?咦小姑娘家的,走路一瘸一拐好难看的。”
      这时白面红嘴的少女已走到了他的跟前,伸出手摸夏随锦的脸。
      这只手弯曲的弧度也很怪异,像是这位少女裹了一身皮衣裳,而这衣裳是大了一码的,故显得不服帖还褶皱多。
      夏随锦偏了偏头,躲开那只手,又道:“我的皮太大,你穿了不合身的。”
      少女果真停住了,转动眼球,僵硬地嘟起嘴巴,看上去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摇了摇头,说:
      “苗哥哥不在了,我找不到合适的皮,也不大会剥,要是弄疼你了,你不要大声喊。我很奇怪,那些姑娘吸了这药粉都会昏过去的,你为什么没有?”
      她说的“苗哥哥”不会是芳公子那夜杀的男人吧?
      ——管他是不是,这身皮,哼哼本王满意得很,说了不给就不给!
      说时迟那时快,手指微动,一枚牛毛细针袖中飞出,在空中如花瓣绽放般层层叠叠化出银星飞雪,尽数袭向低头掏东西的殓妆少女。
      与此同时,少女嘤嘤地说:
      “奇怪,明明带着的,怎么没有了?”
      抬头的瞬间,银星飞雪没入了松弛的皮囊。
      少女捂住胳膊肚子大叫:“好疼!你是坏人,你做了什么?”
      然后调头跑了。
      少女跑得极快,一道白影自浓雾中飞出,紧追了上去。夏随锦认出那是芳公子,安然放下心来,挣扎着要站起来,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几步远处遗落了一个小瓷瓶。
      “什么东西?”
      摇了摇,听见里面有密密麻麻琐碎细小的动静,像是许多蚂蚁攀附在瓶壁上爬开爬去。夏随锦立即想到了芳公子说的“虫子”,心有戚戚然:还好没被它们活剥了。
      不多时,芳公子折返回来,道:
      “她跑进了一条小巷子,我找不出来。”
      听上去竟是有几分挫败与委屈。夏随锦忙宽慰他:
      “也不算一无所获,她对梨花镇很熟悉,该是本地人。我想我知道怎么找出她了,接下来要到镇上的义庄走一趟。”
      说着迈开步子,走了约么十几步,立即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头央求:“芳公子,这一路你能背我回去吗?那药确实厉害,药得我手软脚软,实在走不动路了。”
      芳公子背负一把长剑,看他的模样,不是很想把剑取下来,换上手脚无力的夏随锦。
      夏随锦忍不住抹了一把辛酸泪,正要回头找墙扶着,芳公子道:
      “我背有‘荷华’,可以抱你。”
      原来那把剑叫“荷华”,古有云: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与他腰间的“扶苏”剑倒是很相称。
      ——嗳等等,他说了什么,抱?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芳公子一手放在双膝后、一手扶腰,将他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
      夏随锦:“……”
      无处安放的双手羞答答地捂在自己砰砰跳的胸口上,这是黑纱下的面庞实在是惊悚,夏随锦乍那么一看,被吓着了。
      “咳,多谢芳公子。”
      这一路安静得蹊跷,芳公子很少说话,夏随锦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二人纵然是想抱的亲昵姿势,可周身围绕着的尽是难言的尴尬。
      夏随锦只觉得头皮发麻,实在憋不住了,磕磕绊绊地道:“你的脸……那个,还疼得很么?”
      芳公子回以两个字:“还好。”
      “我这儿还有药,回去给你抹上。”
      “好的”
      夏随锦抓心挠肝地难受:啊啊啊你个闷葫芦,多说句话能怎么着?
      芳公子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幽幽开口:“起初我从镜中看到我这副丑陋的模样,吓得不敢再看第二眼,可你看上去……为何不害怕?”
      “哈哈这有什么可害怕的。你这张脸是丑陋了些,但还不至于可怕。”
      透过黑纱,朦胧月光下依稀可见里面斑驳狰狞的伤痕,夏随锦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又道:“让我感觉到害怕的,是丑陋的人心。”
      芳公子脚下一顿,又问:“在我疼得意识恍惚的时候,似是听见你说你七岁半时候腿折断了,被关进黑屋子里一天一夜?”
      夏随锦忙拨浪鼓般摇头,说:“那是为了安慰你,我胡诌的,不作数不作数。我的腿是小时候贪玩儿摔坏了,寻遍名医也没治好,才落下了瘸腿的毛病。”
      芳公子闷闷地“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这条瘸腿是夏随锦的心病,夏随锦登时没了“闹”的心思,将头放在芳公子的胸前,嗅到他身上苦涩的药味儿,还有一丝一缕清冷的梅花香气。
      这梅花香气若隐若现,在他极小的时候曾闻到过,也是在一双臂弯里,女子清冷的声线在耳边低低哼唱着,极温柔地哄他入睡。
      ……母妃
      再睁开眼睛,竟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夏随锦沾凉水拍了拍自己的脸,待清醒了些,看到芳公子端着饭菜走进来,看菜样全是辣口味。
      “这一觉睡得不错,看这精气神都不一样啦!”他对着镜子照了照,将头发重新扎整齐,才安分地坐下来喝汤。
      “等会儿你要陪我出门吗?”
      芳公子道:“可以。”
      真是惜字如金

      义庄是“梨花镇”上的百姓聚资修建的暂厝棺木之处。
      此镇偏僻,有旅人行到镇上突发恶疾去世的,会由德高望重的长者收殓尸身,暂时安置在义庄的棺材里,等亲人领回。也有穷困潦倒的人家没钱安葬逝者,会将尸身移送此处,再作打算。
      义庄的门槛很高,夏随锦拖着一条瘸腿费了好大劲才跨过去,窘迫地朝看守义庄的老者笑了笑,问:
      “那位剥皮人的尸体可是放置在这里?”
      老者指着角落里一口薄皮棺材,老神自在地道:“就是那个。哪管他生前罪大恶极,死了都是一抷黄土,恩啊怨啊都了清了。”
      夏随锦忙道:“我不是寻仇来的。”
      薄皮棺材上燃着三炷香,移开香炉、棺顶,一股酸臭腐败的味道呛进鼻孔。骇得芳公子连连倒退数步,再也不肯上前帮忙了。
      夏随锦看到那张厚唇外翻致使舌尖滑出的肿胀面孔,除了早上喝的肉粥在肚子里翻腾之外,也没觉得什么。
      “咦?这人脸上有字,是苗文,唔……略眼熟,好像是个‘罪’字。”
      霎时云开雾明。夏随锦又问老者:
      “镇上前些日子是不是来了一位异族装束的外地人?”
      老者面露惊色:“公子怎么晓得的?月前镇上的李大娘家捡到了一个苗人,说是伤好之后就送走了,难道……就是这个剥皮人?”
      苗人擅蛊,那些“虫子”分明养出来的剥皮蛊虫。
      夏随锦道:“那个李大娘家住哪里?我得去拜访一趟,对了,李大娘是不是还有个女儿,长得……呃不太好看?”
      “公子真是神了,李大娘家前年厨房失火,据说是丫头生火时没留意,火星儿崩出来了。厨房里干柴多,一点就着,丫头救出来的时候全身都烧坏了,从那往后,大伙儿就再没见过丫头出门。”
      问到这一步,真相很明显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义庄,芳公子忽地开口,竟是主动跟夏随锦说话,字数不多,只有两个:
      “厉害”
      夏随锦失笑:“不要夸我,我会飘飘然的。”
      这时候,天际传来一声高亢的鸟鸣,他立即喜上眉梢地跳了一跳,招手:“小翠,我在这儿!快过来,让我看你带来了什么?”
      一只翠绿的鸟儿扑棱着翅膀落到手指上,啄了啄清翠若琉璃的羽毛,然后娇气地“啾啾”两声。
      翠鸟腿上系了两支竹管,夏随锦解下一支,从管中抽出一条纸,拨开,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粗略地看完,夏随锦不禁抚掌大笑,道:
      “芳公子,幸亏你遇见了我,要是遇见了旁人,你的脸可就治不回来啦。”
      哼着小曲儿,神色竟十分得意。他取下另一支竹管仔细地放进腰间的小袋中,然后遥遥望向李大娘家住的方向,心道:是时候了结了。再拖下去,赶不上比武招亲可就麻烦了。
      扭头看向芳公子,笑嘻嘻地搭上他的肩膀,央求:“你再陪我走一趟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回芳公子回了四个字:
      “好的,小苏。”
      夏随锦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小苏”是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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